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
和尚的光头在太阳的照射上闪闪发光。与往常一样，他还是莫名其妙地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貌似是佛家名句的东西。不过这次听了他的话，我心中却多少有些感触。是这样吗？那么说，错的不是世界，而是我吗？
想起了过去的日子，五百年前的日子。那时的自己，究竟是想着什么，又是因为怎样的原因凭着怎样的主义在行动的呢？
要说往事不堪回首，也不过如此了吧。
想想自己最开始的起点，或许就已经错了。
我的起点、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才刚刚当上猴王的日子。帝王心思吗？想想也是，若自己一直只是一只普通的猴子，也不会想要去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吧。说到底，长生不老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逆天而为。我有些疑惑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若是错，那我是为了什么？若是对，那我为何又得到了什么？
天地间、花会开，因此花会谢。这本就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如此说来，所谓的漫天神佛，原来不过是一群不遵守规则的违规者吗？这么说来，大闹天宫的我，反而才是天地正道的捍卫者？
开什么玩笑呢。我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甩了出去。
“话说光头，我们是为什么走上了这条路？”
“哼哼、悟空，你还太嫩了。顺带一提，叫我师傅ok？就让为师来告诉你一条人世间的真理吧”
唐僧伸出手指向前方，动作有点像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貌似见过的那个刺猬头律师。
“两点之间啊——走直线才是最短的！”
就算你把这句话说的再帅……
“也改变不了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好吗！真理你妹夫啊！”
“那你说怎么办？从南赡部洲到西牛贺洲不从这个沙漠穿过去难道要绕个大圈？说白了，还不是你们这群渣渣连带着为师飞一下都做不到。”
连飞都不会嚣张个毛啊……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忍住了，因为呢。
“光头，我问的不是这个。”
“叫我师傅谢谢，那你想问什么，悟空。”
“光头，你为什么，要取经？”
似乎捕捉到了唐僧眼里一瞬间的闪烁，却又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唐皇所托，为师也没办法啊。”
“你的意思是，你会走上取经路一切只是因为意外吗？”
“说是意外可能也有些过于牵强了。毕竟，在东土大唐，像为师这样年轻有位，佛法高深更兼有英俊潇洒的面貌，清新脱俗的气质还有一颗悲悯世人的慈悲心的和尚也算是独一无二了。不是我吹牛，除了为师，就没有其他能配得上取经人这个职位的人了。”
“你确实没吹牛，你在吹猪。八戒已经吐了……”
“哼！八戒肯定是吃坏了肚子罢了，为师刚才所言要是有半句虚假愿意天打……”说着，唐僧抬头看了看天，正是晴空万里，骄阳似火。“雷劈！”
切、就算你再怎么加重读音你刚刚那个行为都已经把你出卖了好吗。
“喂，光头，你没有觉得我们踏上西行之路这件事上有些许命运捉弄的味道吗？”
“就好像天底下有那么多和尚，有那么多猴子，有那么多头猪，有那么多河童,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为师不是说了那是因为为师英俊潇洒……”
“或者换句话说，我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是你。我存在于这里的理由是什么？五百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是不是一个我，而说着这话的我和现在等待着你的回答的我又是同一个人吗？我有好多好多的疑问，却得不到答案，这种感觉，跟你念紧箍咒时候的感觉都差不多了。”
“痴儿。”和尚伸出手摸着我的头，意外的是我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你所说的这些东西，是从古至今人们都试图去弄明白却也没有弄明白的事。”
“一直都没有人吗？”
“也不一定，如来说不一定知道答案。”
“这样！那我马上一个筋斗云去西天找他问问去。”
听到我的话，和尚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这蠢徒儿哟，如来可不会回答你的。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佛曾经说过，不可说。”
“不可说？”
“嗯，不可说。”
“你觉得会不会是如来不懂装懂？”
“当然不是。”和尚看着西方，默默地念道。“如来什么都懂，正因为他悟通一切，所以他是如来我们不是。”
“那为什么不可说？”
“因为他就在那里。”
莫名其妙，跟这和尚说不通。还是去一趟西天问问大和尚算了，虽说大和尚审美品味有点问题，但是还是有两个学问的。
“光头，你干嘛？”
正当我动身欲去，和尚却抓住了我的手。
“叫我师傅好吗？悟空，跟你讲个故事。若是你听了这个故事还得不到答案，再去找如来也不迟。”
“哦？什么故事？”
“似乎是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哇，好像来了点兴趣。连刚刚一直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八戒和沙僧也围了过来。这两个家伙，一听到有八卦就比谁都积极。
“咳咳。”和尚轻轻嗓子，开始婉婉道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号称一枝梨花压海棠……”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玉面飞狐周伯通吧！”八戒插嘴道。
“没大没小，为师说话你也敢插嘴！”和尚的脸不知为何涨的通红。“好好听着别打岔！唔，换个开头好了。”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还有个小和尚？”
和尚浑了八戒一眼，接着道。“庙里有个老和尚，还有个……年轻和尚！”
看着目瞪口呆的我们和尚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
“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老和尚给小和尚，呃、年轻和尚讲了个故事？”
“你们怎么这么俗……老和尚拉住小、年轻和尚的手，问他想学什么。年轻和尚抬起头，望望天上的白云变幻，说道‘我要这天’……”
“打住打住！”
“悟空，又怎么了!”
“虽然我知道这句台词很酷啦不过再说下去就成抄袭了！”
“算了算了，直接从正题开始好了！”
早就该如此了。
慢慢的，和尚开始讲起了故事。
“金蝉子，你可知罪！”
一片佛光普照之中，却立着一个寂寥的身影。
“我、何罪之有？”
“你私动凡心，轻慢佛法，不敬如来，还不悔过？”
金蝉子慢慢的抬起头，将目光投向站在佛祖身侧的迦叶。
“可恶、你这是什么眼神！”
金蝉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戏谑与不屑，连一向注重作派的迦叶也不禁动怒。
“迦叶。”
佛祖平稳的声音伴着漫天飞洒的天花响起。
“罪过、罪过。”
迦叶连忙低下头轻颂佛号，如此作为让金蝉眼中的鄙夷又添几分。
“金蝉，我本以为你能接我衣钵，颂我佛法，奈何如今。”
侍立一旁的诸多罗汉菩萨闻言皆是脸色一变，心中暗叹可惜。只是盘旋的疑惑却愈加弥漫不止。
“师尊、不，佛祖。我心中有惑，你可能解？”
佛祖闭上眼睛微微抬起头，半晌、轻叹一口气。
“说吧。”
“如来是什么？”
“如者本性，应所从来。”
“如者本性，应所从来……”金蝉子咀嚼着这句话。“那我问你，戒嗔戒色戒酒戒贪戒荤，也算是遵从本性的行为吗？”
“若是果真是众生皆可为如来，为何要戒？”
金蝉与如来对视着，半晌，如来开口道。
“金蝉，你在寻找什么。”
“真正的睿智。”
“是吗。”
“嗯。此次我下界。观遍众生，生老病死交替不息。有快乐、痛苦、喜悦、心酸，我感受到无数之前不曾感受过的情绪。我没法不问自己，佛法究竟是对是错。”
“若普天之下都如西天极乐，那这样的世界，真的是幸福的吗？”
“如来，我爱上了一个人。”
爆炸性的发言接踵而至，周围的菩萨罗汉皆是静默不言，好一个大胆的金蝉。
“是吗。”如来仍就如此，淡淡地回应着。
“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女子。每天早上我醒过来时就已经有可口的早饭在迎接我，小小的草屋总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我念佛经时她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笑，晚上休息之前我们会互道晚安。即便我们不曾睡在同一张床上，即便我们连手都没有牵过，我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她是爱我的。”
“这样的幸福，是佛法所不能带给我的。我已经明白了，所谓的佛法，只能让我们成为下一个释迦摩尼却永远成不了如来！”
“你修来世，我修今生。”
“你禁欲守规，我放纵自由。”
“我并不认为你是错的，也不认为我是对的。但这是我所选择的路。”
“我的如来，并不是如者本性，应所从来。那只是你的如来，也只能是你的如来。”
“你的心意已决？”
“嗯。”
“即使要散尽修为，坠入生死轮回亦不后悔？”
“没错。”
“去吧。”
金蝉子转身离去，大步离开了大雄宝殿，远方有个人儿在等着他。
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自己是这么对她说的。
只是、对不起。
若是有来生。若是有来生……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都是和尚，师傅你和那金蝉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嘛，要说的话还是因为一个悟了一个没悟吧。”
“切、没意思……神神叨叨的，还不如让俺老猪给你们将将老猪我当年在高老庄的风流往事。吃东西，吃东西去了。”角落里不久便传来了吭哧吭哧的声音，而细微的呼噜声也响起来。
“这两个家伙、真是的！”唐僧无奈地苦笑着，只是转头看向孙悟空，却只见悟空紧锁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悟空，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明白和尚你的意思了。”
“是吗？”
“也就是说，自己的路，只有靠自己去开拓寻找对吗？即便是如来，也不过是将他自己的路走到了尽头罢了。而他的路和我的路虽然看上去或许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唐僧看着孙悟空，欣慰地笑着。
“只是转过头来，我又更加迷茫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换言之，我不知道自己在走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条路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就应该走在这条路上。”
“悟空，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是独一无二。因此每一个人所经历的故事都是截然不同，没有人能给你的所作所为设下定义，即便是你自己也不行。当然，为师也不行。”
唐僧站了起来，看向西方。
“悟空，我所能做的，就是和你一起去寻找我们想要的答案。”
“找的到吗？”
“当然。你认定找的到，就一定找的到，反言之，若是你心存迟疑，就永远也找不到。”
“好像是骗子常用的模棱两可的伎俩……”
“谁说不是呢？”唐僧笑笑。“看见了吗，悟空，答案就在那。”
和尚手指着西方，眼前能看见的只有一片荒漠。
但是，我却仿佛看到了，随风散开的轻烟般摇曳不停的终点。
西游旅程的终点。
“说的没错……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