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天使之环的红光笼罩了这片街区。
冲击波随着怪物的爆炸扩散开来，强光过后，只剩下一片火海。
碎裂的冰魂盔甲逐渐散去，路易扶着倒塌的石壁坐了下来。
现在，终于安静了。
厌恶的感觉消失，霜露正缓慢地修复他千疮百孔的身体。然而与怪物搏命时过度使用沸血术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他先是压制着气血的上涌，随后难以承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然而令人安逸的静谧只有短短的几秒，天使手中的雷枪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提示他，是时候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为什么……会是你。”
不过即便知道，也无法做出设什么反应，他全身乏力，早已动不了了，不过即便垂着头，看不到安杰丽塔的脸，他也能想象得到，此刻天使复杂的神情。
这是质问，还是……
“现在，我们变成敌人了吗？”他沮丧地自言自语起来。
安杰丽塔握紧了雷枪，她有自己要坚持的正义，自始至终都是如此，不能因为这一次例外而扰乱了应贯彻的意志。
“告诉我，路易，你也和那些黑暗的信徒一样，杀过我们天使吗？”
……
和安杰丽塔旅行的这段时间里，路易也曾经想过，假如有一天，安杰丽塔知道了他的秘密，他要怎样应对。
她肯定会质问自己……而这个问题，是他最难回答的。
也许他应该搪塞过去，如果安杰丽塔不知道他在莫瑞那的遭遇，也许这个谎言能欺骗一时。也许他要编织这个谎言，如果他在这里说了实话，这柄雷枪，毫无疑问地将会落在自己身上。
这里，必须谨慎地选择，不然，恐怕……
几种说辞在他脑中盘旋不去，无论哪一句都是违心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
他艰难地抬起头，这才明白了，所谓审判的真实含义。
所谓的审判，并不是要在一个庄严的法庭之中，在众多裁决者的监视之下，被法条框定的谎言惩戒所约束，被迫说出自己的罪恶。
而是像这样，直视安杰丽塔的双眸，他知道自己无法说谎。
高悬的雷枪，是对他的审判，但比起他对自己的审判来说无足轻重。
安杰丽塔仍在等待他的答案，在她犀利的金瞳中，绝无半点憎恨。此刻路易似乎看到了她在与黑暗女神的信徒交战时，也是这般坚定，她的内心不会受到这些暴行的污染。
他无法对这双眼睛说谎。
“我杀过。”他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莫名的勇气，“而且我问心无愧。”
“是吗？”
安杰丽塔也直视路易，被她盯得有些发毛，路易又低下了头，即便在回答的时候再怎么无畏，说完之后却仍旧无法避免地害怕了。
他能感受到安杰丽塔微微向后伸展手臂，这就是死前的敏锐吗？即便那屠刀几时落在头顶，触碰了几根汗毛也清清楚楚。
他闭上双眼，做完最后的供述，现在，只是等待审判降临，迎接自己的命运。
脱手了，雷枪的声音越来越近，它会刺穿哪里，是胸口，还是头部，路易多么希望是自己的脑袋，这样他会死的轻松一些。
刺啦一声，雷电击碎了自己倚靠的石壁，他惊讶地向后倒下，他还活着？
安杰丽塔走到他面前，遮住了他头顶的太阳，背光之下，他看不到安杰丽塔的表情，她只看了几秒，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随即独自离开了。
“你的存在否定了我的正义。路易啊路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真诚地对我……如果你只是编造一个谎言，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
路易在瓦砾堆里躺了很久，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他才坐了起来，直到现在，他的心思都还在那一瞬间的生死中徘徊。
安杰丽塔不见了，也许对他们二人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他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一扫而空。
三重天使之环的威力如此之大，
这片街区已经看不到一点怪物留下的痕迹了。
除了这个以外。
他在怪物死前的地方，发现了一颗破碎的宝珠，凤凰血眼宝珠，和马库斯给他的那一颗一模一样，也是嵌在怪物胸前的东西。
这也让他对怪物的来源，愈发好奇。
……
此后，他回到了广场，将众多焦尸残骸收拢到一处，村庄里没有什么能埋的地方，就地和那些木材一起，一把火烧了干净，也算是替他们送葬了。
死者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遗物，就算有，也被此前的大火烧坏了，至于避火的侍者长袍，他没敢拿，谁知道这些衣服上有什么追踪的魔力结阵呢。
“白忙了一个下午。”他擦了擦汗，广场东边还有不少残骸，他一点点地把这些残破的尸身拖到中间，其中有一具死前蜷缩成一团的尸体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烧焦。
这是一枚避寒护符。
与马库斯给他的完全一样,他甚至可以将两块护符合二为一，刻了字的背面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块完整的护符。
他将完整的护符放回原处，他的使命完成了，不过使命的终点只剩下一片空虚。
他突然觉得很累，即使这一路都是一个人走过来。他甚至开始怀疑，出发的意义到底在哪。
这一夜，他住在钟楼的休息室。这里有一盏剩一半的油灯，还有一瓶从储藏室搜出的劣酒，桌边有一小叠写满字的纸。他随手拿起旁边的几张，是未来得及寄出的信件，上面叙述着一些琐碎的生活。
他打开酒瓶，喝了一口，热辣的感觉涌入喉咙。也许再喝两口，就能沉沉入睡，和寻常不同，他总觉得今晚很快就会安眠。
只是喝了几口，他觉得意兴阑珊，看到边上还剩几张空白的信纸，索性揽了过来，他觉得有必要给家里写一封信了。
“吾妹亲启……”他在信封上刻下，随后在后面刻了自己的名字。
用黑暗魔力刻下的字既优美又纤细，足见他现在的压缩魔力的功力。写好封面之后，他在信纸的开头写下一段自己的旅途经历，略过了那些危险的战斗，只是单纯地写自己去过何处。
他想了想，若只是他们收到信件，自己写信也没有必要。于是在后面写到，“短则数日，多则数十日，我将前往破碎之地，回信亦可寄到此处。”
写到这里，他便停笔，其余琐碎的事情也许留待后日再写较为妥当。
他将信件叠好，把灯熄灭，临睡之前，他看了一眼窗外。
繁星满天，天幕下是一片冰冷死寂的大地，明早他就要返回，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感到孤独了吧，他自嘲地笑着，也许他是在怀念和安杰丽塔结伴旅行的时光？
“早安。”尼古拉斯冷不丁地从背后冒出来，打断了路易的伤感。
“晚安。”路易公式般地回道。
“怎么了，白天发生什么了？怎么不见那个女孩。”
路易默而不答，即使白天发生的事情再怎么波澜壮阔，和尼古拉斯分享也只会徒增他的担忧。
“好吧，你不想说，算了，怎么样，今天继续来研究古文字？”
看着尼古拉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路易不禁有些羡慕他，“不了，我今天想早些休息。”
“哦……好吧。”尼古拉斯看着路易直接躺上床榻，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这是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