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牧研究所的会议室，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只有容絮和程鑫两个人，两人面对面的坐在长条形会议桌的两边，看着巨型显示屏上播报着世界各地关于疫情的最新报道。
“他们在说谎。”程鑫突然开口道，他望着边上看不出表情的容絮，“这次疫情实际上已经完全超出了控制，不止是猪牛羊这些家畜，事实上，所有的哺乳类都在面临着异常灭顶之灾，当然也包括人类。”
容絮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眼中倒映着显示屏上闪烁的影像。
“如果不是你们的亚伦（Aaron），人类可能也要完了。”程鑫说的很诚恳，隐约甚至可以听出感激的情感，但更多的，
容絮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程鑫不禁怀疑容絮是不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在讲些什么，“容妞？”他忍不住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容絮轻轻吸了口气，“这一切只是开始……”
“你在说什么？”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只是开始。上帝在看着我们。”
程鑫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你什么时候开始信基督教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容絮没有理睬，只是侧过头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亚伦（Aaron）可以缓解这一疫情。”
“事实上的确如此。”程鑫点着头，他在酝酿着接下来的语句，“我们需要更多的亚伦（Aaron），容妞。”
容絮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她继续看着显示屏上的影像，显示屏上，成群地耗牛群在躺在地上，无人小飞机从耗牛群上方飞过，清楚地拍摄到每一只耗牛身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疱。
那一刻，容絮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十余年前的刹那画面。
“唔！”容絮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屈下身去，“麻烦把那画面关了……”
“很恶心吧！果然连你这样专门搞研究的人都受不了了。”程鑫说着在空中挥了挥手，巨型显示屏上的画面消失了，“我们需要更多的亚伦（Aaron）容妞！如果不这样，人类会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哺乳类动物！”程鑫有些着急地站起身来，对于容絮沉默的态度，他感到有些不满，但更多的缺失担忧和恐慌，“所以，无论如何，请再多生产一些亚伦（Aaron）！”
“不可能的……”容絮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是资金原因的话，政府可以！”
“你觉得伊甸园缺钱吗？”容絮打断道，“资金、设备、技术，伊甸园都有足够的盈余，而且盈余很多。但是……我们已经前进不了了，哪怕一丁点儿，我们都前进不了。”
“为什么？”
“苍在阻止着这一切。”
“苍？”程鑫先是有些困惑，但很快就意识到容絮指的是谁，他感到不可置信的惊讶，“你说的是……端木苍？”见容絮点头，程鑫觉得更加匪夷所思了，“可是，可是她不是死了吗？”
容絮抬起带着手环的手，手环中射出一道细长的光芒准确的映射在了那块显示屏上，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副不知名的实验室内的景象。整个实验室到处摆放着金属质地的机器，在实验室的正中心，横放着一个玻璃状的柱体，柱体中闪烁出淡蓝色的光芒将整个实验室都照射成了一片阴郁的蓝色。
容絮动了动手势，画面放大，可以清楚看到柱体中躺着一位少女，少女身穿天蓝色的连衣裙，双手放置着腹部，面容恬静，如同睡着了一般。
“这不就是你们所说的采集体吗？”程鑫并没有感到太过于震惊，因为比起当时看到的上千个采集体而言，这个画面一点儿都没有震撼性，“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她好像还穿了衣服。”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不是采集体，而是真正的端木苍。”容絮转过脸来，朝一脸震惊的程鑫眯起眼睛，“她已经在这里面沉睡十一年了。”
“她！”程鑫讶异地站起身来，朝那块屏幕走近了进步，仔细打量着屏幕上安睡着的端木苍，“一点儿都没变……十一年了，和十一年前一模一样。”
无视程鑫的感慨，容絮注视着显示屏上，端木苍那平静可人的睡容，“苍是星源体，事实上，只要是星源体的肝脏都能合成亚伦（Aaron），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星源体中，只有苍的肝脏所合成的亚伦（Aaron）是可以被提取并加以利用的。因此，要想扩大亚伦（Aaron）的产量，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采集体的数量。但事实是，采集体，也就是苍的克隆体数量已经达到极限了。一万个克隆体，我们没办法增加更多了。”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容絮深深吸了口气，低声念道，“因为苍在阻止这一切。”
容絮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你肯定很好奇，她是怎么来阻止这一切的吧。我来给你简单解释一下。对于你我这样的普通人而言，如果从身上提取下一个细胞，这个细胞是不可能承载这个人的意识的，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吧。”
“当然。”程鑫点了点头。
“但是星源体不一样，对于星源体而言，每一个细胞中都蕴含着他们的意识，同时也可以和本体所拥有的源意识相连接。”容絮转过身来，不再去理睬屏幕上的图案，她看着程鑫继续道，“这就是为什么星源体有如此超人的智慧和恢复能力，因为他们每个细胞都寄存有他们的意识，换句话说，那一万名端木苍的克隆体，她们自身都存在有苍的意识，她们是苍意识的延续和扩展。”
“我……我不是很能理解。”
容絮吸了口气，“也就是说，任何一个克隆体醒来，只要她的意识真正觉醒恢复，那我们就可以理解成，苍苏醒了，至少可以说——苍的一部分意识，苏醒了。”
……
而此时此刻，那位名为蓝的少女正在端木依的家中，她站在那张放置在客厅角落的小木桌前，看着木桌上摆放着的那张端木苍抱着端木依的合影。和以往不同的是，少女的脸上不再是过去那副呆萌的表情，而是一脸温柔的微笑。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小依……”
少女微笑着呢喃道，发出了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低吟。
“我爱你，小依……”
……
“那这和亚伦（Aaron）扩大生产又有什么关系？”
“每一个细胞都蕴含有苍的意识，她在用自己的意识限制着克隆体的数量。每当我们在孵化器中培养出新的可以用于采集亚伦（Aaron）的克隆体，就会有同等数量的克隆体停止合成亚伦（Aaron）。所以说，长期以来，采集体的数量一直维持在10000这个数值，而这个数值的采集体能生产出的亚伦（Aaron），勉强能提供80%的人类的基本需求，这已经是苍所允许的极限了，我们突破不了。”
“端木苍为什么要这么做！？”程鑫感到一阵恼火，但更多的却是不解和困惑。
容絮看着程鑫的脸，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说到，“她在等待……”
程鑫知道自己不管怎么深究，也无法真正了解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容妞。”程鑫慢慢低下头去，他似乎在犹豫着，迟疑了好久，程鑫在重新抬起头来，慢吞吞地问道，“容妞，如果要放弃一部分人类来保存那一部分哺乳动物，我们人类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哺乳动物有2亚纲29目153科1315属，共6329种。如果要想保存现有哺乳类动物总数量的10%，人类至少要放弃掉同等比例的人口。”
“10%！”程鑫在那一刻感到呼吸有些不流畅，他咽了咽口水，木讷道，“那就是……那就是要整整牺牲掉10亿人！？”
容絮点了点头，“而且，这种行为说到底也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很快你就会发现，人类优先要考虑的不是是否放弃一部分人口去拯救那些哺乳类，而是要放弃一部分人口来拯救自己。”
“我不理解，容妞……”
其实程鑫并不是一点儿不理解，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容絮的意思，但是他是在不愿意去接受这样一个即将到来的现实，即便这样，容絮却依旧使用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告诉了他。
“这次的疫情打破了既有的平衡，如果我没猜错，要不了多久，服用亚伦（Aaron）的人也会受到感染。除非，加大亚伦（Aaron）的摄入量。具体的增量我现在还计算不了，但假如摄入需求翻一番，那就意味着——人类至少要放弃掉现有人口的一半。”容絮轻轻吐了口气，用敬佩而又无奈的声音补充了一句，“你赢了苍，你赢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程鑫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了这句话，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一条被扔进了枯井的鱼，无助到近乎绝望，却又明显地感受到了枯井中那荒芜而莫名的寒意。
繁华的街道，密集的车辆，穿梭的人流……
世界，繁华依旧……
却又，暗中倾坠……
（PS：《世界倾坠之时》番外卷《苍的世界》正在连载中！将向大家展示端木苍等人的另一面人生，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