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警告，警告，重力系统发生异常。”
刺耳嘹亮的警报声充斥了整个中心指挥舰桥。
“这到底……重新调整……不，把重力系统的模式转换为无重力状态！”舰长紧张地抓住把手，在警报响起的同时发出指示。
托了安全带的福，舰桥中的各位才没有向着天花板倒飞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力系统已经转换为无重力模式，”技术副官回答，“舰群上方出现一个强大的引力场，我们正在努力对它进行解析。”
“这个先放一边，优先收起跃迁引擎，启动一二三号引擎，全力稳住舰身！”
“是！”
所有人倒竖得笔直的头发开始逐渐柔和下来，脑充血的感觉也渐渐退去，但从他们凝重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这次的危机并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度过。
“E017-W0177-W0694……”末冬雪自言自语地默念着，额头冒着冷汗。
“什么？”舰长看到末冬雪的嘴型，隐约嗅到了一股非常不好的味道。
“解析结果出来了！受强引力场的影响，我们偏离了预定坐标，跃迁到了E017星域！这里已经是星图边界了，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但现在我们头上却出现了两颗……双子白矮星！距离舰群只有仅仅34个天文单位！”技术副官手心冒着冷汗，紧张得有点语无伦次。
大屏幕上出现了两颗相距很近的球体在围绕，旋转，即使距离34个天文单位依然让舰队的所有人感觉到，它们发出的引力波就像汪洋大海一般向他们袭来。
末冬雪感到了强烈的心悸，被直觉放大的恐惧感几乎要把她压碎一般。
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是W0177-W0694……它们已经组成双子星了……”直觉告诉她，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危险，就像被人用力地掐住了脖子，一不留神的话可能真的会死掉。
她的双手用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敲着投光键盘，冗长的计算公式一行接着一行出现在她面前的屏幕上。
“什么？W0177……不可能，这应该是至少3000年后才会发生的事！”舰长惊道。
“是黑洞……E017星域外部发现了近万年内新形成的黑洞！黑洞扰乱了光线，使星图的计算出现了错误！”技术副官回答。
大屏幕变得一片黑暗，这片黑暗的中央有个更加漆黑更加深邃的“洞”。这个洞用肉眼无法看见，甚至连它具体是什么形状都无法了解，但只要看它一眼——仿佛整个人马上就会被吸走一般，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弗莱姆粒子场正在急剧衰减，粒子充盈度已经下降至90%！”
“舰长，旗舰P7100发来通讯！”
“打开通讯界面！”
“冬雪！能找到办法吗？”通讯界面刚打开，对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有……办法有……已经计算出来了……但是……或许会对舰船产生……严重的损坏……”末冬雪双手颤抖着捂住胸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咬了出来。
“总比全军覆没在这里要好，冬雪！”旗舰P7100的舰长着急地说着。若是再给他们多一点时间，或许也能找出摆脱困境的办法，但问题是——“我们快没时间了！”
最上方的两艘侦测舰终于到达极限，弗莱姆粒子场崩溃，瞬间被引力场吸了过去，在靠近双子星的途中崩毁，碎裂。
“快点！”
“是……”末冬雪深呼吸，“办法很简单，全力维持弗莱姆粒子场，全功率开启一二三号引擎，围绕引力场加速航行，利用向心力稳定舰身，最多只要加速到1200千米/秒就能抵消引力场的影响……我们完全可以做到。”
“传令所有侦测舰！全力维持弗莱姆粒子场，全功率开启一二三号引擎，围绕引力场加速航行，利用向心力稳定舰身！”
“重要的是这一点，强行对未展开的跃迁引擎进行充能至35%，准备进行强制跃迁，坐标锁定在……D017-X1128-Z0422……只能是这里，这里有一个中子星的引力场，可以利用它对虫洞的吸收影响让我们足够安全地离开头上的双子星，跃迁到安全的地方，我们只有一瞬间锁定坐标，不然的话，在还没有脱离引力场之前，我们的能源就会先枯竭了。”末冬雪捂住胸口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引力场对虫洞的吸收影响仅仅还停留在理论阶段，还从来没有人尝试过——所以这同时也是一种赌博。
“强行对未展开的跃迁引擎进行充能至35%，准备进行强制跃迁！坐标锁定在D017-X1128-Z0422！”旗舰的通讯响彻整个舰群，“我们只有一瞬间的机会，祝各位好运，我们稍后再会合！”
通讯界面关闭。
“舰长……”所有人看向舰长所在的位置。
舰长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全功率开启一二三号引擎！”
“是！一二三号引擎负荷分别已经达到90%，87%，83%！”
“锁定跃迁坐标！强行对跃迁引擎进行充能！”
“跃迁引擎开始充能，充能程度1%！”
“一号引擎负荷达到100%，二号引擎负荷达到93%，三号引擎负荷达到90%！”
“全力稳住舰身！我可不希望跃迁之后整艘侦测舰只剩下半截！”
“跃迁引擎充能程度17%”
“一二三号引擎负荷已经达到100%！”
三个全功率开启的引擎，才侃侃与双子白矮星的引力抵消。
“跃迁引擎充能程度23%！”
“还不够……”舰长咬咬牙，“继续增大引擎功率！”
“舰长，这样做会使引擎报废的！”技术副官表示反对。
“要强行稳住舰身只能这么做！我们离它太近了！”
“可是……好吧，继续增大引擎功率！一号引擎负荷达到101%！”
“跃迁引擎充能程度29%！”
“一号引擎负荷达到112%！二号引擎负荷达到108%！三号引擎负荷达到104%！”
侦测舰开始逐渐地驶离引力场，舰身相对引力场逐渐稳定下来，但速度实在太慢了。
“跃迁引擎充能程度33%！”
“一号引擎即将报废！跃迁坐标无法锁定！”
“开始……跃迁！”舰长咬咬牙，下达了命令。
——嘶——！
侦测舰被吸入虫洞的一瞬间产生了尖锐的高音，舰身仿佛差点就要破碎变成宇宙垃圾一样。
14
夏明与老人趴在天花板上互相看着对方，全然不知道外面出现了什么样的危险。
“哎，老爷子我跑了这么多年的远航，就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受罪的。”老人敲了敲天花板，“你看这都什么事啊，重力系统都能出问题。”
“噗……”夏明有点忍俊不禁，但看老人这么认真的样子，他又不想笑出来。
突然，夏明感觉到身体变轻了，两人从天花板落了下来，这时一个电子合成音响起：“重力系统模式已转换为无重力状态，请舰内人员注意。”
“又来了……”夏明重新站在地上。
“又来？想吐了吧？没事没事，初体验都这样……来，给你个袋子。”老人横飘在半空中转了个身，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袋子。
“不是。”夏明白了老人一眼，“完全没有一点难受的感觉，相反觉得很充实，就像……鱼回到了水里一样，在戴比路星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实感。”
“实感？我说小子，你该不会是宇宙人吧？”老人收起袋子，“还鱼回到水里……”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吧，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在宇宙。”夏明突然觉得地上有点抖，“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地震？”
“这里是侦测舰内部，要震也是舰震，八成又是那群兔崽子们又在瞎搞些什么了吧……真是的，当个修理工我容易吗我……”老人嘀咕着摆摆手，“别管他们，我们继续。”
夏明深深地看了老人一样，也不知道该说他淡定呢，还是脱线。
“我小时候就喜欢看天空。”他接着说，“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但是长大了，看着天空就觉得越来越怀念，就算双脚踩在地上，也没有真正站在地上的实感……或许，这就是故乡的感觉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宇宙算不算是我的故乡。”
“故乡啊……”老人突然间拿出了烟盒，叼起了一根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香烟吧，听说过。”夏明回答。
“自家种的烟草，自己卷的烟……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香烟这种东西喽。”老人把烟盒放回裤袋，卷了卷叼起的香烟，又拿出一个褪色的打火机，“啪”一声点着了烟，使劲抽了一口，“对我来说，这才是故乡的感觉，故乡的味道……你知道故乡是什么吗？”
“出生的地方。”夏明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老爸说书上写过。”
“书上写过他也不会去看，那孩子一点都不喜欢书……”
“说起来你说你见过我爸……”
“老久以前的事情喽，还得从老夏那个时代说起……就是你爷爷，还在地球的时候我们就认识……算了，不说这么麻烦的，”老人把烟头伸到垃圾袋里抖了抖烟灰，接着说：“总之那时候吧，浩然那小子……就是你爸，才刚成年，还没来得及参加成人礼呢，老夏就走了，这临走前给我寄了封信，就说让我替他照看照看浩然……”
“人越老啊，就越重朋友……因为你不知道哪天会突然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了。”老人落寞地笑了笑，呼出的烟雾在空气中萦绕，渐渐凝成一个球状，“所以啊，我就照看了浩然一阵子……跟他爸不一样，这小子，一点都不懂书的味道……这还不算，我还没看他几天呢，他就开始满世界跑了，当了个什么行星商人……还真被他混出了个名堂……在这之后，就没有见过面喽。”
老人抽完了一根烟，随意地把烟头扔到了垃圾袋里，接着说：“后来我回到老家，还经常听到同行说起那小子的事情，听说他讨了个老婆，当上了开拓者，还生了个儿子……于是我便去了趟老夏的坟头，久违地给他扫了扫墓，顺便告诉他，后继有人喽……”
夏明突然间觉得鼻子有点酸。有时候夏明觉得父母离他有点远，时间也是，距离也是……但到今天他才发现，其实他们之间一点都不远——因为有的人已经走了更远更远。
“刚才你说，出生的地方，就是故乡，对吧？”
夏明点点头。
“告诉你，那是错的。这生你的地方，养你的地方，都不能算是故乡……”老人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只有长眠着你最亲的人的地方，才是你的故乡。客久异乡的孩子啊，总有一天还是得回去的，这叫落叶归根。”
“最亲的人……”，夏明沉吟了一下，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他不知道长眠在戴比路星的，老家后面的，素未谋面的爷爷算不算最亲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已经长眠或是尚在人间。
“那你的故乡……是地球吗？”夏明问道。
“我的故乡啊……就在这里啦。”老人往上指了指天花板，“我最亲的战友们……几乎都长眠在这片宇宙中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