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亮了，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而来。
但没有人离开。
在这场战争中，他们就是一堆被浪潮卷起抛洒出的泡沫，只是维娜看到了他们，把他们聚集了起来。
他们想活。
但他们不会跟随那个贵族女人去投靠公爵，因为他们本就是被公爵们抛弃。
所以？
他们谈笑风生。
他们故作淡定。
他们内心忐忑。
他们看向了维娜背影——看着她目送那位子爵离开，看着她转过身来，看着她注视所有人。
然后安静下来。
他们好像想等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们在迷茫，他们未来又将怎样？
——
戴菲恩和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当那个女人将那样的话置于大庭广众那一刻，我们便意识到了这一点。毕竟之前与戴菲恩的洽谈，我们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将这种事情发生导致的后果在心中预演不止一次。
“维娜，加拉瓦铁盾的援助无望、曼宁子爵的言论消极。营地的人已经被煽动开始陷入了迷茫，必须说点什么扭转。”我靠近了维娜，压低了声音。
戴菲恩靠了过来：“尽管不想承认，但他说的确实是对的，维娜。切特雷镇一战我们给了大家希望，但那点希望总会被消磨殆尽。我们需要一个方向，营地的大家需要希望。”
希望——
维娜扶着锤柄，目光游离在人群中，仿佛哪里有着什么。
见此我眉梢一挑看向了因陀罗和摩根：“那个黑匣子，现在这里需要它。”
“黑匣子？”
“典范军……”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的达格达转身就跑，“我速度最快，我去拿。”
“典范军。”
亚历山德莉娜·维娜·维多利亚看看远去的达格达，看看远去已经不见踪迹的曼宁子爵车队，看看戴菲恩，又看向了我的眼睛。
那是什么？
狮子？
恍惚中我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无垠的草原。
维娜。
我轻轻整理了一下维娜的衣襟，退到了她的身后，而她看向了众人。
“各位。
如果大家对我们维多利亚名声在外的公爵们还抱有信心的话，应该赶紧追上那个女人。没有人会责怪你们的选择。”
人群窸窣。
但转眼又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动身。
寻求更强的力量的庇护不是我们的本能吗？这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因为我也想。”
“我睡觉都梦着手里那把破剑能有能力保护我的朋友，这样他们都不会死。”维娜的声音又快又高。
“她也想。”
维娜伸手示意了一旁情绪低落的戴菲恩：“她私下哭过多少次，幻想有谁能救下他母亲的命。”
“你也想。”
“别低头，我知道你想要是护送你们的部队没有逃走，你兄弟不会被萨卡兹砍的尸体都找不到。”维娜指着面前人群中一人。
“但你们都没走。”
“为什么？”
“因为我们知道，没有贵族老爷真的在乎我们的死活。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带给我们什么。那还奢求庇护干什么？
我们不靠他们！
屠杀，感染，包围，我们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的！”
“活下来，我们要活着……回家。”
“我们想结束，结束这场狗屁不通的战争，活下来活着回家。但躲着，结束不了战争，也回不了家。只有揍歪那些还躲在伦蒂尼姆里发动战争的混蛋下巴，才能结束这场战争，我们才能回家。
但我们要指望谁？指望那些待在外面的大公爵们？
不——我们能指望的只有我们自己！
那些大公爵不敢去，我们就自己去！没人送我们回，我们就自己回家——”
维娜看着缓缓从人群侧面走来的达格达：“而得维多利亚庇佑，我们意外收到了一个礼物——一个被公爵们放弃在高卢的部队番号。”
“典范军。”
“它曾经有这样一个光荣的名号。是精锐，是国家意志，是累累战果。但现在，它不过是我手上的这个盒子。”
维娜缓缓的举起盒子，向着众人展示。
“它什么神奇的力量也没有，但是我们可以拿着这东西回到伦蒂尼姆——揍扁那些战争混蛋，然后把这黑疙瘩甩在公爵们的脸上，说：”
轰——！
须发皆张，眼若铜铃，维娜高举着黑匣子，翻腕间重锤狠狠砸在了地上。
“这他妈是我们的地盘儿！”
“……”
“典范、军。”
——因陀罗和达格达一脸热血沸腾的举起了手腕，呐喊声打破了沉默。
“典范军！”
而后反应过来的我和戴菲恩，摩根也紧跟着喊了起来。
“典范军！”
再然后——我听见了晨曦照耀在大地上的声音，看到了无数只举起的手臂，将声音挥舞。
“典范军！”
“典范军！”
“典范军！”
……
【号角】小姐才是干实事的人，在众人热血沸腾之计拍拍手掌安排了新的活计，而不是一大堆人站在那儿穷吼吼。
而那群格拉斯哥帮的小鬼们，映着朝阳摆着Poss搁哪儿聊天。
算了。
现在正是她们得意的时候，等会儿再给她们破凉水。
“丽塔小姐，我知道您现在很忙，但我需要和您聊一聊。”我拦住了【号角】。
“是你。”
【号角】刚才和几位军人交代完，回过头看向了我：“有什么事吗？”
我扭头看看晨曦中的维娜等人开口：“您对现在的草台班子有什么看法？毕竟哪怕士气高昂，它任旧是一群平民。”
“我们会胜利，因为我们是典范军。”【号角】不假思索。
我不经意的扫视一圈周边，确认没有人能听到后开口：“丽塔小姐，请原谅我的直言。我认为您现在要考虑让典范军乃至整个维多利亚更好的发展。”
“什么意思？”
【号角】疾行的脚步停下，眉头紧皱的看向我。
然而面对【号角】的疑问我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抬头看向了略显混乱的营地：“丽塔小姐，我知道您是毕业于维多利亚专业的军事学院，并且能够成为风暴突击队队长足以证明您的本领。”
“但您不觉得对于一只真正的军队而言，您力有未逮？”
【号角】沉默。
“您和希勒少尉都是真正从军队中走出来的人，想必能更加了解军队体制和运行方式。尖兵、辅兵、通讯、医护、后勤、文员、巡查……团长、营长、连长、排长……但如今的典范军内很多人几个月或者几天前都还只是普通人。”
“你的意思是？”【号角】转身，开始认真的倾听。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而后是现在……太过远的谋划不合时宜，所以我的建议主要有三个：
1、制作花名册，登记人员名单。这两天营地接收了太多的人员，诺伯市民、温德米尔军人、战场上溃兵、切特雷难民……只有登记造册才能将人力有效的利用起来！我知道你们已经忙的焦头烂额，所以才更要这样做！
只有先把人员梳理出来，才能迅速构建有效框架，使典范军运作起来。
2、根据现有武器物资整合还算健康的人员进战斗部队，其余人员划分进入后勤。
将没有经验的新人新兵平均到各个部门和军官手下，以老带新，让体系运转起来，构建成真正战力。现如今，您和希勒少尉是对人员最为熟悉的高级军官，所以任命和整肃就需要你们来做了。
3、第三点，我认为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和双手抱胸的【号角】认真对视：“不能让维娜她们这么厮混下去了，得引导她们走向正轨。”
【号角】第一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
哪怕我，也不免思量片刻组织语言开口：“不管典范军能不能走到最后……维娜必定不凡。当一切走向正轨，维娜必然会需要自己的亲信来帮自己做事。
……格拉斯哥帮是维娜最天然的亲信。
但现在我看来，除了戴菲恩是成熟的助力，格拉斯哥帮的其他几人思想还没有扭转过来。我并不是说戴菲恩怎样，只是如果未来她想要更好的帮到维娜，那么她必然要离开，回到温德米尔。
那么。
一但戴菲恩离开，维娜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所以，我们如果真的认为维娜是认可的领袖，那么就要替她考虑。让那几个小鬼成为真正有用的助力，而不是现在这种还是只知道挥拳头的打手。”
“……”
“你是说，让我做个教官吗？”【号角】的眼神自然而然的严肃了起来。
“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下一刻。
我们的目光一同汇聚向了晨曦中格拉斯哥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