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动的云朵悄悄落下一道阴凉的气息，凉亭被笼罩在其中，这里与相隔两条跑道距离的食堂有着载然不同的气氛，宁静而舒畅。
总以为一成不变的事物不知在什么时候产生变化，坐在凉亭里并不是留着长发的少女，而是一名神情有些阴郁的男生。
舒展开的四肢摆着“大字”姿态，搭在栏杆上的手软弱无力，这并不是因为睡眠不足而造成，厌恶与烦躁在他的内心蠢蠢欲动，手里握着的咖啡罐有随时掉落的危机，空荡荡的神色盯着伸展到凉亭内的绿叶。
咚，碰撞带来了清脆的声响，浓浓的咖啡沾湿了石板凳，扩散的色彩入侵到裤子上，男生对此毫不觉察，他那张了无生气的脸活像是高度仿真的蜡像人，气息缓缓吐出的同时闭上了眼。
有某个轻柔的触感碰在男生的身上，他猛地用力捉住了偷袭自己的后来者，也许是自己用力过头了，又或许是对方毫无防备，导致两张吃惊的脸差地碰到一起，
女生那柔和曲线的脸得十分紧张，男生却出奇地冷静。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手……”
华露水被对方直勾勾的视线吓着了，沾满咖啡的纸巾被紧捏在手里。
“是你啊……”
“你不是和他们一起吃午饭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承诺放开了捉住华露水的手，顺势把她手里的纸巾取走，连同咖啡罐一同投进了数米外的垃圾箱里。
“把手擦一下吧。”
承诺取走了华露水手里的纸巾包，抽出的雪白纸巾轻轻擦掉她手上的污迹。
受到这样的对待，以华露水的个性来说会立即避开，可她却出奇地平静，石板凳上咖啡被吹干了，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
这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安静地坐着。
“最近不见你来食堂吃饭，你们是吵架了吗？”
轻声的话语里有几分胆怯，华露水担心对方对方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
“没有，你想多了！”
承诺的回答很干脆。
“可是……千里说你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华露水盯着微微上翘的鞋，左右脚相互轻轻碰着。
“不要紧，你别在意。”
“是心情不好而已。”
承诺若无其事地说着，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
这样就行了，华露水不认为对方回答的是真心话，不过她不想再继续追问下去。
“倒是你，真的不要紧吗？”
承诺往左边靠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什……什么？”
华露水被吓着了，被拉近的距离让她感到不知所措。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谁？”
“我说的是刘星。”
“什么怎么样？你突然之间……”
华露水摸不清这个奇怪问题的意图。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你会受伤的，不，那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
承诺的话语哀伤而又冷漠，伸出的指尖抹去华露水眼角里的泪光。
泪，是哭了吗？没错，自己是哭了，是因为感到悲伤而落泪，悲伤从而来？华露水不知道，她无力去想这个问题，想要躲避过去却无法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要怎么办？
对了，至少要把问题弄清楚。
华露水确实是想让对方把话说清楚，可嘴巴发不出一个音符，她的心与身体在抖震着，思绪也就变得更混乱了，她明白自己是在害怕，是为了什么而害怕？她说不上口。
承诺尽管明白自己的说的话会让对方感到困惑，还是想把话题继续下去，他把身体转会到正面，视线捕捉到不知何时站在凉亭外的身影，那个人用充满怨怒的眼神看着他。
“露水学姐！校长让你去办公室里找他。”
薇薇叫喊的对象是坐在凉亭内的女生，目光却死死盯在承诺身上，仿佛他才是自己要找的人。
“学姐！你还呆在这里干嘛！？”
薇薇的语气逐步加重，转而变成了迁怒，她希望那位学姐马上离开。
“是，我……”
话还没说完，急忙跑起来的华露水朝着办公楼奔去。
飘散在空气里的火药味并没有随华露水的离去而减少，薇薇脸上的怒火有随时会爆发的势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承诺同学！”
薇薇连跨几步跳到凉亭里，举起手指着对方的脸。
“没什么意思，这是我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承诺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私事？！你也没资格对别人的事说三道四！”
“他与露水学姐的事不用你操心！”
“不然……”
逼人的气势不知为何变得软弱，薇薇把左手搭在另一边的手臂上，指头用力地在肌肤上烙下红印。
“不然你要怎么样？”
承诺走了过去，冷漠的神色里有一丝不安定的思绪。
“我……”
“不行！除了她，你喜欢谁都可以！”
“你才是要离她远一点的人！！”
薇薇的声音比刚才更响亮，同时有着近乎失控的抖震，她猛地转过身去将落下的泪遮掩着。
“哼，你以为我是你手里木偶娃娃吗？只需轻轻拉动指尖上的丝线就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
有力地给予对方狠狠一击，承诺认为自己将真实的心情传达了出去。
接下来谁也没有说话，承诺盯着对方的后背足有十分钟之久，移动的脚步不紧不慢离开了这片幽静的小天地，从身后传来的断续声音渐渐清晰，往前迈着的脚被逼套上了沉甸甸的铁链，每走一步都让他感到难以承受。
从脸上落下的水滴打湿了双手，哭声慢慢停下来，薇薇把眼眶擦得更加通红，碰碰跌跌地向着教学楼走去。
黄昏的到来让这漫长的一天得到解放，人们纷纷走出繁重的节奏，街上的气氛渐渐往转变成欢快的拍子。
某家中等规模超市前站着两名学生，他们刚从里面购买了一大堆食材与生活用品。
“那个……麻烦你了。”
“还是我自己拿吧。”
华露水很不好意思说着，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接受对方的帮忙了。
“没事，反正我有时间。”
刘星手里的购物袋沉甸甸的，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累，论体力终究还是男孩子更胜一筹，他笑咪咪地看着在挂在对方脖子上的星星。
温暖的气息将华露水整个人包裹住，抹走了白天莫名低落的情绪，脚步也慢慢变得轻快起来。
“……你在看什么？”
华露水发现对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从而变得紧张起来。
“没什么。”
确实是没什么，刘星不过毫不遮掩地将自己心中的快乐表达出来，他很高兴华露水能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
华露水定眼看着对方，身内的温度在迅速攀升，在她脸蛋上留下浅红色的足迹，血液也在噗咚噗咚地跳动，她明白了对方是因为什么而感到愉快。
超市被远远将抛在身后，刘星突然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可以绕一下路吗？我要去研究所里办点事情。”
“好的。”
华露水轻快地做出回答，她没有理由去拒绝这个请求，而她根本不想去拒绝，这对她来说是汇报对方的好机会，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她也会为此而偷偷乐着。
他们走进一条往左边拐进去的小路，这是华露第二次来到这里，尽管可以说是不陌生了，这里幽静的环境还让她十分惊讶，不过是短短的一分钟距离，仿佛穿越到远离烦嚣的世外桃源，脑海里不禁回忆那天晕倒的事情来，同时又更加诧异的口吻在心中惊呼着，原来这里离自己的家非常近。
“在这里等着。”
距离研究所还有数百米的路，刘星就停了下来，他把购物袋放到地上。
“……嗯。”
华露水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对方在让自己在这里等着并没什么不妥，可她心中有种无法言明的困惑。
天色渐暗，靠在墙上的华露水看着铺满在地上的鹅卵石，灰色的、棕色的、黑色的、大的、小的，一、二、三，她轻声数着不同颜色的数量，借此打发无聊的等待，还有驱赶越来越浓重的倦意。
数个体积、高度不相同的柜子紧挨着雪白的墙壁，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堆满了各种奇怪的仪器与文件，由数张办公桌拼成的巨大桌面放在中间的位置上，摆放在上面的物品凌乱不堪，被叠得高高的文件低下露出一双严肃目光，盯紧着拿在手里的文件。
敲门声并没打断那个人的思路，一名少年推门而进。
“太慢了。”
辰剑把文件放下，抬起头来看着那名迟来的来访者。
“抱歉，稍微有点事情……”
说出的话口不对心，刘星并没真的为此感到歉意。
“把你叫来，是想你亲自看看这份结果。”
辰剑推开高高的文件，把刚刚看完的份文件扔到桌面的边缘处，眼镜低下的神色变得凝重。
刘星拿起文件快速翻阅着，不到半分钟就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对密密麻麻的数据不感兴趣，因为结果是只有一个，这对他来说是最至关重要的。
“我明白了。”
轻松的神态没法看出刘星知道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你打算怎么样？”
“当然是继续。”
“你是认真的？！”
“是。”
镜片上反射出的光线让辰剑的眼神增添不少气势，很明显他不同意对方的决定。
“实验能通过第五阶段可以说是奇迹，也是亦今为止最好的成果，但不代表接下来的过程没有风险，你想清楚了吗？”
“我的回答与那时一样，不会有半点改变。”
“那个女孩又要怎么办？一无所知对她来说真的好吗？”
辰剑那双合上的手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企图要看穿藏在那颗年轻心灵底下的一切情感。
“那样就可以了，我知道你会守住这个秘密的。”
“真是说不过你，我不想过问你的私人问题，不过你也要确保实验的进度不受影响，不然我也只好中断实验。”
吓唬的话语并没有足够的火药味，辰剑早就料到了结果会这样，他不过是想给少年一点忠告。
辰剑目光里倒映出一张笑脸，那表情分明是在说“这是当然的”，这就是刘星给出的回复。
哔哔的声响逐渐加强，刘星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用手轻轻一碰打了一条信息，记录在里面的内容被投映到空气里，上下浮动的数值处于在不断上升，这些数据是代表了什么？发送信息的源头又是哪里？
刘星他是知道的。
露出惊慌的脸慢慢失去血色，情绪也随之去失衡，在刘星的脑海里翻滚某个人的脸，他冲门而出直奔到研究所外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