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丛林中突然响起莫名其妙的尖叫声，让发呆的端木依回过了神来。穿着睡衣的他站在阳台上刷着牙。已近初秋，夜风中带着丝丝凉意。
睡觉前要刷牙是幼稚园老师教他的，而在阳台上刷牙则是受了姐姐端木苍的影响。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小到甚至于还没有完全记事的时候，姐姐总是喜欢和他一起在阳台上刷牙，边刷牙，边仰望着那璀璨的星空。
端木依到现在都记得，无数个夜晚，他站在阳台的一张小板凳上，姐姐搂着他的肩。姐弟俩一边刷牙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姐姐总是会告诉他那些星星的名字。
然后姐姐会抱他上床，给他讲各种各样关于星星的故事。
端木依唯一还勉强记得的故事，是古代的一位君王，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分封到了相距很远的地方，两人终其一生都没能再见面。后来兄弟俩化成了两颗星星，这两颗星星分别叫参星和商星。
“姐姐是不会离开小依的吧！”
端木苍把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弟弟抱进自己的怀里，脸颊蹭着弟弟的头发，甜甜地回应道，“不会的哦！姐姐呢，永远都会陪在小依身边的啊！永远都会的！”
时至今日，端木依已经不记得那些星星的名字了，却依稀还能记得，当时姐姐抱紧自己的那份温暖触感，还有那股淡淡的体香。
端木依用清水漱了漱口，把水和泡沫一并吐到水槽里。他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风吹来，凉飕飕的，让端木依完全失去了睡意。他站直身子，仰望着那片夜空。故乡的夜空已不再像十多年前那样澄澈，严重的光污染和大气污染让整个夜空变成了铁锈般的暗红色，运气好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一两颗星，不过也都暗淡无比，好像即将燃尽的烛火般微弱。
夜更深了，雾霾重了起来，仅有的星光也湮灭在了一片红褐色的云层之中。端木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屋内走去，而就这个时候，门外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端木依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发现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请问是哪位？”他朝门口走去，然而回应端木依的，却依旧只有那无力的敲门声。
“你好，请问哪位？”端木依打开了门口的监视器，十一英寸的液晶屏上，出现了一个少女的模样。
那是一张毫无血色脸，但对端木依而言，确是如此的熟悉。
熟悉到让他差点儿失声喊了出来。
端木依愣在原地，紧盯着显示屏上那位少女的容颜，他的手颤抖着伸向大门的电子锁开关。就在这时，屏幕中的少女却突然消失了。
端木依愣了一下，赶紧打开房门，这才发现少女倒在门口的地毯上。少女浑身一丝不挂，瘦削的身躯苍白无比，在楼道里银白色灯光的照耀下，简直如同透明的一般。端木依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扶起少女。少女全身都湿漉漉的，散发出一股铁锈的味道。
端木依颤抖地伸出手，撩起盖在少女脸上的长发，少女苍白的容颜恬淡和宁静。
“姐姐……”
他轻声念道，声音不住发抖。
……
“你再说一遍，把那个东西切开后，你看到了什么？”液晶大屏上，镜头直直对着一个瘦削的男子，男子头发杂乱，脸上带着淤青和擦伤，他目光死死盯着自己那双如藤蔓般绞在一起的双手，身子在发抖。
“说！把那玩意儿切开后，你看到了什么？”
“人……”男子双手绞得更厉害了，十指扭曲地缠绕在一起，他整个身子好像被接通了电源，不住抖动着，简直就快从椅子上抖落到地上了。
一阵猛拍桌子的声音，“说清楚！什么人！”画面外，那个冰冷的声音还在不停追问着，见男子没有反应，那声音提高了几个音量，“我问你！你在那个东西里究竟看到了什么人！”
那瘦男人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抽搐似的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显示屏，目光中透出恐惧和慌张，让所有坐在显示屏前的人都感到一阵不适应。
整整过了有一分钟，瘦男人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不自然地回应道，“一个女孩子……”他双手发抖地举了起来，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躺在里面，就这么躺在里面，什么衣服也没穿，就这么浸泡在那红色的水里。然后……”男子整个人伏到了桌子上，身子不自然地抽搐起来，“然后她就那么突然睁开了眼睛，就那么看着我！她眼睛是蓝色的，就看着我！对，就、就这么看着我！就这么看着我！看着我！她在看着我！在看着我！”男子发狂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旁边的人急忙上前将他摁倒在地上，录像暂停。
显示屏前，所有人都在沉默着，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长桌另一端少年。少年看着那暂停的画面，一言不发。
“让您受惊了陛下。”坐在少年右手边的那位青年男子轻声道。
少年没有理睬男子，只是看着屏幕。“人吗？”他低声呢喃着，转而低下头去，玩弄着手里的钢笔，“女孩子？”少年重新抬起头，看向边上的那位青年男子，“那辆车子呢？”
“抱歉陛下，我们去晚了一步，伊甸园的人已经提前赶到并把运输车给回收了。”
少年重新低下头，继续玩弄着手里的钢笔，一言不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那青涩的脸庞上，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少年放下笔，站起身来，走到了椅子背后的落地窗前，落地窗外，是一片繁华如画的夜景，“十年了，直到今天，我们也没能明白这到底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来的。”少年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巧的玻璃管，小拇指大小的玻璃管中，装着血红色的液体，底部则静静躺着几枚蓝色的小药丸，“全世界的人都在依靠这个小东西苟且着，包括朕和在座的各位。可是，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生产的，直到今天，政府依旧一无所知。各位。”少年侧过身来，目光扫视着长桌上的众人，停顿了几秒后，一字一句的念道，“这-是-耻-辱。”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整个房间的氛围变得紧张而压抑。
“WHO调研组的人已经到了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少年点了点头，他将小玻璃管放到了桌子上，随后拿起桌上的笔，在指间灵活地转动着，“不能让一个女商人来玩弄政府，控制人民，这是政府的底线和尊严。当然……”少年一把握住在指间翻滚着的钢笔，面色沉重，“更重要是，这也是朕的底线和尊严，明白了吗？程部长？”
那位坐在少年右手边的男子迅速起身，恭敬地朝少年鞠了一躬。
“臣，明白……”
青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额头汗珠正在滴落，但他却没有擦拭的勇气，少年的目光如锯子一般在他身上往复切割着，让他感到一种被解剖的感觉。
终于，少年移开了目光，而这位青年也总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PS：《世界倾坠之时》番外卷《苍的世界》正在连载中！将向大家展示端木苍等人的另一面人生，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