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响了房门。
姜萝和文霞还有张黛共处一室，门上还挂着一块“请敲门”的标识。
是用空食物箱子的木板做的，上面的字是某种颜料吧，哪怕在熄灭了灯的——那盏灯被巴克沃姆拆到甲板上当作篝火用了——漆黑的走廊里，它也能泛出淡淡的光。
随后，房门“喀哒”一声打开，漆黑中，两颗金色的瞳孔望着我。
“……哥哥？”
“唔，怎么不开灯？”
她没有邀请我进房间，而是走出房门，站在我面前。
她身上穿着淡绿色的——借助甲板通道照下来的月光看到的——蛛丝丝绸睡衣，旅途中不知不觉变长了的金色长发搭在肩上，微微低着头。
“嗯……不跟大家一起庆祝一下么？”
“哥哥。”
她突然扑了上来，用我都吃惊的力气抱住了我。
她还把头埋进了我的风衣外套——晚上的海上还是蛮冷的——，用力蹭着，好像还在闻着什么。
突然想起以前家里养的猫……天冷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往人怀里凑。
我把手轻轻放在她头上，抚摸着她的头发，那些有些细密的金发，和阿黛或者文霞的黑发完全不一样。更轻，如游丝一般。
“姆——”她深吸了一口我衬衣的味道，“哈……”
我还在担心我的衣服从克拉肯身上有没有沾点什么奇怪味道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我。
“……多谢款待。”她说。
“我款待你什么了啊？”
“没什么。”
她往后退了一步，背着手，扬起头看着我。
金色的瞳孔泛出的微微光芒仿佛比刚刚更亮了。
“所以哥哥，找我有什么事？”
“啊，不……”她的态度转变实在太快，我挠了挠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大家现在正办宴会呢，你不去看看吗？”
“唔嗯。”她看向舷梯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再度看向我，“我还是算了吧——比起站在胜利的光芒下，还是背朝篝火的姿态更适合我。”
“……你没事吧？”
我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一如既往的温暖，并没有发烧的迹象……
“唔姆。”她抓住我的手，好像有点不开心了，“哥哥觉得我在说胡话吗？”
“那种话我觉得不像你能说出来的样子。”我苦笑道，“谁教给你的？”
“明明是我自己想的诶！”她一拳打在我胸前，“我在哥哥眼里，难道一直是个笨蛋吗？”
“嗯，差不多？”
“哥哥！”
忽然，一束光芒照了过来。
舷梯的方向传来脚步声，我和姜萝的动作一齐停止，看向来者。
“哦哟。”她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提灯举过头顶，“……我打扰你们了？”
“不……没事。”我从姜萝手里抽回手，叉腰站在她侧前方，“什么事？尹娜小姐。”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看着我，“我只是有点儿饿。”
我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只木头托盘，上面是宴会上摆的桶装面包和肉干。
原本下来之前我也想给姜萝拿一份来，不过我印象里她好像不喜欢这种桶装面包的味道，反倒是红酒焗肉干这种诡异的组合更合她的口味。
所以我就什么都没拿。
“那么，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她转过身，向前边女蜘蛛人的寝室走去。
“那个，尹娜小姐！”姜萝却忽然往前迈了两步，朝她伸出了手，“张黛姐她……说什么了吗？”
尹娜站住了脚，没有回头，只是沉默片刻，然后才回应。
“她说让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就继续往前走了。
姜萝显然一副还想说什么的样子，然而尹娜却闪入了寝室，关上了门。
“……张黛她怎么了？”我问。
“唔。”姜萝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我，眼神俨然回到了当初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心惊胆战的她，“一些……可能……小小的误会。”
“误会？”
“宴会之前我跟她说，尹娜……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小声说道，时不时回头看向女性蜘蛛人寝室的方向，“从我们出发的时候就一直在……时不时盯着那颗水晶……还有，她之前和莱塔娅姐姐一起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指……明明没有做什么，第二天她手指上的伤就恢复了……”
“她有炼药的技术，治疗手指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的。”我摆了摆手，故作不经意的样子，脑子里却一直在回忆尹娜路上做的种种，“……然后呢？你把这件事告诉张黛了，她说什么？”
“她觉得我在瞎想。”姜萝一副担忧的神色，看着走廊的黑暗。
……
我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转移了一下她的注意力——她真的很好忽悠——，直到她开始打哈欠，我便把她送回房间，然后回到了甲板上。
宴会还在进行着，不过这回又轮到奥姆杜喝多了。
咱也不知道是不是末影人和龙有着什么奇怪的默契，反正这一人一龙绕着那提灯跳着看上去诡异然而却因为两人配合得很好反而更诡异了的舞蹈。
硬要说的话，像是电视上演的某些非洲部落在狩猎或者打仗之前要跳的那种舞。
“阿文。”
张黛已经把塔娜拜托给艾尔丽娜照顾了，也有可能是艾尔丽娜主动替代明明是在宴会上、却一直在旁边看着醉鬼而无法参与其中的大首领。
总之她端着酒杯，穿着一袭和文霞身上差不多的黑色晚礼服——上面好像有一些红色的条纹——，看到我从船舱里走出来，向我挥了挥手。
动作不是很大，先前作为那在树林里遭遇飞来横祸而不得不住下、充满戾气的她，此时的气质已经将那个假小子形态完全遮掩了起来。
戴斯和巴卜西原本是站在她身边陪同的，看到我来，就默默退场了。
……这种听话的小弟我也想有那么十几个。
她站在我面前，一只手把酒杯举在胸前，另一只胳膊托着比文霞和姜萝大了不少的礼服，微笑地看着我，然后忽然自己又叹了口气：“哈啊……这宴会很糟糕，对吧？”
“只有肉干和葡萄酒也挡不住他们喝成那样子。”我瞥了奥姆杜和巴克沃姆一眼，好家伙，文霞也在旁边叫好，她也醉得不轻，我又看向张黛，“我想跟你打听点事。”
“说吧——只要我知道。”她抿了一口葡萄酒，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是关于尹娜的？”
我眉头微皱：“你会读心术吗？”
“跟你相处久了，自然会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她忽然露出一副自信的笑容，“还有姜萝跟你说的种种迹象表明，她多少跟龙沾点关系，对吧？”
“……怎么感觉就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我看着她红色的双眼，“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吗？”
“在她还有用之前。”她看向船舱的方向，“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担心她会把这艘船掀了么？”
“我们总不能游到东海岸去吧。”她苦笑着摇摇头，耸了耸肩，“再说了，她一路上帮了我们不少忙，不能因为这种事就把她打成我们的敌人。”
“说不定她还……”
“……阿文。”
她忽然叫住了我。红色的瞳孔默默地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说到底，龙这一种族是什么样子，我是根本不清楚的。
在原版游戏里本就只有末影龙那一条龙，这世界的龙随处可见的事本来就挺让我震憾的了，过去的经验自然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一路上遇到过的龙，比起奥莉维娅、由根大帝那种绝对的恶龙，也有像奥姆杜、凯尼这样的，比起破坏人类来说更倾向于谋求自己生存地位的，有着自我意志的龙。
我不是什么动物保护主义者，所以，杀死恶龙的话，我的内心是没有一丝丝波动的。
不过，要是尹娜呢……？
“哪怕她真的有所图谋，在那威胁到我们之前，你一定会挺身而出的，对吧？”她平静地看着我，轻轻晃动着手里的酒杯，“正因如此，我才敢说出那些话的——包括让姜萝不要再追究她的事，你明白了吗？”
“……你未免也过于信任我了。”
她忽然叹了口气，一副既无奈又担忧的表情望着我。
“你啊，自信点吧。”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我胸前。
红宝石般的眸子望着我。
提灯照耀下的脸庞，微微泛红。
“……作为我要托付余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