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道欢迎的女仆们偷偷打量着庄园的新主人，看起来比那个先来的管家还要寒酸，便都咯咯笑了起来。
艾瑞克板着脸，从正面迈进，后面跟着一众犯懵的随从，克莱门汀也同样观察着，心想自己的安排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惹得年轻的族长大人不高兴了。
“葛罗瑞娅，把我们的人都安置好，克莱门汀，你跟我来。”
葛罗瑞娅似乎也感受到一些不协调，但艾瑞克摆了摆手，就朝庄园内走去，克莱门汀紧跟其后。
……
“族长大人，在下的安排是否有不妥之处？”
来到一片无人的草坪，克莱门汀心中惶恐不已，艾瑞克四下里望了望，这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来之前我是怎么安排的吗？”
克莱门汀连忙回答道：“在破碎之地建立一所矿业工会，不要让他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巴瓦罗大人说一定要报答您的恩情，就通过他掌控的关系在西郊建立了巴氏矿业工会，将在各地招募的矿工和管理者抽调到此，这几天已经开始正常运转了。”
艾瑞克的脑海里出现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这个在维多利亚港差点毁了蛮族祭坛的黑鲸贵族，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拿下了总督府边上的土地。他盯着克莱门汀，突然想起来，巴瓦罗这家伙是克莱门汀上一任妻子的黑鲸大宗本家的三子。
尽管思绪万千，表面上他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有呢？”
“在都市内设立一处隐秘的据点，”克莱门汀苦笑道，“我在办这件事的时候，出了些意外，发现预备的资金没法在银辉市买下一块地。”
“我记得当时你提了两千金走，怎么，在黄金之都这些钱可是能在下城区购置一片房产了，到了银辉市连一块空地都啃不下？”
“我也是来了才发现，银辉市的地价高的离谱，我知道黄金之都的地价比起大陆上的其他城市普遍贵十倍以上，但银辉市的地价，比黄金之都还高十倍！”
“开什么国际玩笑！”艾瑞克目瞪口呆。
“我四面打听，在银辉市，西郊工业区的地价是最便宜的，即便如此要买一块地来建造工会也要两万金，那是巴瓦罗大人搞定的，东郊富人区则要十万金以上。”
“这么荒唐，就算是造这庄园，所有的设施加起来我看也不到一千金，他凭什么一块地就要卖十万金？”
“诶，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带过来的钱不够，我派人日夜守在市法院，等待其他房产拍卖的消息。”
“哦？那你能用一千金拍下东郊的庄园？按你所说，这块地可就不止十万金了。”
“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有位富豪听说我们在西郊创建了矿业工会，就派人找上门来，说是要将东郊价值一百五十万金的庄园送给我们。”
“条件呢？”
“……没有条件，他说，拉斐尔向您问好。”
那个胖子，他是怎么知道的？艾瑞克可从没有告诉他自己要来破碎之地的消息。
艾瑞克陷入沉思。
“那个富豪是谁？”
“勒哈德商会。”
黄金之都一等贵族东南的地产大亨勒哈德，艾瑞克眉头微皱，“这债主看来有求于我，摊上大事了。”
克莱门汀只是按照自己的命令办事，是他想的有些疏漏了，既然这庄园都给了他，他也不会吐出去。
“把这些女仆都遣散……算了，还是留着吧，晚上分批安排战士在庄园内守夜。”艾瑞克想了想，是只留下勒哈德商会的眼线，还是在银辉市重新招募侍仆，留下一堆其他人的眼线，这选择还是挺简单的。勒哈德商会已经摆出如此姿态，他要是开始就处处提防，不免让对方觉得自己带着敌意与戒备，想到这里，他就决定在和对方接触之前先按兵不动。
“明天，跟我去勒哈德商会走一趟。”
“遵命。”
……
第二天,艾瑞克让佣人们将克莱门汀那浮夸的礼服扒了下来,换上不起眼的武者常服，召集了几人在庄园小宫殿内的二层用早餐。
“今天我和克莱门汀去会一会勒哈德商会的人，”艾瑞克刻意对葛罗瑞娅说道，“我希望你们去一趟西郊，拿着我的手杖，和巴氏矿业工会对接，顺便调查一下破碎之地的采矿业情况。”
“明白了。”
艾瑞克用叠成方块的餐巾擦了擦嘴，看了眼桌上剩下的三大桶蔬果和一排只切掉了一角的肉肠，“要是银辉市的居民每天都能吃到这种早餐，他们恐怕能征服世界。”
克莱门汀看到艾瑞克离席，连忙抄了两片烤番茄，追了上去。
从东郊坐马车走大道，一个小时就抵达了市中心。
一整条街都是立体式四五层的建筑，门前的石基都造的庞大坚实。
“这座城市，可比一只领主级的怪物要恐怖的多。”
“我怎么看不出来……”
克莱门汀虽然不理解艾瑞克的话，不过眼前的景象无论看几次都一样惊人。
沿着街道走出百米，就来到了金碧辉煌的勒哈德商会，不过在他们走进大门之前，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人潮拥挤在勒哈德商会的门口，他们高举着纸牌子，吹着口哨嘈杂地骂着家乡话，并朝勒哈德商会的一楼和二楼扔鸡蛋和石子。
艾瑞克招呼马车停在不远处，他不想被卷入莫名其妙的事件里，不过从这些人不设限的粗口中，他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再看看商会一楼的大玻璃上潦草的红色醒目字迹，他顿时觉得世界又恢复了正常。
“怎么办，我们要进去吗？”克莱门汀询问道，“或者我可以把他们都赶走。”
身为老资历的半神，要赶跑这些乌合之众是非常简单的。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艾瑞克随即问道，“勒哈德商会有后门吗？这些人只在正门闹，我们想办法溜进去看看。”
“那边，勒哈德商会和坎贝尔银行在三楼的露台有一条通道，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去。”
“商会和银行之间开了条道？”艾瑞克顺着克莱门汀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两栋建筑的狭缝里，半空中有一段很窄的天桥。
“这倒是有意思，走吧。”
推开坎贝尔银行的大门，大厅有着黑白相间的方砖地板与绿色的立柱，艾瑞克问了前台通往勒哈德商会的道路，接待的是一个年轻小伙，他虽然礼貌地为二人指了路，不过二人转身后，艾瑞克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窃笑。
“不要回头，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
克莱门汀顿时火了，还想转头教训那小子，艾瑞克却像是预料到一般制止了他，他沉声道：“不急，先把情况弄清楚。”
“是。”
二人来到三楼，发现通往露台的门被锁了起来。
“怎么会不通呢？”艾瑞克不免疑惑，这通道不是为了方便商会借款还有什么用，还特地封起来。
“这两天不开。”门边坐着一位职员，警惕地打量着二人。
“请问什么时候开？”
“不知道，等主管的通知。”
职员说完就低头看手上的小本子，克莱门汀挑了挑眉，“小子，你是看门的？把门打开！”
半神“黑风”的气场阴冷恐怖，小职员从椅子上摔下来，差点当场吓尿，腰间的一串钥匙掉在地上。
艾瑞克拍了拍克莱门汀让他平静下来，他蹲了下来，双手抓着职员的手说道，“不好意思，我这位老兄的脾气差了点，我们有点要紧事，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相比半神“黑风”来说，眼前这位青年看上去很好说话，小职员原想硬气拒绝，但突然发现自己手上多了几枚沉甸甸的金币，他眼珠子一转，飞快地将金币塞进裤子口袋里，“好说好说，我这帮你们开。”
很快锁链被取了下来，二人在地面上人潮的震天骂声中快步通过天桥，来到了勒哈德商会内部。
在天桥的另一侧，同样有着一位勒哈德商会的女性职员，对方显然没料到这个时间点还有人会从坎贝尔银行过来。
“请问二位是？”
艾瑞克一个眼神，克莱门汀上前说明来意。
“啊，原来是临湖庄园的那位，请跟我来。”
跟随职员的脚步走上四楼，艾瑞克从楼梯向空旷的一二层望去，那里的雇员们慌乱地收拾着各种资料，并加固着门窗，或抵挡着来自外部的侵袭。到了三四层，这里尚未被波及，工作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她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
“请在此稍等。”
职员敲门而入，艾瑞克能听到里面激烈争吵的声音。
一会儿，那职员走了出来，还有几位衣着不凡的中年人，他们眼中带着愤怒、不甘或是焦虑离开了。
“二位请。”
……
走进房间，职员为二人关上房门。
克莱门汀瞬间锁定了屹立在房间一隅的沉默武者，对方身着一件羊皮大衣，一张沧桑的脸藏在牛仔帽下面，如老鹰般深陷的眼窝中同样犀利的视线在克莱门汀身上游走。
隐隐的波动散出，也是个实力不俗的半神，至少在素人以上。
艾瑞克的目光则被窗前的一道倩影吸引。
棕色的天然卷发在后脑盘了两圈，扎成一梳马尾垂到肩上，头戴一顶天蓝鹤羽黑边白底圆帽，侧脸带着一丝浅浅的红晕，小巧的鼻子让她看上去稚嫩不少，而眼角下的一粒泪痣则添了一些韵味。
她看着下面的人潮，眼眶略红，显然近期的睡眠不太好。知道艾瑞克前来，连忙起身相迎，天蓝色的礼裙衬托出玲珑的身段，裸露的香肩与锁骨吸引着视线，而胸前的伟岸被花饰遮挡，却是多了些浮想联翩的空间。
艾瑞克不禁咋舌，不知这位女士是来工作还是来玩乐的。
她上前拉住艾瑞克的手，“黑鲸的族长大人，我是勒哈德商会的梅莉，欢迎您来到银辉市，临湖庄园住的还习惯吗？”
“不错，等我很久了？”
“您能在这个艰难的时间到访，我们荣幸之至。”
梅莉小姐显然听拉斐尔那胖子说了自己抵达的时间，最近几天都精心打扮在这商会等待，不过她闭口不提，反而奉承起来。
艾瑞克笑得很刻意，“我也是刚到银辉市，听说勒哈德商会送了我一份大礼，怎么能不登门拜访呢？不过我原以为勒哈德先生会在这里，梅莉小姐，请问您是？”
“是我唐突了，勒哈德六世是我的父亲，小女在此暂代银辉市勒哈德分会的总负责人。”
“原来如此。”艾瑞克正视眼前的女子，勒哈德家族的产业遍布大陆，若只是一个分会的会长，倒没什么，但勒哈德六世当家的女儿，便是七世的潜在候补，自然不在一个层次了，于是对方在此地的意义，便也能揣摩出几分来。
“六世现在何处？上个月在黄金之都的宴席上也没把他老人家盼来，我可有一大笔生意找他谈呢。”艾瑞克握着梅莉的手不禁用力起来，他想着，六世应该不着急催他还债吧？
“父亲不问俗世已久，各地的分会多由亲属子女把持，平时都是书信联系，我也好久没有和父亲见面了。族长大人，不如我写信一封，替您向父亲传达美意？”
“有劳了，梅莉小姐。我初来银辉市势单力薄，不过若勒哈德商会有什么难处，尽可与我商量，力所能及之处必然鼎力相助。”
“世人皆颂族长大人天纵之才，乐于助人，广结善缘，小女感激不尽。后天，我在东郊五世旧居红馆，等族长大人赴夜宴。”
一阵香风袭来，她低头轻吻艾瑞克的手背，起身时胸前雪白的沟壑显露无疑。
“我一定来。”
艾瑞克神色如常，打过招呼，第二次约见，便要谈些不得与外人道的交易了，“今天真是不虚此行，不过我这有一件小事要麻烦梅莉小姐，我想要一份勒哈德商会正在银辉市售卖或是租赁的房产清单，等我这几天安置好少不了要支持一下贵商会在银辉市的发展。”
“勒哈德商会的一切产业都对您打最高折扣！”听闻此事，梅莉小姐立刻从旁边的柜子里面取出一沓房产清单交给艾瑞克，这也是困扰他们许久的问题，艾瑞克能出手自然是极好的。
“很好，那我就此告辞。”艾瑞克收下清单，也没有留恋，直接转身离开。
……
来到天桥，另一边的银行职员连忙解开锁链，二人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了马车上。
“连银行都避之不及，看来银辉市的勒哈德分会无论信誉还是资金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克莱门汀说道，“族长大人，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压价，然后一口气吃掉他们大部分的产业，接管银辉市的房产，以此为筹码让他们取消家族欠下的庞大债务。”
艾瑞克看着商会外面暴躁的人群，沉思了一会儿，他说：“克莱门汀，你觉得勒哈德很蠢吗？明明只要拿出更合理的价格，就不会被这些暴民拆掉商会了。”
“这……”克莱门汀仔细琢磨，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艾瑞克拿出梅莉送给他的清单，随手翻了翻，“要我说，这些所谓的地产房产，不过是土砖铁条堆砌起来的模型、玩具罢了，别说一千金了，连一百金都不值。在黄金之都，地产高价是因为附带了在城市内进行合法交易的权利，那银辉市的地产多出来的价值在哪里呢？”
“假设压一半价格拿下勒哈德商会手中所有的地产，我们就赚到了这一半的黄金吗？支付出去的大量黄金最后又到了谁的手里？”
“额……”克莱门汀一时无言以对。
“不急，这事儿先放在一边，你带我去矿区转转。”
“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