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上,回想起周一被叫进办公室两次差点跳楼,周二被任命为生活委员然后上任三把火直接烧到了外班的混混身上……周三的回家路却格外的平静,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完全忘记了还要和林惠惠在树下碰面的事情,昨天放学的时候又突然间想些有的没的……我真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不,或许趁哲学课找政治老师谈谈比较好。问题是我们并没有哲学课。就算知道自己有问题,果然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许我也是故意不去想起这件事,但转念一想,就算那时候我认真考虑了这件事,难道我就会应约而至吗?至少我从来没有向林惠惠承诺过任何事情,她等或不等,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能够让我感慨的时间并不多,当我默默低着头走进校门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一阵有些熟悉的喧嚣。
四个人或蹲或站,守在通往教学楼的路边上,不停地扫视着过路的学生,像是在找着谁。
领头的是周二下午那个……先手打了我一巴掌的人。
我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想着应该没我什么事。
“姓段的?这么急着跑啊?”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我也在回头的一瞬间看到了用绳子系着缠绕在他手上的校卡。
高一9班,刘涛。
一天的好心情都被这瘤涛糟蹋了。
“什么事?”我还是勉强地跟他们交涉一下吧。
他一把揪住我衣领,不由分说地往我脸上打了一拳,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打人不打脸你妈没教过你吗?
其他几个人也围过来,架着我的身体往小树林走去。
不能还手,不能反抗……我答应过小白的,不能再打架了。
明明莫名其妙挨了一拳,我的心情却没有多少波澜,我有点搞不明白自己,那天下午那个发誓用拳头解决一切争端,和校园恶势力作战到底的热血少年去哪了?如今落到这般田地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学校后的林荫路,一边是地势偏高的小树林,另一边是那棵高大的银杏树。
失去焦距的眼睛中,出现了那棵大树下的景象,一名瘦弱到让人心疼的少女,静静地蜷缩在树下,微微地靠着树干,双手抱着腿,脑袋埋在膝盖之间。她似乎并没有听到我们的声音,大概是睡着了吧?
刘涛四人把我摁倒在地上。
“让你做她男朋友是便宜你了。”刘涛一脚踩在我背上,肺部受到压迫让我感觉呼吸不畅。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只听到这样一句话,然后如雨点般的踢腿不断地落在我身上。勉强护住头部,全力缩成一团以保护腹部——这是我趁意识清醒的时候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要替她做到这一步?林惠惠到底是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啊?难不成她家里很有钱?还是说她愿意轮流给你们上——我心里涌现出恶毒的想法,但是很快我就克制住了自己,通过愤怒的咒骂来减轻恐惧或是憋屈,这种做法未免太过幼稚。
我本以为这场单方面的施暴会持续到我失去意识,但是林荫路的那边突然传来了女生的叫喊声:
“我叫老师过来了。”
刘涛他们在我身上补了几脚,然后落荒而逃。
……
背负着阳光向我看过来的人,是秦晞泽,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在我的身上投下阴影,但是她只是轻轻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她带来了救赎,但神色中满是失望。
之前明明还因为这事跟她冷战……现在这副模样肯定会被她瞧不起了啊……我不禁露出苦笑,然后朝着蜷缩在树下的少女走去。
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发现她的身体异常冰冷——虽然天气还没到炎热的地步,但再怎么说想着也算是夏天了,最近几天教室里天天都有开吊扇啊,这种天气下身体却是冰冷的,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她没有反应。
我在她身前蹲下,然后伸手拉开了她抱在身前的双手,掰开她的双腿,让她抬起头来。
——黑眼圈,一脸睡意。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里面满是血丝。看到我的时候她的眼睛微微眨了眨,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又揉了揉眼睛。
“是我,跟我回教室吧。”我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然后又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我连忙架住她的手臂,扶着她沿着林荫路绕着向教学楼走去,但是她实在是太慢了。
我蹲下来,示意她趴在我身上。她看起来迷迷糊糊的,眼神也没有半点杀气,反而像是懵懵懂懂的幼儿园小孩,甚至糖果都不用给就把她骗走了。
背着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只感觉她的身体像是棉花糖一样,又轻,又软,还有微微的香甜的气息。
我竭力遏制自己胡思乱想——并非你们所想象的低俗的想法,只是那股被拳打脚踢之后积累的怨气——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开始变没办法冷静下去了……说不定我会把这件事情一股脑告诉老师吧?但是,那样做的话……不就把之前小心翼翼所遮掩的“事物”全部揭穿了吗?就连夏天和刘本穆都在小心翼翼地、温柔地呵护着的“事物”,为了它,我们才会和那群不良争斗,才会在那之后忍气吞声隐瞒事实。
不能背叛那时候的自己,更不能背叛夏天和刘本穆……我咽了口口水,抬起头的一瞬间,视线正好和靠在门边的刘老师相对。
她看着我和我背上的林惠惠,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用冰冷的语气对我说:
“放学后来我办公室。”
糟糕透顶。倒霉至极。一周进两次老师办公室,而且还是“大谈”,这跟小打小闹的“喝茶”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但是与其让我相信刘老师只是碰巧看见这一幕,我还是认为秦晞泽打报告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一整天下来,我跟秦晞泽和林惠惠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说打底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都是缘于我个人的疏忽。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答应林惠惠的话……我叹了口气,往刘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当我站在办公室门前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止不住地回想起林惠惠蹲坐在树下的情景。
衣角和裤腿都沾着微湿的泥土,扎起来的短发间夹着几片树叶,还有薄凉的露水。
她的身体在阴影下微微发抖。
六月寒。
我没有想到,也不敢相信。
她等了一夜。
《等》
我在等的那部车呢?它会不会,又抛锚了?
我在等的那个人呢?他会不会,又不来了?
I'll wait, I'll wait. I'll keep on waiting.
I'll wait, I'll wait, I wait for nothing.
——我可能永远没办法明白她的心情,因为我只懂得粗鲁的、欲扬先抑的叛逆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