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在营地里听到任何和你刚才提案有关的话题。所以先生，你的人和你必须在我们的监视范围内活动。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戴菲恩没有回答我的建议，只是冷漠的开口。
戴菲恩转身，目光一触即分。
我耸耸肩，转身跟上。
戴菲恩的顾虑是正确的，这和我是否给予援助、是否是重要合作伙伴都毫无关系——这里是战场，如果我有能力带走所有人的言论传开，那么无论之后维娜她们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会让一部分人失望。
过多的选项，下放的抉择，只会让盲目的人们只顾个体的决策，从而导致对立拉扯。
这将动摇维娜她们在战役中取得的人心和成果。
“你想要什么？”
在等待对自己敬礼的巡逻士兵们走远后，戴菲恩头也不回的开口问道。
“帮助你们？”
我半开玩笑的摊摊双手。
“你大可以直接说——商人。我调查过你和格拉斯哥帮，从很久以前，或者说从维娜出现以来你就一直在暗中资助她。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她的身份。”戴菲恩扭头，“资助一位有着合法王位继承权的人？”
“呵。”
“而现在，自从来到这个营地后……除了关注维娜和那个罗德岛的女孩，你的注意力就没有从我身上离开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已经被戴菲恩带到了一处营地边缘僻静的背风凹陷处，而她转身，左手扶在了剑柄上。
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圈四周，我收回目光看向了戴菲恩。
这时戴菲恩斜睥着我缓缓开口：“温德米尔公爵继承人……所以，我是你盯上的新的投资人？”
“还是说……你是其他公爵派过来的？”
呼——
夜风卷过撩起了我们两人的发梢。
沉默冰冷的对视。
戴菲恩收回了目光，转身走上了充当背风的小山坡——幽暗的阴影褪去，山坡之上俯视着小半的灯火摇曳的营地。
“不解释吗？”
“解释什么？”眼皮有些打架，刚才幽静昏暗的氛围让我又懒又困。
“……”
戴菲恩扶着剑注视着山坡下平静的营地：“你不是其他公爵派来的，又或者投靠了其他人。”
“你不是已经试探出来了吗？”同样瞥了一眼平静的营地，我直接盘坐在了小山坡上，撑着脸颊打起了瞌睡。
“……”
“确实。”
剑柄上的指节一抖，戴菲恩看向了营地。
从她带着他一路走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如果对方运输来的药品和物资有问题，那么首先用药的维娜必然首当其冲……那样的话，营地不会这么平静，至少以因陀罗和达格达的性子一定会气冲冲的出现。
但是没有。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结果，她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直接质疑制止……一是对达格达、因陀罗的信任，二是对在外面整理物资的摩根和【号角】的信任。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在其背后全程观摩了其所有举动，并在那之后将其带离营帐，牵制、试探对方是否会出手。
好在结果是好的。
目前为止，她确定了两点——1、这个人并不是来暗杀维娜和她的。2、对方应该有其他目的。
“嗯？”
戴菲恩疑惑的鼻音让昏昏欲睡的我再度睁开了许些眼睛——山坡下，一个穿着维多利亚军装的菲林士兵向我们招手。
似乎是传令兵。
很快传令兵就跑步过来，并向戴菲恩敬礼：“长官！”
“什么事？”
“额……”士兵迟疑的看了一眼旁边陌生的我。
“无妨，说吧。”
“号角长官和摩根长官在主帐那边，让我通知您需要过去一趟。”传令兵端正姿势口齿清晰的说到。
“好的，我知道了。”
待到传令兵离开后，戴菲恩看向了我：“需要我现在安排你和你的人营帐休息吗？”
“哈欠——再去看看。”
——
——
“维娜好像有转醒的迹象。”抵达帐篷，看着任旧睡着的维娜，汉娜，也就是因陀罗如此说到。
“我听到了维娜的呓语。”
“可能……”说着说着因陀罗的声音低了下去。
堪堪赶到的众人面面相觑，维娜醒来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现在……在场的都不是专业的医生。
但来都来了。
帐篷里灯光朦胧，众人散乱的坐在了帐篷里。
【达格达】、【因陀罗】、【号角】、【摩根】、【戴菲恩】以及我，这就是在营地里的所有话事人了。
“Misery先生在外面搜罗幸存者还没回来，在这里的大家就是所有人了。”【摩根】向我解释到，“晚上这会大家都忙完了，也就吃点东西，顺带分享下今天做的事看到的东西聊聊天。就像开会一样。”
并没有专门开灶，号角拿出了一堆军粮放在了桌子上。
【自热款豌豆饭】
【瘤兽肉罐头】
看这色和包装，还是我拿过来的那批……无语的接过【号角】递过来的袋子，我也坐在了她们中间。
一堆女青年。
但感受到那不修边幅形象和隐隐散发的汗臭，尴尬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还挺香……”
“罐头也不错嘛……”
拎着冒热气的袋子，手里拿着勺叉，几个人围着几个罐头你一口我一口。只能说吃饭确实是拉近关系的最好方法。哪怕是戴菲恩此刻与我之间的气氛也融洽了下来。
“今天我去了西边探查。溃兵……我看见还有活人，就翻了一下，然后还活着的也就一便带回来了。”
“也感染了？”戴菲恩开口。
“跟昨天回来时候谷地里的一样。”达格达慢慢开口。
“我已经带他们按流程消过毒了，另外暂时隔离观察，不过药品储备还是有些不足。”【号角】也不紧不慢的开口。
“算上我带过来的那些了吗？”我有些疑惑的开口。
“算上了。”
“……”
这都不够只能说明……整个军队基本都是感染者而且【号角】给伤员的药物供给是按军队明文的标准做的，噫，这给的压力可就太大了。我忍不住叹口气才开口：“运输压力很大，但我争取十天内再弄过来一批吧。”
“辛苦了。”
“感觉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失联的部队。”因陀罗将一块酱兽肉塞进了嘴里费力的咀嚼着说，“听他们说，他们追击萨卡兹雇佣兵好好的，然后一堆炮弹和法术就连带雇佣兵全轰掉了——军队一下就散了。”
“中陷阱了。”
“不是……那也不该是这么毫无反抗之力吧？”摩根捏着勺子。
“这很正常……除去实力较为强大的几位公爵，其他公爵的部队，职业军人的占比也许都不到四分之一。”戴菲恩开口，“大部分维多利亚士兵只是被征召，乃至强征入伍，经过里几个月潦草训练，刚学会怎么使用军用弩箭或者施术单元，就被扔来了这里。”
戴菲恩：“……说实话，如果没有这场战争，那些当军官的人和那些当士兵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因陀罗：“如果维娜听了这个，恐怕又要生气……”
戴菲恩：“我讨厌这个事实，毫无信任的人又怎么能在战场上托付性命呢？”
“妈妈从来不回答我的困惑，她说我会在某一天自己找到答案……”戴菲恩晃晃袋子将最后几颗米粒抿进嘴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身后传来了咳嗽声。
“咳——哈！”
“维娜！”吊着一只胳膊的摩根手中的勺叉一丢，一脸喜极而泣扑在了维娜的行军床上。
“轻点……摩根，脖子……我喘不上气来……”维娜气若游丝的摸摸摩根头。
而本一直呆在维娜床边的汉娜，也就是【因陀罗】此刻却没有和摩根一样扑上去，只是默默的坐到了床的另一边，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床边，担忧的看着维娜。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三人。
本就吃的差不多的众人放下了勺叉，忐忑的围在了床边。整个一《君士坦丁之梦》光景。
摩根闻言起身，单手擦擦眼角的泪光泛起了笑容：“嘿嘿，对不起，我有点激动。维娜，你已经昏迷两天了……期间你一直发烧，幸好胸口的撕裂伤口恢复的不错，不然大家都得被你吓死。”
“我们在哪儿……这里，不是切特雷？”声音迷离中维娜的目光划过。
切特雷？
维娜印象还停留在那儿？人群外的我坐在小板凳上摸鱼。
“咳……我来说吧。”众人对视了一眼，最后最靠近维娜的摩根咳嗽一声开口，“两天前我们就撤出了哪里，现在我们已经回到了原本的驻地。在高多汀公爵的军舰正式切入切特雷镇之前，我们听了号角小姐的建议，所有人以最快速度低调撤离，避开了和支援部队的正面接触。”
“……号角小姐？”维娜疑惑的看向了【号角】。
“我们队伍成员的关系和身份……都很复杂。一旦和公爵部队产生官方层面的沟通，很多简单的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我和Misery先生讨论过，大家也都支持我们的想法。”
我微微眯眼，有点意思。
维娜的威望这么高吗？格拉斯哥帮的人也就算了，现在【号角】也这么老实……不是说详实汇报，而是官腔都拿出来了，有种深怕维娜怪罪逾权的味道。还是说这只是她的习惯？
【号角】继续开口：“……虽然现在军队中还有很多来自温德米尔公爵的残余士兵，但是他们的军事识别码已经失效了，被‘误伤’的可能性不小。”
“更准确的说，并非失效，而是不被承认……除非……”
“哈，不用把那些肮脏贵族的操作说的这么好听。”因陀罗余光瞥了一眼维娜摆摆手，“不就是我们抢地盘的那一套吗？”
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到维娜眸光没落了一瞬间。
“……现在情况如何？”维娜转头看向了戴菲恩。
戴菲恩开口：“有些人选择加入高多汀公爵的部队继续作战，高多汀军官甚至没有对感染者们多说什么。但更多的人选择跟着我们行动。”
摩根探前身子：“他们信任我们！更准确来说，他们信任你。维娜，我们获胜了！大家现在士气很高涨！哈，我甚至听到他们拿以前的隔阂互相开玩笑。”
“我们做到了……”
维娜靠在枕头上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戴菲恩低垂着目光坐了过去：“你的计划生效了，我们撑到了最后。尽管极有可能未来都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哪里付出了什么……对整场大战来说，只是一个局部的胜利。但，我们救下了切特雷，维娜。”
“是啊。是这样……”
维娜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喜悦，这让其他几人有些疑惑，但没等她们将疑惑表现，维娜的声音再次浮现：“如果所有人，从这场战争的伊始就一心一意的为了维多利亚而战，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嗤，我差点笑出声。
但没等我出声，维娜话就已经连上：“……不，他们所有人都坚定的相信自己是为了维多利亚而战。这话应该反过来，事情已经糟糕透了，所以，我们为了……我们自己而战。”
“……”
我歪着脑袋皱起了眉头。
但这个时候【达格达】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一副是提振精神的好消息样子：“对了，推进之王，一位切特雷加入的幸存者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惊喜。”
“他家有‘收藏’高卢艺术品的传统，他父亲从林贡斯曾经的航道上捡出来过一个维多利亚制式的小东西。回来后发现那个小黑坨没啥价值就扔进仓库了，我们撤退的时候他想送我们礼物表示感谢，然后号角小姐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说着【达格达】从床下掏出了一个黑匣子，“就是这个东西。”
看着这个东西【号角】缓缓开口：“维娜小姐，这是用在步兵战车里的东西，维多利亚军队会通过它发出的信号来确认彼此的归属。”
维娜将目光从【号角】放到了【达格达】手上：“……这里面就是军事识别码？”
“！”
我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是的，这个黑盒子肯定属于维多利亚军队，上面的图案我很熟悉……但我以为它曾经隶属的军队番号已经不复存在，彻底消失在了高卢的废墟之中——【典范军】。”【号角】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个黑盒子。
“我们风暴突击队的前身，一只传奇的部队，只是没想到它居然历经波折又重新回到了维多利亚。”
维娜双手郑重的接过黑匣子。
抚摸着上面的铭文。
而我自然也坐不住，仗着身高站在外围伸长脖子窥视着维娜手中的黑匣子。
“……呵。”
“就当作命运给我们送来的礼物吧。”维娜的眼中流露出柔和。
而看着这一幕，我感受到围在维娜身边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那种紧绷着的氛围消失，脸上流露出了笑容。
“这是……”
然而这个时候，戴菲恩看着营帐黑暗角落里闪烁的红光露出了振奋的神色：“希勒少尉留下的信标接收到了信号？！”
戴菲恩也顾不得什么，赶忙走过去。
众人也忍不住好奇凑了过去。
维娜身边总算不再围拢着那么多的人，正当我也有些意动的想要凑过去的时候，维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老师？”
回头。
维娜脸上略显惊讶。
张嘴，闭嘴，我茫然的微微思考了一会儿，开口：“早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