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边无际的黑色。
黑色不仅是笼罩着外面的世界，更是笼罩在车内的每一个人心头。
“咔嚓！轰！”
第三发炮弹被装填并发射了车去，车体内现在还存有充足的弹药储备，至少能够让炮手随意在发射十几发炮弹，都不用担心没有榴弹炮可用。
但仅仅只是这样的炮击，想要阻止外面超过百名敌人的进攻还是相当困难的，火炮不断的在旋转的角度，朝着各个方向涌上来的敌人射击，而机枪手也在尽可能地扛着自己的机枪握把，不停的改变射击方向向外面的敌人泼洒子弹。
“……”
奥斯汀想要低下头，趁着这几秒钟的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但在他做出这个动作之前，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静下心来去想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仅仅只是一点点角度的偏移，让他能够看见车体里其他成员现在的表情，后面的机枪手虽然还在控制着枪械不断的射击，但其实也依旧有用眼角的余光在看着他。
前面原本的机枪手虽然这时候已经安安稳稳的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上，成为了现在真正意义上的驾驶员，但在开动车辆继续选择一个新的目标前进之前，驾驶员也将目光投向了现在临时担任车长的他。
所有人的眼睛里，其实能够看见的就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在等待现在的车长下达命令。
奥斯汀把头抬了起来，继续通过自己面前的火炮瞄准镜看着外面的敌人，与其呆在车内接受两名队友的注视，他觉得还不如继续把火力倾泻到敌人头上轻松，但即便如此，所有人依旧还是在等待着新的指挥命令。
『他没法儿下达命令，他根本下不出命令』
“可恶……”
嘴里谩骂了一句，但他这时候也只能尝试弯下腰去，从位于自己身后的弹药架上拿出一发新的榴弹来。
这身谩骂听上去就像是在骂装填手没有及时帮他搬来弹药一样，但事实上，因为车里的装填手这时候已经全神贯注于使用后面的机枪朝敌人开火，所以根本就没办法帮助车长或者说炮手运送弹药。
奥斯汀其实只是在骂自己而已，因为他没有那个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果断的抉择。
“呃啊……啊！”
“砰！砰！”
能够听见车外还在传来受伤的车长的惨叫，而就在这一瞬间，负责开动坦克的驾驶员也猛然停了下来。
奥斯汀有注意到，或者说他在搬运炮弹进行装填的那一瞬间，眼角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体从蹲下变为直立的过程中看到了坦克前部的情形。
因为当时的车长已经快要从坦克的正上方跳进驾驶员的位置上了，所以驾驶员位的那个向上打开的舱盖这时候依旧没有关闭。尽管冷风还在通过那个窗口呼呼往里灌，但其实现在全车的人都已经来不及在意那一点寒冷了。
红色的液体正顺着仓盖打开的位置一直不停的向下流，这时候已经溅了现在的驾驶员一身，还对方也是因为这么一大坨液体落到自己的控制杆和手上，才猛的停止了驾驶的。
那是血，在这寒风肆虐的黑夜里还热腾腾冒着气的血。
看来刚才那一枪不光是射到了车长的腿上，多半还射断了那只腿跟某一根动脉。所以其实对方现在的伤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严重，尽管这种非命中要害的枪伤并不会立刻导致人的死亡，但在这种无法抑制的大出血中，一个人的生命也无非是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只剩下最后一点可以燃烧的光明。
而现在的车外，车长正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从自己的腰间拿出手枪，对着他们刚才用火炮轰击和机枪扫射的地方开火。就好像用这样的做法和嘴里一直不断的嘶吼就能继续提起自己的精神，至少不让自己在这寒冷而黑暗的夜里就此睡去。
“艹！”
一声又一声的谩骂并不能扭转当前的局面，但奥斯汀也知道，如果他现在不做选择的话，接下来就再也没有做选择的机会了。
“前进，右拐上路，我们从敌人的右方转过去，把正面装甲对准他们。”
“咔嚓！轰！”
最终他只能选择牺牲，或许牺牲一个人，至少还能在明天黎明到来之前拯救更多的队友。
随着命令的下达，尽管脸上还淋着鲜红的血液，但驾驶员依旧在这个时候开始继续接手坦克的控制，轻微旋转车体沿着路槛的方向顺着斜坡重新爬回路上，让车体从后部面对敌人变成用侧面对准敌人。
虽然坦克的侧面装甲并没有多厚，但至少这种额外钉了一层钢板的地方，还是能够挡下普通枪支子弹的射击的。
但另外一点，旋转车体也就意味着最终能为车长提供掩护的那一层突出来的车体部分，现在没办法继续遮挡对方的身体了。
“砰！砰！”
能够听见车顶上还一直不断的传来有用手枪射击的声音，那是原本的车长还在继续坚持。
尽管一把手枪在车顶上并不能发挥出多少的火力优势，但至少在自己身上的子弹全部打完之前，他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阻击敌人的机会。
“呲！”
驾驶员已经尽可能的在发挥车辆能够发挥得出来的所有性能优势了，再不顾忌发动机损耗的情况下，以及短的速度将档位加到了最高。坦克穿过整个双向车道的路面并没有用多少时间，所以最终便以极快的速度又从另外一个方向冲下了路面。
又是一阵猛烈的颠簸，履带与车轮之间甚至爆出了火花，那是金属与金属之间在强大的碰撞压力下所爆发出来的火花，在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甚至能够照亮附近的一片地面。
“右侧！近距离！在火炮射击死角。”
奥斯汀也不知道是怎么着，自己在坐上车长位之后感觉整个人的反应都更加敏锐了，以极快的速度，甚至说是机械齿条能够转起来的最高速度在旋转着车长塔上的潜望镜，即便是在黑夜中，也尽可能的用着自己稍微比人类好那么一些的视觉在快速的观察着外界。
他们在想办法通过坦克的机动来抵消掉敌人的人数优势，至少有一辆载具总比那些用两条腿跑的士兵要好的多，如果操作得当不是履带之类的传动结构被摧毁的话，他们完全可以选择一边跑一边打的做法，尽可能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
而在这个过程中，敌方步兵的指挥官也不是傻子，他们原本的任务是趁着夜色绕到后方去，尝试在黎明到来十分两军正式交战之时，从斜后方偷袭奥兹特克国的防御战地。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部分的士兵得到的命令都是必须要求在今晚穿越这条道路，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的行军速度，这些步兵并没有携带太多的重型装备。
但没有携带重型装备，并不意味着这些人就完全没有任何反坦克的能力了，至少他们手里还有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之类的东西，这些原本就是为了爆破阵地上的防御工事而准备的，但现在只要这些人不怕死，也可以选择贴到坦克身边来引爆这些炸药。
夜色中，双方之间观察的视线死角就是对方可以利用的最大优势，在坦克进行快速机动的同时，车长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的稳定时机能够环视整个战场，并且注意到所有细节的。
所以，那些带着炸药包的敌人士兵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炮管的瞄准方向，大多数时候都是炮手正在观察的方向，而同理，机枪枪口喷射出来的火舌朝向某个方向，也就意味着机枪手现在的注意力正在那边。
当坦克上的两个主要火力输出都没有对准某一个角度的时候，就意味着坦克里所有成员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个方向上。
而那些拿着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的敌人就这样冲过来了，尽管在坦克开过的位置身后是宽阔而一览无余的道路，但由于现在夜色的阻碍，即便是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靠近他们需要爆破的目标，而因为从坦克车长的角度看来，能见度也不超过十几米，所以很难发现存那些风雪中传出来的敌人。
奥斯汀已经尽力了，身为精灵族的他，因为身体构造的原因，所以夜视能力比普通人类要稍微好一些，但毕竟他也不是拥有夜视能力特长的种族，能够额外多看见那么几米的距离只能来得及提前几秒钟做出预警，但当他想要调转炮口瞄准那名正在冲过来的敌人时，对面已经冲进了火炮旋转的射击死角。
“砰砰砰！砰砰砰！”
机枪手赶紧调转射击方向，让机枪的枪口拉着一排曳光弹弹链，就像是鞭子一样朝着那人甩去。
“噗！”
能够看到一抹鲜红色的血花从敌人的身体上溅射出来，随即，抱着炸药包那名敌人便应声倒地，他虽然有尽可能的想在自己摔倒之前往前扑出一段距离，但由于子弹可能命中到他的脊椎或者跨骨，这种基本上算是瞬间切断了一个人行动能力的打击，使得它的下半身在那一瞬间就好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一样向前滑去，根本就没有任何继续使劲向前扑跃的动作。
他看着手里的炸药包在自己的身体摔倒在地的同时脱手而出，而手中攥紧的引信则在炸弹本身与身体分离的那一刹那被拽开。
就像一只有些调皮的橡皮鸭子一样，炸药包在地上稍稍弹起来了一下之后，便在这已经有些光滑而结冰的路面上向前滑行，但最终还是在摩擦力的作用下停了下来，而这时候炸药包距离这名士兵的脑袋，其实也就只有两三米的距离。
“啊啊！啊！”
引信还有几秒钟的时间才会使炸药引爆，但这名士兵已经止不住地嘶吼起来，来自智慧生物求生的本能让他试图远离这块炸药爆炸的波及范围，但在自己的双腿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整个人只能依靠上半身在地上爬行的情况下，他根本没办法在这几秒钟内移动多远的距离。
尽管手掌已经撑着地面试图把身体向后推，但在这冰硬的路面上，这样的动作也不过是如同滑稽小丑一样的表演。
而至于在道路另外一侧的坦克，当奥斯汀大声的吼出来有敌人的士兵尝试接近他们进行爆破的时候，驾驶员就已经反应出来，在朝着炮塔和机枪瞄准的反方向进行移动了。反正队友瞄准的位置肯定是正在逼近自己车辆的敌军，所以自己只要朝反方向跑，即便是这慢吞吞用着履带爬行前进的钢铁巨兽也比那些靠两脚跑步的士兵要快，只要能够稳定地向前加力冲刺几秒钟，他们就可以将敌人甩在自己身后。
如此，坦克以30km每小时的速度，但即便换算成米每秒，也有超过一秒八米的移动速度，在稳定地向前行驶了大约三秒钟之后，这下紧张的战场上，几乎是眨眼间的时间，他们就已经离了名士兵拉开了至少20m的距离。
“轰！”
炸弹爆炸了，趴在地上的那名士兵即便尽力的用自己的双手推着身体，也不过在这三秒钟之内往外爬了几米而已，但依旧没有脱离炸药包的爆炸范围。他的身体如同一块破布一样，被爆炸的冲击波斜推向了道路的另外一边，最终撞到石头上之后便不省人事。而整个人的面向爆炸物的那一边表面，基本上已经变成了完全碳化的焦黑颜色，唯一没有导致整个身体被炸成碎块的原因，就是那最后他拼尽全力移动的一丁点儿距离，也算是给他留下了一具完整的尸骨。
“喔噢！哐！”
坦克里，现在炸弹爆炸的冲击波已经完全无法伤及坦克内部的成员了，但在车辆的外侧，那强大的推力还是对车身的一个侧面造成了挤压，使得车外层的装甲有些许的变形。而且，冲击在一定程度上也把车提往上抬了一些，可以看见受到冲击的那一侧履带有压力减弱的趋势，原本在路面上行驶时被压的紧紧实实的弹簧行程这时候忽然被松开了。
但下一刻，当冲击波施加在坦克上的力被一下子松开之后，车体的重量又瞬间完全的压回了刚才被送开的悬挂机构上，这一下已经完全造成了硬性碰撞的效果，尽管弹簧本身有在尽可能的减轻车体压力，但在那一瞬间还是让车里的所有人都被颠得够呛。
“车长！”
但除了车体里的人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名待在车外的人员。
奥斯汀大喊着，希望驾驶员能够注意到还躺在坦克前装甲斜面上的车长，但在刚才的颠簸中，驾驶员想要稳住车辆的行驶都已经很困难了，根本就没有时间伸出手去援助还待在车外的车长，只能任由对方尽可能的拼尽全力，抓住驾驶员舱盖位置打开的边缘来固定自己的身体。
或许在平稳行驶的道路上这还有用，但在刚才的爆炸冲击中，原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没办法维持自己姿态的车长，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嘭……”
车里是听不见声音的，特别是坦克车舱内部所有的一切都还在刚才的爆炸中叮叮当当撞来响成一片的时候，车里的声音更是嘈杂。
但奥斯汀却一下子安静下来，尽管是他刚才喊的最大声希望驾驶员能够抓车长一把的，但在这下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周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唯一能够贯穿整个车体和所有嘈杂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的，只有车长的躯干重重的摔在这路面上的声音。
“砰！”
但无论是谁想要在这时候去思考些什么，双方之间的战斗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一声有别于其他步枪枪响的沉重开枪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霎时间，坦克侧面的装甲上出现了一个大约有拇指粗细的凹陷。
是敌人的反坦克兵，这时候已经架好了反器材步枪开始对他们开火了，这种沉重而笨拙的武器需要一定的时间展开，但也是在他们没有任何反坦克能力的情况下，唯一能够远距离有效攻击坦克的武器了。
刚才的那一发子弹，因为打在了坦克鞋斜面的装甲上，所以没有完全贯穿，多半是被插在了额外加装来的钢板和坦克车本体的装甲之间。
可或许说不准下一发子弹他们还会有这么的幸运。
“我们应该回去……”
“不！继续前进！”
“咔嚓……”
驾驶员提出意见，想要返回去接上摔倒在地的车长，但现在作为车长的奥斯汀即刻便回绝了他的想法。两个人的话音都还没有落，便又是一颗炮弹被送进了炮膛当中，虽然缺少了装填手但兼炮手的奥斯汀还是可以选择从离自己最近的弹药架上取下炮弹进行装填的。
“轰！”
继续进行炮击，榴弹的火光在一片敌人当中炸开，而在这即将迎来黎明的黑暗之中，双方之间的战斗还依旧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