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随着指尖敲击不断抖动。
“想吃西湖醋鱼……”
竟然真的发出去了！
许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半年来她在对话框里输入无数次，最后却又全部删去，明明已经不会有人看到这则消息了，她在害怕什么呢。
这次又为什么会发出去呢。
她下意识望向漆黑一片的玄关，哥哥的鞋子不在那里，门前凌乱的鞋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什么。
“哥哥……”
许落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再度趴在书桌上，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盯着QQ没有回复的对话栏。某一刻她忽然听到玄关那里传来动静，远远的从猫眼能看到楼道灯的昏黄灯光，有人从电梯走出来，拎着装菜的塑料袋沙沙作响，最后在门口站定。
是谁？
许落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加速，又很快跌落谷底。
是邻居。
她默默听着那人用钥匙打开了隔壁门，随着轻巧的关门声，整个世界再次归于寂静中。
似乎有什么顺着脸滑下来，她不断用手擦拭，却越来越多，沿着下巴淌到校服的领口上，浸湿一大片。
哪怕在哥哥的葬礼上她也没有哭，现在却止不住泪。她一直不敢发消息，只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接受哥哥确实已经死了。否则哥哥是不会不理她的，即使在钱塘江对面的图书馆看书，也会奔下楼拦一辆出租疾驰回来，江干区和下城区隔着很远，他甘愿为此花上好几天的零花钱……这样大手笔的家伙平时却连地铁都舍不得坐，每天上学全是骑车。
泪眼朦胧中，许落似乎听到什么提示声，不是从她的手机传出来。她呆了几秒，突然想起什么，从书桌第一格抽屉拿出一台黑色手机。
是哥哥的手机……她胡乱擦掉眼泪，点亮屏幕，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五。她左右翻了翻，发现微信的图标上多了红点。
这台手机上的微信账号一直没有退出，但除了她还会有谁给哥哥发消息？是爸爸吗？还是哥哥的同学？
她点进去，却发现根本没有联系人的新消息，而是微信号被尝试登录的安全提示。
「你的微信帐号正尝试登录一个新设备，如果登录成功，本设备将会被强制退出登录。」
是盗号的吗？连哥哥留下的微信都要偷走，太过分了！
许落有些气愤，又记起哥哥的微信号早就取消了账号保护，只要知道密码谁都可以登陆，她赶紧点进设置里面更改密码。
可惜已经晚了。
消息栏蓦地从她眼前消失，只剩下单调的登录页面。
「你的微信账号于18:56在未知设备上通过密码登录。如果这不是……」
“好可恶啊！”许落想砸桌子了，“盗号死全家！”她从来没有说过脏话，第一次说就是毒到极点的诅咒词。
哥哥的QQ密码他自己才知道，只有微信一直登录在手机上，没有退出。偶尔许落会打开他的微信，小心翼翼点开自己的头像，在输入栏里乱打几个字，然后转回自己的手机，对着「对方正在输入」一个人傻笑，想象哥哥还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如果她让他回来，他就会回来。
可现在连他的微信号都被盗走了，还剩下什么呢？
许落无比沮丧地望着微信登录界面，盗号的知道哥哥的微信密码，她却不知道，小说里遇到密码就是什么生日之类的，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呢！
微信设置密码的前提是数字加字母的组合，根本试不出来的。
但还有个办法，不需要密码就可以……许落选择短信登录，坐在椅子上忐忑地等待着，却迟迟没有收到验证码。
“诶！怎么会这样？”
她这才看到消息栏里六十多天前的欠费通知，停机的号码当然收不到验证码，许落又手忙脚乱拿起自己的手机充话费。
屏幕上还是那个没有回复的对话框，她本能地不想再去看，刚要关掉QQ进程，却总觉得屏幕上多了什么。
定睛一看，那是一行小字，是她曾无数次在微信界面上看到的……对方正在输入。那是她为自己编织的谎言。
这次不一样，许落从来没有登陆过的QQ头像亮了起来，在许久未变的对话框里，「对方正在输入……」静静的躺在「大变态」的下方。
「大变态」是她给哥哥的备注名。
“…………”
许落握住手机等待，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只是执念地紧盯屏幕。某一个瞬间，“对方正在输入”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的海市蜃楼，走近了，它就不见了。许落心里霎时像是被抽走了什么，空落落的。
但也许她等待的就是这个突然落空的结局，像那天她等在玄关里，爸爸突然打电话给她，沉默很久，说你哥哥不会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她颓然用衣袖擦了擦脸，似乎是注意到什么变化，一点点睁大了眼睛，屏光映在漆黑瞳孔里，左侧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蓝色气泡。
那不是海市蜃楼，真的有人在屏幕对面打了很久的字，最后只留下短短一句话：
「去点外卖吧，新白鹿」
“不可能……”她想，今年的盗号贼真是猖獗啊，还会给好友发消息。
可她的手却控制不住地打起字来。
「新白鹿哪有哥哥烧的好吃呀……」她的手指停在发送键上，斟酌了一会，又把省略号替换成了感叹号。
许落焦虑地等待着，盯着屏幕顶端的时间。终于，两分钟后，她再次看到“对方正在输入”出现在备注下面。
这次对方回的很快。
「落啊……」这两个字犹如闪电击打在许落心头，手机差点从她的手中脱落下去，好在最后还是握住了，看到屏幕上出现了第二条信息，
「你不会傻了吧？？？」
是他！许落捂着嘴反复看这两句话，她的哥哥真的在世界上某个地方，一个拼音一个拼音的，敲下了这句话。
那三个问号……她想，也许哥哥还在笑。
“你才傻了啦！变态哥哥！”她颤抖着手，以为自己会这么回复，可当消息发出去，却发现自己只打了三个字。
「你在哪？」
‘对方正在输入’又出现了，许落却不再那么焦虑，而是趴在桌上像以前对着微信那样傻呵呵笑。她相信哥哥一定会回复她的，不管在世界的什么地方，哪怕那里信号不是很好。
「说不清楚……但既然是移动信号肯定在国内了」
「……不会在半山吧？」
「什么？」
「没有……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