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回到学校之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昨天动车事故的事情，我不敢相信这样的巧合就刚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在数百万次的往来穿梭中，为什么偏偏就是父亲乘坐的动车发生意外？为什么偏偏是昨天晚上？为什么父亲又刚好乘坐那趟列车？
相比起失去家人的悲伤，不甘和愤怒在我情绪里占据的比重更大。
在国外工作的父亲只能在新年回一次家，对于已经习惯了和母亲两人生活的我来说，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尽到过一位做父亲的责任，自从舞花出生后，父亲亲口承诺要留在舞花身边陪伴她的成长，并希望能够得到我的谅解。
但那个男人却在舞花小学入学典礼当天离开了家，离开了那个他承诺会一直留在那里陪伴我和舞花生活的地方，前往了国外的工作地点，每个月能收到的，都只是冰冷的文字和兄妹二人的生活费而已。
我看着一直等在客厅却一无所知的舞花，我的胃便变得灼热难受。
——混蛋。
我的心里抱怨着没有尽到应有责任的父亲。自舞花懂事那天开始，父亲就一直在国外工作，无论是舞花的入学还是生日，都完全没有回家看望过自己的女儿。
每个节日都是在期待中开始，在期待中结束……
——混蛋！
对于父亲回家这件事情，舞花比我们任何人都充满期待。
“小舞，我们先上去吧。”我牵着舞花冰冷的小手，她毫无反抗地跟着我上了她的房间。只是无论我提出玩什么，她都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说。
“抱歉小舞，爸爸临时有事所以……”
“骗子……”舞花低沉的声音令我难过，或许舞花小小的内心里对母亲的变化有所察觉，但我不知道年幼的妹妹是不是真的知道死亡的含义，知道之后又会对她产生怎么样的影响。
舞花抱膝坐在床头，一滴滴眼泪滴在膝盖上。
“小舞……”
“如果……如果舞花听话的话，爸爸就会回来了吗？”她的话断断续续夹带着抽噎声，在舞花的眼神中，仿佛只要没有见到父亲，就会相信总有一天父亲会带着手信摁下家中的门铃。
我把小小的舞花抱进怀里，冰冷的触感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内心。
“绝对……会回来的……在舞花毕业那天”我耳语道。
“昨晚的新闻看了吗？”
“嗯，看了看了，真可怜……”
“说是车速过快？”
“我在新闻上看到好像连车厢都被烧融了”
课间还时不时传来关于昨晚动车事故的谈论，但大部分都只是表达出了基本的震撼或同情，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同班同学已经成了事故的受害者之一。
我无精打采地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忆起昨晚舞花失落的状态，我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时嘉？”
时间一晃便已是午间，我抬起头看着走过来的音玉。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看你一直都在座位上闷闷不乐的样子，有……有点担心……”
“昨晚的事情，抱歉……”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了自己昨天约了音玉的事情，当我连忙道歉，音玉却笑了出来。
“我才是，昨晚因为被妈妈叫去帮忙了所以没有过去，我才是要向你道歉的人。”她的手一直放在身后，说完脸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我看你午饭都没去吃……我做了一些饼干，你要不要试试？”
我看见她手上那包装饰精美的曲奇，却没有一点食欲，脑里全是那种令人恶心的炸裂感，心情也异常的烦躁。
“我没什么胃口……”
我摇了摇头，疲倦的坐在位置上。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东西就能振作精神了，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觉得饿着肚子去想也不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嗯……”我点了点头，但大概什么也没听进去。
“还是吃一些吧。”她把袋子拿到了我的面前说道。
我想推开她的手，却不料连装着曲奇的袋子也一同飞了出去，散落一地。
音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泪水在她红润的眼眶里不停打滚。
——对不起……
我一时间慌了神，想要向她道歉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用手捂着鼻子，转头跑出了教室。
“对不起……”音玉的道歉使我的胃变得更加灼热难受，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双腿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从那时候起，我和音玉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当我得知音玉实际上在圣诞夜那天晚上在商业街的喷水池边等了八个小时的事情之后，已经是初中毕业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在她身边也早已经陪伴着一个更可靠的男孩子。
那个令人厌恶的能预见别人死亡瞬间的能力，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表现出来。
成为我眼中第一个受害者的，是同级的一个女孩。
那天早上警察打来电话，说是已经找到了父亲的遗物，但是DNA的比对结果却没有相符的尸体，这也给我和母亲点燃了希望。
我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打算回到教室就和音玉道歉，但当我走到隔壁班的后门时，一个女孩子却突然冲了出来，她跨上窗户，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
我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慌张地向她刚刚出来的教室望去，发现里面没有一个人影。
——竟然，跳下去了……
就在我准备大叫人来的时候，却发现眼前一黑，一切如同梦醒一般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本来空无一人的过道和教室正聊得热火朝天，那个冲出来的女孩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同桌聊得正欢。
我心想是自己没有睡好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便冒着冷汗匆匆忙忙地回到了自己教室，道歉的事情，也早已经抛诸脑后。
我那时并没有把这种幻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但是当一周后救护车的声音打断了上课的进度，我才知道那个女孩真的从走廊的窗户上跳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也是从那天开始，那种事情变得越来越频繁，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越来越不堪入目。
明明能够预见事情的发生，却没有办法阻止……
它或许发生在下一秒，或许发生在下个月，总之，完全没有规律性。
虽然想过要告诉其他人，但当我冷静下来后，我便放弃了这个单纯的念头。如果说出来了，我一定会被其他人当作怪胎的。
那段时间，我被这种事情折磨得几乎丧失了理性，看着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倒下，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在其他人看来，我不过是个走在路上突然就开始大喊大叫的怪人。
“别过来！别过来！”
我抱头大吼着前来关心自己的音玉，我害怕她看见我那个已经被折磨得面容扭曲的样子之后会和其他人一样对我敬而远之，害怕有一天音玉会成为我眼里下一个被预见死亡的受害者。
反正，在之后大半年的时间里，我开始有意识地和他人保持距离，并开始在互联网上搜寻着有关雷同遭遇的人。
但在我找到线索之前，我就已经变得麻木了。总而言之，我在初中毕业之前回到了原本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