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嘶！
刺耳的高音几乎要划破夏明的耳膜，房间猛烈地颤动起来——整艘侦测舰都在狠狠地晃动！
夏明和老人同时下意识捂紧双耳。
“这……是怎么一回事？”
“强制跃迁……真麻烦，这群小崽子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看来这次真的要大修了。”老人叹息一声，同时伸手握紧了床把，“注意扶好了。”
但还没等夏明反应过来，一股莫名的，惊涛骇浪般的冲击力就突然袭来，把夏明狠狠地撞到墙上。
“我……”夏明龇牙咧嘴，但一瞬间过后他又发现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与此同时——他的动作再次变慢了。跟之前的不一样，这次他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像水一样的阻力作用在身上——就像游泳的时候人潜到了水里。
“这样的跃迁是不稳定的，马上就会结束，扶好了。”老人的声音在看不见的“水”中变得空灵起来，清晰传入夏明的耳中。
夏明抓好床把。
“强制跃迁是怎么回事？”
“在学院里有学过吧？跃迁引擎的运作方式。”
夏明点点头。
“跃迁引擎释放的能量太集中了，所以它必须展开到一定程度才能制造出一个足够让舰船安全进入的、稳定的虫洞。如果引擎不展开的话……制造出的虫洞是几乎容不下舰船通过的，先不说容易负荷过高而烧坏引擎，一不走运还会因为虫洞过小而把舰身切开。”
“不展开也能使用？”
“总而言之，看来是遇到了大危机……否则的话，没有人会冒险用这种方式逃命的。”
“大危机你还这么淡定？”
“呵呵……有我孙女在，只要不是一头栽进了黑洞，其他都是小事情喽。”
“孙女？”
夏明还想问点什么，但是下一瞬间——
——轰！
阻力突然消失的同时，夏明感觉到全身上下一阵脱力——若不是一直处于失重状态，他铁定会一下子摔到床上了。
“好了，结束了。”老人说。
16
茫茫宇宙中，空间突然扭曲，撕开一道裂缝，一艘表面坑坑洼洼的侦测舰像橄榄球一样被强制地扔了出来。
探索者Ⅹ型-P7140侦测舰。
“稳定舰身，探查外部环境！”
“成功离开虫洞，外部环境监测器损坏，舰身已稳定，目前为止并没有引力异常……看来是成功脱困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统计损失，确定坐标。”
“一号引擎几乎完全报废，二号引擎过热暂时无法使用，三号引擎略有损伤但问题不大，跃迁引擎损伤较大……需要大修。”
“舰身结构完好，内部问题不大，内部人员轻伤177人，重伤26人，无人死亡。”
“幸运之神保佑……马上把伤者移送到医务处。”
“外部设备损坏超过70%，通讯仪失效，环境监测器失效，弗莱姆粒子生成器轻微损伤，雷达丢失，无法确定坐标……此外还有67个外部监视器无法工作。”
“优先抢修通讯仪，抢修完成后马上尝试联系其他侦测舰！”舰长大手一挥，“舰上有备用的雷达吗？”
“有，但是在宇宙中无法更换雷达，必须找一颗能够着陆的行星。”
舰长松了一口气：“就先这样吧。”
万幸的是这一次强制跃迁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承受的损失。
他看了眼跃迁之前就已经昏迷过去的末冬雪：“辛苦你了。”
“派人把末冬雪送到医务处。”
17
——
小房间里满是古檀木的香味。这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软木床，一张小桌子，桌子上面摆放了一个探索者IX型侦测舰的模型。而最为显眼的，是挂在房间一侧的，老旧的窗帘布——与房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小末冬雪坐在地板上，指着那块黑色的窗帘布。
“窗帘布。”夏明躺在床上，头也不抬地回答着。
“喂，你是我的小弟哎，态度怎么可以这么差？”末冬雪叉起腰，“我是问窗帘布上的图案！”
“星图。”夏明坐起来看着窗帘布，“银河系的。”
末冬雪第一次觉得夏明的距离好像有点远——他身体明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但是末冬雪却觉得他仿佛一瞬间飞到了天边。
她揉了揉眼，一切又恢复原样。
“可以……让我看看吗？”
夏明把窗帘布拿了下来，摊开放在床上。
漆黑的窗帘布上点缀了无数的星光，这些光点呈螺旋形分布，围绕着窗帘布的中心旋转，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个闪耀着无数光芒的漩涡。
“好漂亮……”末冬雪惊叹，“像星空一样……”
“本来就是星空。”夏明说。
“中间这个是什么？”末冬雪指着漩涡的中心问道。这个地方的光点非常密集，都快要聚合成一个光球了。
“银心，银河系的中心区域，整个银河系厚度最厚的地方，也是天体运动最剧烈的地方。”
“这个呢？”末冬雪又指着一条很显眼的，从银心延伸出来旋转向外的星带。
“旋臂，银河系的两条主要旋臂之一……这条是人马座旋臂，”他指了指末冬雪所说的星带，又指了指另外一条星带，“这是另外一条主要旋臂，矩尺座旋臂……此外还有很多小旋臂，在这里看不清楚。”
“好厉害……夏明什么都知道呢……”末冬雪感叹着。
“咦？”她突然看见了窗帘右上角的小光点，这里有一个标记和一行小字母，于是她用手指了指，“这个是什么？”
“You Are Here。”夏明念到，“意思是‘你在这里’。这个窗帘是我爷爷的东西……从人类还生活在地球的时代留传下来的。”
“难怪看起来好老旧的样子……不过地球我知道噢，我听爸爸说起过……这里就是地球吗？”末冬雪问。
“不，这里是太阳……太阳系，地球是行星，不会自己发光的，就跟我们的戴比路星一样。”
“那我们的戴比路星……是在哪里呢？”
夏明摆正了坐姿，一双手在星图上面认真地比划着什么。他认真地思考着，然后指着银心左下角的边缘：“大概在这里……正好在矩尺座旋臂延伸出来的这个地方。”他把手滑到了“You Are Here”的位置，“距离太阳系大概有4万光年。”
“4万光年？”末冬雪歪了歪头看着夏明，不明所以。
“嗯，光行走一年的距离，就是一光年。”夏明看着星图，瞳孔没有焦距，“光年，是时间，也是距离……”
末冬雪在这一刻莫名地觉得夏明很不真实，像是连身体都快要虚化消失掉一般。她觉得这是错觉，但她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于是她突然扑向夏明，狠狠地抱住了他。
18
中心指挥舰桥。
“通讯仪修理完毕，但没能联系上其它侦测舰。”技术副官摘下耳机，长叹了一声。
“持续放出通讯信号。”
“舰长，环境监测器修理完毕，发现小规模引力场，可以推断我们现在应该在一颗行星附近……距离约7万千米。”
“向引力场的方向调整舰身，用现有的监视器观察。”
舰身开始旋转，仅存的监视器开始对准一个方向。
“发现了，是一颗行星！”
出现在舰桥前窗的，是一颗翠绿色的星球，远远看去就像一颗翡翠镶嵌在夜空中。
“检测行星环境和大致构成物质。”
……
夏明房间里的空气刚被过滤了一遍。
“咳咳咳……”夏明用力咳了几声，然后深呼吸了好几下。
他没想到老人用一支烟就污染了一整个房间的空气——在强制跃迁之前，烟雾萦绕在半空中凝聚成了只有两个拳头的大小的球状，可在强制跃迁结束的瞬间，“球”突然爆开，烟雾充满了房间每个角落。于是他在空气过滤完毕之前只能断断续续地闭着气。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头，情不自禁干笑了两声：“呵呵……”
夏明嘴角抽了抽，白了老人一眼。
他刚想说些什么，老人却先开口了：“哎，去看看引擎怎么样喽……这都行将就木的老人家了还不能好好休息一会儿，真不厚道啊，这群小崽子……”
于是夏明只好咽了咽口水，把抱怨的话吞了回去。他觉得老人的背影有点沧桑，像是流浪多年的老狗路过自己出生时呆过的小窝，闻到熟悉怀念的味道，于是用力地嗅了嗅，叼起窝里的肉骨头三两口吃完，又继续独自地走向了远方。
夏明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能说出什么。他目视着老人离开房间，直到门自动关上。
“嗯，慢走……”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