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年虽然少年心性，不怕一来玉清观就得罪了别人，但他终究没有被这热血冲昏了头脑——在这个世界，实力才是硬道理，如果他一直成长不起来的话，那么以后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别人的羽翼下生存吧？
“剑，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才靠谱啊……”君年静静地站在一座叫做“天玄阁”的大楼门口，这样想着。他仰头看了看那琼楼玉宇，碧瓦飞甍，小手却是不自觉地捉紧了自己的衣角。
师姐与师兄已经先一步进去向掌门汇报他们此行的成果了，然后只要等他们一汇报完事情，便会顺便向掌门提起自己的事情……只是，怎么好像过了很久了？君年看着那庄严华丽的大门，微微侧着耳朵，想要打探到里面的情况，但依然一无所获。老实说，他还真有点紧张，生怕自己真的进不了玉清观。若是不能进观的话，那……君年有些不敢想象下去，因为他不想面对那个叫云华的人的嘲笑目光，也不想回去以后面对师父失望的目光。
终于，在君年快要再忍受不了这焦躁心情的时候，大楼里面走出来了一名少年道童。
他看了看站在大门处的君年，微微点头：“你就是张君年？随我进楼吧。”
“是的。”君年暗中松了口气，整理下仪容，然后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心有些湿润了起来。
随着道童，君年有些拘谨地走着，微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冷，特别是胸口的那一块——直到他察觉到藏在衣襟里面某个小东西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时，才记起了幽蛟还藏在里面。
那是幽蛟在紧张——无论是哪个妖，在即将见到人类最为强大的那几个人时都无法不紧张，就算是她曾经的主子蒲牢一族也不例外。
君年感受到了幽蛟的紧张，顿时觉得有些后悔和忏愧。早知道就应该让小幽蛟先躲在一边就好了，万一要是被那些高人们发现，他进不进得了观那是小事，幽蛟要是被那些高人们镇为青烟……君年很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转身就逃的冲动，可是已经来到这里了，做出那样举动的话，对方肯定会起疑。
不得已，君年只得硬着头皮，随着那个小道童踏进了天玄阁里面。
在他靠近门口的时候，他似乎听到里面有几个人在议论的声音，然而当他真的走进了天玄阁里面后，那些声音便骤然静止了下来。
气氛安静得很诡异，连一根针落到地板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是他们发现了？君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觉得自己的背脊冷汗直冒。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貌似是某个大叔的声音，他并不是在对君年说话，然而君年却清晰地感受得到他的视线一直留在自己的身上——
“师兄，这个孩子，我要了。”
这是那个大叔嗓音的家伙对某人说的话。
君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他想起了曾听某个猥琐的家伙说过，有些变态喜欢可爱的男孩子……
但很快地，大楼里面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了，这次的是个有些端庄的女声：“金虚师兄，这次你可就鲁莽了，这孩子一看就是修道的料，你让他跟你去学什么？学那些剑术？那岂不是浪费了这一块良玉么？依师妹看，这孩子长相着实可爱，而且还是我门下弟子云秀带回来的，与我们这么有缘，那就干脆来我们月虚一派吧。”
“月虚师妹你也说得不对，你们月虚一向是阴盛阳衰，这么一个孩子怎能浪费在你那种莺莺燕燕的地方？那岂不是磨灭了他的男子气概？不过你刚刚有一点说得不错，既然我门下的云木也是带他回来的人之一，那也说明与我们非虚一系颇有缘分啊，要不然……”
“无量天尊，缘分这种东西，本就不可强求，既然有如此璞玉，当然不能让他蒙尘了，依贫道看，当然还得是让我们上一届曾夺得过门派比试冠军的清虚一派来授道……”
“切，你们一系已经有这么多优秀弟子了，难道还想和我们抢？还是来我们这里实在点，我可以专心致志地培养他，一年闭关三十二次也无所谓！”
“咳，我比他们修道的时间都要长……”这是某个貌似很苍老的声音说的。
“我能给他的是所有人都给不了的。”这又是另一个听起来很冷很酷的家伙说的。
……
君年站在大殿前，心里变得有些古怪：听他们的话语，似乎，我变成了一个香饽饽？难道说我的资质真那么好嘛？莫非我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一想到自己居然有着如此好的修道资质，君年小小年纪的，当然也很是欢喜和骄傲，不过，一想起自己怀里的那条随时可能会被发现的幽蛟，他还是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兴奋与紧张交织的心情很明显地在他的小脸上显露着，那些坐在高堂之处仔细打量着小君年的高人们看着这小孩的表情，都觉得有些有趣。
“咳……”忽然一个清正祥和的声音响了起来，此时一出，那些争论声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你们都不要争了。我们道之一教，最讲究随缘，拜入哪一系的门下，还是看这孩子让自己本人的选择吧。”
君年心想这次发话的是哪位大人物时，接下来大殿里响起的无数附和声便已经让他明白刚刚这个说话的是谁了。
“那就听掌门的吩咐吧！”
“甚妙，甚妙。”
“贫道赞同。”
……
于是，在无数人的灼热注视下，在掌门大人亲自说的那句“张君年，你抬起头，看看我们之中谁适合当你的师尊吧？”之下，君年抬起头来，一边悄悄地打量着前方那些师叔伯们，一边在心里开始飞速盘算着。
他下意识地擦了一下自己额头的细汗，然后才想起这样做似乎有些失礼，于是连忙又把小手放了下来，把那沾着汗滴的袖子往自己的背后蹭了蹭。看到君年这个小孩子真性情自然流露的小动作，那些坐在高台之上的师长辈们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不过君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有好几个人似乎对自己并不感冒，要不就是神情平静要不就是闭着眼打瞌睡的样子，甚至还有一个一直紧绷着一张冷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这样还是对君年有某些不好的偏见。
不过总的来说，君年还是挺兴奋的，一想到自己有这么多的选择可以选，他就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然而当他兴致勃勃地，正考虑选哪个时，脑海里忽然冷不丁地响起了某人说过的一句话——
“你只能加入子虚道人门下。”
这个话是临别前，师父曾很认真地对他说的。
如果不是有过和云木师兄的一番长谈，说不定他现在就会选择子虚了，可是现在的他，却是清楚得很，那个子虚道人根本只是个厨子！
不是什么低调的高人，而是实实在在的，所有虚字辈之中修为最为垃圾的那一个！
难道自己这么一个天纵之才，真的要选择那个废物为师？
一想到这里，君年浑身的兴奋顿时好像被泼了一盘子的冷水，还是大寒那天在门口积雪融化而出的那种冷水……
最终，思考再三后，君年眼前无数次地闪过师父那显得有些猥琐又有些神秘的身影，他把牙一咬，终于作出了决定：
“我，选择拜……子虚道人为师！”
大殿里再次安静得很诡异。
一些道长不顾维护自己那仙风道骨的模样，而是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一直装睡的那位则是睁开了眼睛，神情古怪地盯着君年；而其他人也是各种各样的震惊模样。就连坐在最中间，那个最为稳重的掌门，也是有些失态地差一点就把手指的茶杯给倾倒了。
掌门在连忙扶好茶杯后，朝君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君年深呼吸一口气，答道：“弟子说，弟子想要拜入子虚道长门下……”
“……”
“你……知道子虚师弟他是干什么的吗？”
“弟子来此之前已略有所闻，子虚大人是负责玉清观膳食的。”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说到这里，掌门大人顿了一下，大概觉得自己当场这样是说自己的师弟垃圾不太好，所以便改了一下说法：“为何不选其他师叔伯？”
这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选择，如果答得不好的话，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他进入玉清观是别有目的呢。不过，幸好在来此之前，君年早已经打好腹稿了。
只见他咳了一声，然后用很肃穆很庄重的神情答道：“弟子曾有一师，他对弟子说——民以食为天，而修道，修的也是这问天的道，既然如此，何不先得先从做菜学起？”
大殿里的各位师叔伯们哑口无言。虽然小孩曾经的那个师父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然而细想一下，却根本就是放屁！众人心里早就把君年的那个不知名的师父骂了无数遍了，然而小君年无论他们如何劝导，始终都坚持要拜子虚道人为师。掌门大人最后只得准许了君年的这一个选择。
发生了这样令人兴致索然的事情后，在场的十来位师叔伯都没什么心思继续开会了，纷纷朝掌门道别然后返回了各自所在的道观。看着君年四处张望的好奇模样，掌门苦笑了一下，然后对他说道：“别找了，子虚师兄不在这里。”
“啊？”
掌门摇了摇头，懒得解释些什么，而且他也不需要向一个才入门的小孩解释。他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之际，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君年一眼，然后似笑非笑地对一旁的道童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等下带他去领弟子服装以及日常杂物……哦对了，领多一套侍女服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的这个新入门的小弟子，好像还带着某个侍女吧？”
君年一听，顿时冷汗直冒——他果然知道了！与此同时，藏在君年胸襟里面的小幽蛟也是开始剧烈地在君年怀中颤抖起来。
啪的一声，君年跪倒在地，急忙忙地给这个深不可测的掌门大人叩了几个响头：“掌门大人，请，请放过她！”
“别紧张，我又不是没见过妖，而且咱们玉清观里面也住着好几个呢，你放心好了，只要不是魔或者那些穷凶极恶的妖，一般我都不会太理会的。”
听到这里，君年顿时松了口气：“谢，谢掌门大人宽宏大量！”
“嗯……虽然我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一个小妖在身边，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坚持拜子虚师弟为师，但想必你肯定是有着你的道理。咱们道教，比较讲究随心，所以我并不勉强你去做些什么或者不能做些什么，但是你要谨记一件事——绝不能做出任何害人或者伤天害理之事！明白了吗？”
“弟子，明白！”君年最后再次重重地叩了一个头，直到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后，他这才敢抬起头来。
摸了摸脖子，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被汗水湿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