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夏郡。
邦仕顿工厂。
嗡嗡。
巨大的现代化机械冒着滚滚的热气，一个个身穿工厂制服的工人走在桥架之上。有的工人扛着大麻袋将一袋袋原料扛到机器顶部的入料口，倾斜而下。有的工人在大型搅拌器旁边盯着。
而在后续的流水线上一个个工人有条不紊的工作。
数模。
烘烤。
成型。
检验。
密封。
装箱。
一块块美味的维多利亚特产邦仕顿华夫饼干便从此加工完成。
然后等待在后面的工人将其搬进仓库落好，质检人员从其中抽取两箱进行抽查，待到一切没有问题后，工人开着铲车将成箱的食品装上早就在外面的等候的货运卡车之上运往城市出入口，发往各地。
有【无名】的人手在旁边盯守，在路途之上倒是不用专门的雇佣安保公司来运输。
别看在维多利亚这样的大国家。
就算是在炎国、哥伦比亚等等任何的国家，城市和城市之间都是荒野，都注定有着危险。
所以物流公司在泰拉还是很吃香的一个行当。
——
“来，一二——嘿！”
“走了。”
“换班了，换班了，这趟下来换班，休息下，喝口水去。”一伙将工服系在腰间的人走了过来，然后穿上衣服扛起了下一个麻袋。
“呼呼。”
一个走下来的中年男子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
“换班了？”
“休息去吧，接下来你们也该去吃饭，待会做个检测就可以回家了。”换班的同事拍拍他的肩膀。
脱下汗水浸透的工服系在腰间，中年露出了精壮的臂膀。
而在他的小臂之上，有着几点乌黑色的小结晶。
“凯特，走了。”
“诶。”
在同行的工友招呼下他们顺着通道走出了工厂来到了出口。
“鲍勃，带着你们的小伙子请来这里检测一下。”一个有些年老的老头招手让这些小伙子走了过来。
“行了，都是老熟人。”
“来，把这个戴上，我记录一下数据。”
“嘿。”
“真是麻烦。”
有几个工人有些不高兴的抱怨了两句。
而老头也不怪，只是乐呵呵的开口：“你们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每天都能给你们免费检查一下你们还不乐意。”
“不是。”
“老汤姆，每次检查我就感觉我距离死亡更近一步，这不是挠人心慌嘛。”虽然不情愿，但是这位工人还是戴上了手环等待。
“得了吧，不是每个月工厂都补贴你们药吗？”
老汤姆在旁边的电脑上敲打了两下开口：“上次工厂请来的那个医生姑娘不是跟你们说了，矿石病并不可怕，只要你保养的好，活到死还是没有问题的。”
顿时几个工人有些脸红了。
“谁知道是不是骗人呢，我可没有听说这个矿石病能好好活下去的……东街的老烟枪没撑了几天就嗝儿屁了。”
“嘛，我倒觉得人家那么漂亮，应该不会骗人。”
几个年轻的小伙摸摸脑袋。
“……”
凯特混在其中没有说话。
倒是领头的鲍勃笑了笑开口：“有药总比没药好，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而且那药效果还是不错的。”
“就算不能抑制矿石病，但总好过我们疼得要死要活。”
“最主要的是工厂补贴。”
“也不用咱们花钱，不是嘛？”鲍勃对身旁的几人说了一声。
“诶——”
老汤姆点点头，将手环拿下来又给下一个人戴上：“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还是新老板任意，交给以前的老板——你们死在外面都不一定要你们。”
“……”
这话让好几个工人沉默的点点头。
矿石病和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没有任何工厂和公司聘用你，哪怕是最低贱的活计……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能躺在臭水沟里面等死的感觉……太绝望了。
“凯特，待会去酒馆喝两杯？”
“呃……”
这个有些沉默的中年男人面露迟疑。
“来吧，凯特。现在工厂不光给咱们体检，还是给咱们工钱的。这放到之前真的很难想象。”
“我感觉这辈子就没有这么活的有希望过。”
一个感染了矿石病已经有了数年的工友有一种总算是熬出了头的感觉，几乎每天都会去工厂一里外的酒吧喝酒。
“来吧。”
“能让我们这些多感染者进的酒吧可不多，而且还是离得这么近。”
“就是。”
又有几个工友凑了过来。
“一醉解千愁，有什么烦恼喝点酒就说出来了，说出来就好了。”
“看你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的。”
凯特听了这话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还是回家看看吧。家里还有一大家子需要我照顾，回去太晚她们会担心的。”
“唉。”
听了这话，几个工友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好吧，好吧，那下次，下次凯特你可要打好招呼。”
“你请客！”
“对，你要请客。”
凯特笑着和他们碰碰拳头：“好好好。”
——
破碎的街道。
虽然是移动城市之上，但是这片区域的街道却不会得到维修。长年累月的磨损让这片街道格外破烂。
再加上这几天下雨，显得格外的泥泞。
凯特回头看看。
在这片破烂房区中心伫立的工厂之上蒸腾着滚滚白色蒸汽。
“爸爸！”
几个正在街头相对干燥的沙土上玩闹的小孩中的一个小女孩跑了出来，来到了凯特的面前。
“诶，艾琳有没有听话，有没有乖乖听哥哥的话？”
“有。”
“好孩子。”
凯特将女儿抱了起来，向着自己家走了进去。
——
起翘的地板。
熏得发黑还脱落着墙皮的墙面。
破旧的灶台。
在冒着清粥气味的大锅旁边，是一个半大的小子：“回来了，爸？饭做好了。”
说着。
小子打开了木制锅盖，从里面拿出了几个发青的饼子放在了盘子里。而后将粥盛进几个汤盘之中。
没有什么特别的招呼。
父亲。
女儿。
儿子。
一家三口坐在了餐桌前吃了起来。
就在这个儿子的脸上，一小片像是青春痘一样乌黑发亮的结晶告诉别人他是一个感染者。
“之前听老汤姆说了。”
“工厂老板有心思整顿这片贫民区，等过段时间会在南边盖座学校。到时候你和艾琳就可以去那边上学了……”
“老板是个好人，我在这边一个月还是能赚大几千。”
“汤姆还说，等这边情况好起来，说不定什么菜市场、饭店、商铺什么啊就开起来了。到时候就没有那么不方便了。”
“……”
凯特一个人一边吃一边念叨着。
而对面的儿子却有些沉默。
“爸，真的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开学校，还办市场吗？”儿子放下了勺子，有些落寞的开口。
“即便是开了，我真的能去吗？”
“艾琳还好，真的有人会收我这种人吗？”儿子抬头看向了父亲，眼睛之中的神情异常的复杂。
凯特感觉口中的食物格外的苦涩。
“别着急否定，奥利弗。”
“你看爸爸之前不是也一直找不到工作，现在那座工厂不也招收了爸爸？”凯特强打起精神，晃晃自己的右臂。
那乌黑色的结晶格外醒目。
“就算……”
凯特脸上露出笑容：“就算学校不要你，奥利弗。等你年纪再大一些，爸就和老汤姆说说，想办法让你也进工厂。”
“到时候咱们家就有两个挣钱的了！”
“那个时候艾琳想买什么裙子就买什么裙子，想去哪里上学就去哪里上学。是不是啊，艾琳。”
凯特伸出手摸摸一旁女儿的脑袋。
目光中满是柔和。
而面对父亲温柔的目光，举着两只胳膊在桌子上吃饭的艾琳虽然不知道父亲说什么，但还是咽下食物露出了笑容：“嗯。”
“……”
儿子看着妹妹，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但是很快再次沉默了下去。
“……”
“一个月抛去食物什么还能留下一千多，改天我去外面想办法弄点材料回来修修房顶和墙。要不然漏雨漏风晚上太难受……”
父亲依旧不知疲倦的念叨着自己的各种打算。
而儿子……
听着，听着，听不下去了。
“爸，为什么感染者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外面的街道上。”儿子抬起了头来。
凯特念叨不由的一顿。
摇摇头。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感染者。”
“爸，我们住的这片，我们出不去。买什么东西都让别人嫌弃……就是我拿着钱，有时候他们都不卖给我们东西。”
“这不是我们能不能挣到钱，有没有工厂招我们。”
“而是咱们挣到钱，都不一定花的出去。只要我们还是感染者，他们就不会把我们当做一样的人。”
面对儿子的话，父亲凯特沉默了。
停下了勺子。
“……”
“奥利弗，你到底想说什么？”
儿子低下了头：“我不想让妹妹长大了，走在外面不敢说：她的哥哥是个感染者。而我们在她长大后就默默的离开，不敢告诉别人，那是我妹妹，那是我女儿。”
“就像……”
“妈妈离开我们一样。”
父亲凯特低下了头，结实的臂膀有些无力，但很快他便重新振作了起来：“奥利弗，不要怪你母亲。”
“她有她的苦衷。”
“……”
儿子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齿。
“我知道！”
“但——但——她不要我也就算了，为什么不带走艾琳！明明艾琳什么错也没有！她怕什么？！”
“她害怕艾琳成为她的拖累吗？”
“妨碍她再嫁吗？！”
“这些年她都没有回来看过艾琳一眼！”
咚！
“好了！”
“不要再说了，奥利弗！”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咕。
女儿浑身一抖，而后看着暴怒的父亲和面目狰狞的哥哥眼眶一红：“哇啊啊啊，不要吵架，爸爸，不要吵，哥哥，艾琳听话。”
顿时大张旗鼓的两人泄了气。
“不哭不哭！”
“爸爸和哥哥没有吵架，啊，艾琳不哭。唔——好好的。”父亲把脑袋凑过去蹭蹭小姑娘脑袋。
儿子顿时也慌了。
“呜呜，不哭，哥哥错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