第四十三章
时间就像一个装着无尽燃料的老式火箭，一旦点火便不会止步。它行驶在快车道上，始终奔着那个名为“末日”的方向。
富德大厦的最顶端，冬夏从酒柜里取出一瓶伏特加。轻柔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他的双瞳，却映出五彩缤纷的色彩。他单手握着高脚杯，一边饮酒，一边望向繁华的都市。绚丽的霓虹灯融进了高脚杯里，伏特加变得夺目起来......但冬夏的眼神却愈发的失色、无神。他艰难地把身体倚在落地窗上，缓缓把地把高酒精的伏特加送入口中。
四年前，这里还不属于他。
四年前，他也不认识陈若曦。
四年后，他站在这里，望着她很幸福。
还是四年后，同样是站在这里，她回家了，所以他有些寂寞。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雨夜，正值冬夏之交的春天。失落无助的鸟儿漫步在昆明的街道上，冬夏都快忘了自己的狼狈相——破烂的衣服，脸上沾着泥土，袖子里可能还藏着血污。
相当糟糕的情况，世界是吃人的.......失败的人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任由雨滴砸到面颊，有时候，明明想哭却还得陪着成功者笑。谁都无法相信未来，谁也无法接受未来。可谁又能想到——若不是梦想坠落山崖，执着之人竟会看雪成花。
“你偷东西被人打了吗？”
一把伞撑到了他的头顶。
打伞的女孩子样貌普通，穿着也稀疏平常。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脂粉，也没有缤纷艳丽的唇彩，更没有工整的画眉。如果把她扔进人堆里，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浪淹没，最终消失在记忆里。
“怎么啦？”
“没什么”女孩子什么都没有，却又什么都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浮在她脸上，比任何化妆品都有用，“我请你吃顿抄手，怎么样？”
“不必了。”
冬夏赶忙摆手，他不想和眼前的女孩搭上关系。可女孩却无视了他的声音，蛮横地把他拽向店里。
“我叫陈若曦，是个快毕业的大学生，正忙着联系实习单位，你呢？”
冬夏的眉毛挑了起来，他犹豫片刻，才报上自己的姓名：“冬夏，凛冬的冬，长夏的夏。”
“啊，好符合季节的名字。”陈若曦风轻云淡地吐槽着，把一张揉成团的10块钱纸币递给店老板。伴随着针式打字机“塔塔踏”地独特轰鸣声，一张小票缓缓探出凹槽。
“为什么要请我？”冬夏问。
“看你可怜啊。”女孩还是那么的风轻云淡，“我是个善良的人，别说看见一个可怜人啦，就算是看见流浪的阿猫阿狗，都会心痛的。”
“是吗。”
“是哦，知道吗？前不久我捡到了只受伤的麻雀。”陈若曦的双眼逐渐兴奋起来，她的双手开始不停地笔划，一瞬间，整张桌子都成了她的舞台。
望着兴奋的少女，冬夏也忍不住笑起来：“麻雀？”
“恩，恩”陈若曦继续比划，可她的绘图技巧显然不好，完全没办法在桌子上画出麻雀，“我把它养在笼子里，天天喂它。可等它痊愈了，却不肯理我了，还经常看着天空，搞得我心烦意乱。我也不是恶人，知道鸟儿向往天空，可我真的很喜欢它。”
“所以——你没有放了它。”冬夏的笑容再度凝固。
“不”陈若曦赶忙摇头，“我刚刚在滇池放了它。”
“是吗？”
“是的哦，虽然我很喜欢它，可它是鸟儿啊，鸟儿就是为了飞翔才活着的。我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忍心把它锁在笼子里？”陈若曦的话颇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感觉，“我去给你取吃的。”
冬夏的目光转向厨房，昆明小店里的抄手很便宜，除了他，谁都吃得起。
“当当当当，你的饭来了。”陈若曦欢脱地把碗推到冬夏面前，她的眼神很清澈，宛如深山里的一潭清泉。
冬夏没有急于动筷子，他望着碗里的米线，最终陷入沉默。
“不吃吗？”陈若曦双手托腮，瞅着久久不肯下嘴的冬夏吐舌道，“本小姐钱也不多，没办法请你吃大餐。”
冬夏突然扬起了头，眼睛里猛地冒出一缕精光，“你不吃吗？”
“不吃，本小姐要减肥，晚饭只吃西红柿。”
“西红柿？”
“怎么啦”陈若曦伸出握成拳头的手，将手指一根根摊开阐述起西红柿的好处，“西红柿含有丰富的维生素A、C、D，一能抗衰老；二能降低心血管疾病危险；三能防癌抗癌；四能抗炎；五能青春永驻。”
“原来如此”冬夏说。
“喂，冬夏，看你年纪不大，应该也是学生吧？”
“不，我不是”冬夏用平淡的眼神望着陈若曦，“我已经毕业了。”
“哪所大学？”
“一个职业学院，不值一提。”冬夏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你是高材生，一定记得那篇课文吧：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你说的好像和高才不高才没关系，那只是篇初高中课文而已。”陈若曦眨巴着眼，“嘛，怎么说呢？呃.......就算命运再怎么不堪，就算世界要毁灭，那又如何？我是我，世界是世界，如果世界对我不好，我也可以拒绝世界。让世界是世界，我甘心是我的茧。”
“那是不可能的。”冬夏突然嘶哑地吼叫起来。
可陈若曦只是淡淡地摆摆手。：“嘛，我是个傻女孩，不会想太多。别和我一般计较啦......”
少女的泰然自若，让冬夏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他不懂——眼前的这个女孩，为什么能把一切看得这么淡。
“很奇怪吗？”
“当然。”
陈若曦默默地望向窗外，不知不觉间，雨变得更大了。豆大的雨滴，漫无目的砸向地面，难道，这也是宿命吗？
“那就让它奇怪去好了。你说我疯也好，说我傻也好，可我觉得就是这样。我是我，当然要让自己快乐幸福，如果世界不让我快乐幸福，那我就想办法让自己快乐幸福。反正只要快乐幸福就好，我是个笨女人，只知道快乐幸福。”
“哈哈哈。”冬夏突然笑了起来，他收回了目光，用颤抖的手拿起筷子，“听起来还不错。”
“当然”陈若曦拍了拍胸脯，“人生苦短，无论做什么都要让自己幸福。即使前面有困难，也要跨过去。不然的话，幸福永远不会来。你看过威尔 史密斯的《当幸福来敲门》吗？里面的主人公过得也很苦........”
“没有”冬夏诚实地摇摇头，同时还不忘往嘴里送混沌。
“奥，那我就剧透下好了。主人公四处奔忙，处处碰壁，最后凑巧拼出一块魔方，获得了大老板的赏识。”
“这说明机遇真的很重要.......或者说，这就是命运吧？”
“不，机遇是人创造的。没有之前的奔忙，他是不可能碰见大老板的。”
“你为什么那么乐观？”
“为了幸福和快乐啊，你知道我最佩服的人是谁吗？海伦 凯勒哦！超喜欢她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冬夏一时无语，眼前的女孩自问自答，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如果三天后我会死去，我该怎么做？愁眉苦脸也是三天，快快乐乐也是三天。”
“是吗。”冬夏咀嚼着米线，若有所思。
“当然，为了让自己变得幸福，我可是会竭尽全力的。无论积极地还是消极地，我都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快乐幸福。”
“看到你这么快乐，我也很快乐。”当话语说出口，冬夏手中的筷子停了，他楞住了，这是会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吗？
“你的笑脸，很美。”
四年后，伏特加一口气涌入食道，狠辣之中，却透着一股幸福的味道。现在的冬夏和四年前相比，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在心底，却始终有什么东西一成不变。
“看到你这么快乐，我也很快乐；为了我的快乐，无论如何，也想要你快乐，你是我快乐的源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