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后……
现在已经是完全进入黑夜的时间，但坦克依旧在沿着既定的路线继续前进。
在之前短暂停留的那个营地获得补给之后，现在这辆坦克的车主成为了这茫茫雪原上唯一的旅客，尽管油料和弹药之类的库存依旧在安全界限之上，但在这还将持续好几个小时的旅途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完全放心下来。
伴随着天色逐渐暗下去，周围的气温不断降低，就好像有什么莫名的力量将他们完全包围了，透过车辆左右两侧的小窗缝隙朝外看去，那无边无际的黑夜如同深渊巨口一般，感觉能将人完全吞噬。
而这辆小小的坦克就好像成为了四个人唯一且最后的堡垒，不但在帮他们抵御着这无边无际严寒的同时，也在抵挡着外界黑暗的侵蚀。
“队长……雪太大了。”
驾驶员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好像这几个小时以来他完全没有移动过一样，然而事实是，车辆终究还是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有停下来休息过的，毕竟车组还是需要进食上厕所什么的。就算坦克内部在战斗的时候还可以额外多塞进几个人，但这终究是一个狭窄的空间，如果不是有必要的话，谁又会愿意让吃喝拉撒都全待在这样一个空间里呢。
但换个角度对驾驶员来说，他确实大多数时候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进行移动，装填手至少有转过身可以拿取炮弹或者子弹的空间，而在不进行这些工作的时候这一块区域还算挺宽敞的，车长则有自己独立的座位用于方便进行移动潜望镜，两个人应该是整辆车里在正常行驶状态下活动空间最大的成员。
剩下位于坦克前作的机枪手……好吧，这家伙这时候已经睡着了，倒不是车长有不让他睡觉，只是这漫长的驾驶过程终究还是让两个人交换着驾驶比较合适，如果前半夜让原本的驾驶员来一直负责驾驶坦克的话，后半夜就要交给原本是副驾驶的机枪手来进行了。
所以，至少有连续三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待在自己的同一个座位上没有移动，感觉位于车体中后部的另外两人都忘记了车前面还有这样一名驾驶员存在了，直到他现在又一次发话，同样有些疲惫的车长才将头抬起来看向驾驶员。
车外的雪现在真的已经是越下越大了，在今天白天的时候敌人还抓紧了没有下雪的那几个小时发动了一场攻击，但入夜之后，原本应该是倾盆大雨一般的天气，在这寒冷的气温之下变成了不间断飘落的鹅毛大雪。
通常的车辆在这种时候早该放弃继续前进了，但他们的目标是必须赶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需要支援的位置，所以即便是在糟糕的天气，开着坦克他们也应该选择继续前进。
但直到这个时候，从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已经严重主打的驾驶员的视线，原本临时装在车体左右两侧的后视镜已经完完全全被雪花所覆盖。车辆除了中后部发动机引擎的位置因为一直有散热而保持着没有雪花以堆积以外，整个车体前部的装甲区域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别管这些，要是还能走得继续走……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能耽搁了。”
尽管重计划时间上说来，他们还有大约六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来进行着漫长的移动，但同样的，都已经看见车外的雪如此之大了，尽管说的是这样的鹅毛大雪并不会影响像坦克之类的载具移动，但事实上，因为驾驶员得保持更高的注意力集中程度才能保证不在这黑夜里撞上些什么，所以严格来讲，因为驾驶员精力消耗的原因，车辆总归还是要比正常情况下慢上不少的。
“是……”
现在的驾驶员已经明显有些在强撑着的态势了，本来就是夜间还一直不停地进行长时间的驾驶，这对任何人的精神来说都是严重的消磨。
“你……要不我先和你换换吧，进入交战区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以先休息一阵。”
车长听着驾驶员那已经有些有气无力地回答，最终还是选择了让对方提前从驾驶位上下来。尽管原本预备的副驾驶也就是机枪手这个时候依旧还睡着，但他并没有打算叫醒对方，反正坦克里的四个人基本或多或少都还算是有些驾驶技能的，就算让自己来开上那么一个小时最后再换给其他人来驾驶也无所谓。
“好……好吧……”
“咔……”
驾驶员先是把坦克慢慢挪到了路边，等到车停稳后，自己便从位置上挪开，因为坦克内部从中部舱室通往驾驶员的位置是有足够宽度的，所以驾驶员在冲击的位置上下来之后，直接向后爬过一段距离就行了，但另外一边为了快速移动到驾驶位上车长选择了从车外进入。
自己先从坦克正上方的仓盖翻了出去，准备在车顶上移动一段距离之后再向下进入驾驶员的位置。
“呼～”
仅仅只是将车顶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但那个位置就像是装了抽风机一样，在疯狂的抽走车内的热量。有几片雪花从缝隙中落到了车里，而车长则趁着这个机会从车里翻了出去，双脚踩在坦克的车顶板上，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其实周边就是无边无际的黑夜而已，除了车灯照着的正前方能够稍微有一些能见度，看见远一点的位置以外，剩下的其他方向基本都完全笼罩在一片黑夜当中。
“咚……咚！”
因为从车长翻出去的车顶仓盖到距离前方驾驶员的位置还有那么一两米距离，而这其中刚好有一小块高低落差。所以，就如同轻轻地跳下一阶台阶一样，车里的人能够听到车展的脚步声从坦克车顶上较高的位置移动到了较低的位置，而这时候，在车里面进行移动的驾驶员已经从他的驾驶位上移开，来到了车体中部较为宽阔的区域。
“咔滋～”
金属的盖板因为缺少润滑的原因，这时候打开已经能够听到明显的响动了。但无论怎么说，至少这块板子还是能够被成功打开的。车长的身影出现在驾驶员位置的上方，只需要从那块被打开的顶盖处跳进车体里，他就能来到驾驶员位上。
“砰！”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谁都没有想到的意外发生了。
一发子弹贴着车顶擦肩而过，但目标很明显不是直接瞄准的坦克，而是瞄准的站在坦克上暴露出来的人，也就是他们的车长。
“咕咚……”
“啊……啊！”
能够听见人体狠狠地摔倒在车顶板上的声音，毫无疑问，刚才那发子弹肯定是命中了他们的车长，但从对方接下来还能发出惨叫的声音来判断，这一发子弹应该没有精确命中要害。大概是打中了腿部的某一个区域，这才使得人无法站立所以摔倒在车顶上。
“敌袭！”
这次是奥斯汀首先喊了出来。
而他的这一声喊动也叫醒了前面还在趴着睡觉的机枪手，嘛，其实倒不如说是对方在听见枪响的时候就已经惊醒了。机枪手这时候第一时间的动作是赶快侧过身去尝试把自己换到驾驶员为上，虽然不清楚外面的敌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位置出现，但无论怎么说他们确实是已经和对方接触了，而且在不清楚敌人有没有冲上来尝试报复他们的坦克的情况下，赶紧让坦克车移动起来才是真正的第一要务。
“开火的方向来自右侧，大致四点钟方向。”
除了赶快喊出敌袭作为警报以外，奥斯汀现在还立刻接替了车长的位置，因为原本的车长在从车顶盖离开的时候，他就是离车长位最近的人，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当原本的车长已经在车外受伤，现在还要指挥能力的人就必须立刻接管车辆的控制。
因为这该死的早期坦克设计思路不同，除了分布在车体一前一后的机枪以外，整个小小的炮塔就只有车长一人使用，并且还带有一门小口径火炮，车长本身除了兼顾指挥官的任务以外，还必须要操控这门火炮进行炮击，而装填手的任务就是不停地将车体内放置在各处的子弹弹链和炮弹交给需要使用的人。
此刻，当奥斯汀自己坐上了车长的位置，刚才从车体前部来到中部的驾驶员就成了临时的装填手。尽管当时翻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很疲劳了，但在这突如其来战斗打响的时刻，驾驶员还是不得不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开始专注着给现在已经算是炮手兼车长的奥斯汀装填炮弹。
“咔嚓……轰！”
炮闩闭合，奥斯汀毫不犹豫地踩下了发射火炮的踏板。
一颗75mm榴弹向着远方抛射而去，在雪地上爆炸开来的火光瞬间照亮了那边一片的范围，而这也使得他刚好可以看见还在从那个方向逐渐摸上来的敌人。
炮弹或许没有完全成功命中目标，毕竟在这种黑夜中想要仔细瞄准一个隐藏于黑暗中的敌人实在是太过困难了，他完全只能凭感觉朝着刚才开枪的方向还了一发炮弹过去，虽然不一定挣中了靶心，但至少冲击波和扩散伤害应该还是掀翻了周边的几名敌方士兵的。
“走走走！背身朝向他们，走前方那个斜坡下到路边上去！”
原本作为副驾驶的机枪手这时候已经重新接替了驾驶员的位置，而在车辆恢复移动能力的第一时间，奥斯汀便下达了新的移动指令。
因为炮弹的爆炸而被扬起来撒向空中的雪花这时候还在缓缓飘落，而坦克的新驾驶员则是一秒都不耽搁的踩下了油门，驱使着车辆开始沿着车展刚才所下达命令的方向前进。
虽然从理论上来讲，向他们这样一辆坦克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适合用车屁股对着敌人的，毕竟从装甲带的分布来说，车辆后方的装甲永远是比前方面要薄那么一些。而且在垂直状态下就算是步枪子弹都有可能会打穿这些脆弱的钢板，穿进发动机舱中，对零部件造成损伤。
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奥斯汀所想到的方法是即便自己必须要用车尾部对着敌方，也一定要让车体与对面的射击路线成为一种倾斜的状态，这样好歹当敌人的步枪子弹射到车尾钢板上的时候，钢板本身也有一个向左右两侧的倾斜角度，能够更容易地把子弹弹开。
而另一方面，这样转动车体也可以让倒在前装甲上平躺着的车长得到一定的掩护，因为坦克车体中部的凸起部分原本就是比车体前部要高一些的，而当对方现在倒在驾驶员位置的正上方装甲上之后，凸起的部分就成了在车长背后的可以盖住他身体的一小块掩体。
这样至少能够保证从后方射来的子弹不会再次射到车长身上，对他造成二次伤害了。
“哐！”
然，尽管已经想尽一切办法再进行操作了，但想让车长完全不受伤是不可能办到的，坦克在机枪手的操纵下猛地从正路上开到了旁边的路坎下方，瞬间造成的巨大冲击力，让整个车体都摇摇晃晃的，虽然不至于对坦克内部的乘员造成什么损伤，但对现在还躺在坦克车上，位于车外的车长来说，这就不那么好受了。
“啊！”
对方猛地一下被从车体上抛了起来，虽然没有直接滚落到地上，但在瞬间之后又重新撞到车体上方的装甲。这多半又挤压到了刚才受到枪击受伤的身体部位，使得车长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叫喊起来。
“装填！快！”
“咔嚓！轰！”
又是第二发炮弹装填完毕，奥斯汀依旧是像刚才那样，在对敌人前进的方向进行大致瞄准之后便踩下了开火的踏板，让炮弹从炮膛中飞奔而出。
第二阵火光在漆黑的夜晚爆燃开来，在映照出更多敌人身形的同时，也顺带掀翻了对方跑在最前面的几名士兵。
“砰砰砰！砰砰砰！”
现在整个坦克已经开到了路基的下方，这样勉强也能算是一个小小的反斜面，对于敌人直射而来的火力有一定的掩护作用，至少保证脆弱的坦克后部不会因为普通枪弹的射击而被打穿防御装甲，进而损伤到发动机舱里的零件。
而与此同时，在车体逐渐稳定下来准备转向用正面装甲瞄准敌人进行防御的时候，之前的驾驶员，也就是现在临时的装填手，他开始操控及坦克后部的机枪，朝着那从黑夜中摸上来的敌人就是一顿扫射。
夹杂在弹链中那绿色的曳光弹为枪手指明了射击的方向，同时也断断续续的映照隐藏于黑暗中的敌人身体。
显然，他们这一次在此处撞上的敌人数量比之前所想象的要多的多，至少是一只好几百人的部队。
“shXt！这些敌人是想绕到防线后面去进行偷袭的！”
正在车体后部操控着机枪进行射击的装填手这时候猛的骂了一句，如果这只是一只十来人的小股部队的话，他们完全可以选择继续让坦克沿着道路行驶把这些敌人甩掉就行了，但现在通过曳光弹和炮击发现了前来的敌人远不止这些之后，他们的行动策略就必须改变了。
“……”
奥斯汀现在待在坦克车长的位置上，他有着整辆车对外最好的视线，所以在车后部的机枪手如此谩骂到同时，他当然也通过车长塔上的潜望镜大致辨别出了外面正在朝这边围拢过来的敌人的具体数量。
尽管是一言不发，但坐上车长位的奥斯汀心情比后面还在大喊大叫的机枪手还更为沉重。
当然，他可以直接下令让现在的驾驶员开着辆坦克迅速从道路离开，这样仅靠两条腿继续追赶他们的敌人肯定是追不上的，最多持续个十来分钟他们就可以逃脱掉敌人能够追击的范围，而且那样的话，车主就有时间把还晾在外面的坦克车长给救回来。
但如果采取这个做法，也就意味着他们要放任这百来号敌人穿过道路包围到他们友军的后面去，这时候能在这个时间段和这个地点遇上这样一批敌人，毫无疑问，对方想的策略就是趁着现在天还没亮之前绕到战场后方去，等到天亮的时候对他们的友军后侧翼发动攻击。
严格意义上来讲，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候选择不停下来阻击敌人的话，那么和战场上的逃兵是没什么区别的。
但如果他们要停在原地继续保持阻击敌人的话，首先可以肯定一点的是他们的车长绝对救不回来了，仅仅三名车内乘员想要抵挡百来号敌人的进攻都已经很吃力，更别说还要分出一个人去，冒着被敌人击毙的风险营救车长。
现在这个时候，仅仅只是这十来毫米钢板的阻隔，就决定了人的生死，车体中央凸起来的部分足够给趴倒在外面的车长提供一些掩护，但高度绝对不允许对方能够半蹲或者站起来。
而再想想外面的天气……低温下雪的夜晚时间，让一个没有办法处理自己伤口的人就这么瘫倒在外面，无非就是给他延长十几分钟的慢性死亡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