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你脸上的伤是周二下午的吧？”
我低着头站在她的椅子旁边，她原本翘着的二郎腿这时候放了下来。
“嗯。”
我知道她应该早就注意到了，我再怎么狡辩都是没有意义的。
“你为什么昨天不跟我说这件事情？”
尽管我一直低着头，但我肯定她这时候一定眯着眼睛观察着我的表情——以此判断我有没有说谎。
她的眼睛跟秦晞泽一样，一旦看不到真相就会一直盯着我看下去。而且她总是毫不留情地戳中要害，在她的面前，我总感觉我像是个刚刚开始做春梦的孩子，藏不住任何心事。
“我以为……就那样结束了。”
——直到今天早上，我都是这么想的。林惠惠看起来已经放弃了，而刘涛和那群不良昨天放学的时候也没有出现，我回家时一路顺风，甚至沿路全绿灯，无停通关。
“你只是嫌麻烦吧？还是说你害怕告诉我会被他们报复？”
刘老师轻轻勾住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心脏微微抽搐了一下，让我产生了胃疼的错觉。
我看到了她的表情——跟我想的不同，她的眼睛并没有眯起来，而是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我的脸。
“我不知道。”
我偏过头去，不想让她看出什么不对。
“你躺到床上去，我让你舒服一下。”她突然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行啊老师，我才十六岁，现在还太早了……
等我沿着床边坐下，她已经拿着药膏朝我走过来了，我总感觉她好像不是很在意我的回答似的。我可是说了“我不知道”这种极度敷衍甚至可以视作挑衅的话啊，她却一点都不生气？
“这张漂亮的脸蛋，留了疤就嫁不出去了。”
本大爷是男人！本大爷不吃软饭！
如果不是她就凑在我的面前用棉签给我抹着药，我肯定会露出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
“所以你是害怕报复吗？”她突然伸出手抱住了我的头……温热的触感环绕着我的后脑勺，头发微微陷下，一股淡淡的柑橘气息传入鼻孔……老师家果然是卖水果的吗？
老师请您别继续下去了，这对我来说还太早了——我就只有不小心蹭到一下，真的是不小心蹭到的，然后我就老实地摇了摇头。
“果然青梧哥哥你是吃软不吃硬的类型吗？”她松开我的脑袋，然后对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无疑是恶魔的笑容。
我居然就这样破防了……还不是因为她突然就抱住我，就是因为没有被年长女性抱着的经验，我才会惊慌失措了一小会……
“说说我对你的认识吧。”她舒了口气，用关爱的眼神看着我……仔细地说明的话，就是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我。
这让我有种被看扁的感觉。
“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光会读书的类型，不过后来我发现你在男生中间的人气相当高——当然女生之中人气也不低，我就想着你应该很擅长为人处事……但是这未免也太过完美了一点不是吗？”她的眼睛终于眯了起来，“所以我一直在找你的缺点。”
……说白了一直在找我的茬对吗？
“起初我以为你是欺软怕硬的那种，不过意外的事发生了——”
她看着我，好像在等我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
“他们打了夏天……我没忍住就……”
明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我的声音却变得有些哽咽。
“是啊，我大概明白为什么男生们都那么喜欢你了。”她点了点头，“但是你就是个笨蛋。”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吗？你在说年级第一是笨蛋喔！
稍作停顿之后，她再一次问出之前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等我回答她就开始自言自语：“如果你嫌麻烦的话就应该直接告诉我，之后的事情学校方面会妥善处理的——而且你这种精力（？）过盛的男人，怎么会怕这么点小麻烦（指报告老师）。”
我知道她在有意无意地拿之前的那本“小黄书”说事，一下子就没了底气。
“那么你是害怕报复吗——也不是，我觉得至少在这一点上你不会犯傻吧？你不上报学校，就是对他们而言最大的纵容，你这样做，只会陷入的更深——没有任何人会获得幸福，你受的伤害会更多，而他们犯下的错误也在一点点地累积，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的纵容。”
不是的，根本就不是这样——如果害怕报复我就不会在楼梯上一打七，而纵容不良什么的也完全不是我的作风……正好相反——像是诱使他们犯下更大的罪行从而迫使他们被退学——这种阴暗的念头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这不是重点，不管怎样都好，就让刘老师这么以为吧。
“我是个相当记仇的人，”我像是要坦白一切一样坐在床边抬头看着老师，“我不想让那群惯犯只是简简单单收到个警告处分——”
“Stop！”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在这种地方发挥大男子主义真的好吗？”
她像是十分疲倦一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伸出手用力地捏着我的脸蛋。
“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冰冷、清澈而且充满知性，“是林惠惠吧。”
果然……在她的面前，我根本藏不住任何东西。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因为看到她那副可怜的样子才会下意识地包庇她的，但是我突然回想起——
打从一开始，从恐吓信开始——她就被所有人仔细地保护着，被所有的人包庇着纵容着。
夏天和刘本穆仔细地收捡了她的恐吓信并且断绝了外传的消息，就连我本人都是直到周一早上才知情，他们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我好吗？难道不是在照顾林惠惠的感受所以才没有报告老师吗？
之后刘涛带着不良三番两次地来找麻烦，难道只是因为他们那恶劣的习性吗？倒不如是都是为了那家伙，这群人才会格外的嚣张吧？
而夏天即便挨了一顿揍，也不肯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他难道会害怕报复吗？如果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在周二的下午，他又何必坚持回教室呢？
所有的人，都在纵容着她。
就连老师也一样——
“林惠惠搬座位是我默许的”。
我终于想明白了一切，不禁哑然失笑。
“说得难听点，”刘老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就是个死小孩。”
我就是不想惯着她，我就是不想帮她。打从一开始，我就很讨厌这个家伙，然后凭借自己的偏见，不愿意向她伸出援手。
……我是个笨蛋。我是个死小孩。
我承认了，我都承认好了。
“你现在是生活委员，这样也算是给你找好台阶了。好自为之吧。”
可恶，别说的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啊！明明我也是受害者好伐？我可是被人打成这副模样了啊！
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但是老师看着我目光不再带有半点怜悯。
呵，薄情的女人，刚刚还和我在床上抹药，提起架子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