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呆在夏野为我找的锻造室里。
第几天了呢？
我也不知道。时间的概念在变得模糊。我想着夏野，浑身就会因为愤怒而颤抖。我没有见到丽莎奈、金文和小伊兰，只是从微笑着的村长那里接手了原材料。并且把钱给夏野，让他再去买了大量的铜铁金银。
我每天都在机械式地生产武器而已。
眼神空洞地伸出手，释放魔力，静静地看着武器成型，然后收手，看着武器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连伸手去捡的欲望都没有。自有佣人会捡起来放在一旁。
即使是制作武器的途中，我也被全天候地监视着。
周围的人全部都是夏野安排过来的眼线。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监视了，我一件一件用心做着，似乎只有制作武器才能排解心中的苦闷。
夏野来看过我几次，芽子也来过一次。
夏野对我现在的样子很满意。芽子露出的是熟悉的笑脸，只是夏野都能看出来，那是芽子绝望的表现。再过几天我就会交上最后一批武器，然后夏野会开始运用他的手段为这批武器寻求销路。
大概在一个月内，这批武器就可以出手，夏野的家产可能会翻一番。
他会以极其盛大的场面迎娶芽子，新婚之夜后，芽子就是第二个帕菲。
帕菲，也来看过我一次。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张望，生怕我会杀了她一般。
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做。现在的我只有制作武器的力量，耗干魔力就倒下，醒了继续制作武器。我想赶紧做完，回到家里去，回到小伊兰的身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几天前被夏野袭击，用鬼之力量，导致精神失常……
我想回去。
我不想呆在这里。
夏野看出了我的焦虑，笑得更加不可一世。
“原来斋和老弟你知道丽莎奈和伊兰的事儿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辛苦的隐藏自己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隐藏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吗？到头来你还不如揍我一拳来的实在，但是恕我直言，我当初也是多普诺瓦远征军的人，你那两三下可打不到我。你已经完了斋和，我才是这里的王。几年后别说芽子，就是丽莎奈也好，那个小萝莉也好，都会沉溺在我的床上。到头来你什么都没保护好，斋和。”
我仅仅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只要保护，就肯定会有失败。
到头来想要保护别人的心情，显得多么可笑，多么苍白无力。不想让任何人受伤，听到别人的故事后，内心就会冲动。躁动不安会导致错误的判断，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夏野的野心很大程度的膨胀了。他在上升，上升到了人生的顶点。
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是什么，但是肯定快乐非常吧。毕竟他牵着芽子的手，一趟又一趟地到这个昏暗的锻造室来找我。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在那里锻造武器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嘲笑着。
我已经没有想落泪的感觉了。
三天后，我交上了最后一批武器。
那是一个晚上，我用尽了魔力，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合同已经完成，剩下的四百五十枚金币也到了我的囊中。虽然夏野把家产抵押了出去，但是可以暂时住在这里，等资金周转。
即将离开这个庭院。但是在我走之前，夏野却突然让我留下来。
“最后再和这个女人待一会儿吧。”
他指了指芽子。
一夜的制作武器，我十分的困倦。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天色还没有亮。我坐在桌前，就如同坐在自家的柜台一样。
芽子坐在椅子上，贴着墙壁闭目养神。
“抱歉。”
我看了一眼芽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一切都结束了吧。”
芽子，如是回应我。
说不定屋外的夏野早就乐开了花。我等着天色放晴，等着初日的阳光破晓。
现在依然有些清冷。八月上旬，不久之后就是我二十七岁的生日了。在我二十六岁这一年里，有好好保护好身边的人吗？
我看向门口。
仿佛远处传来不期而至的战火一般，整个庄园如同炸开了锅。
芽子站了起来，我则继续坐在原处。
那骚动起初给人的感觉像是械斗和战乱，但是仔细听的话，又有所不同。大叫、怒号，无数种声音夹杂着不可计数的感情汹涌地向周围荡漾。突如其来的大变动让整个庄园沸腾了。哀嚎、惨叫冲天而起。
没错，比起战乱，更接近于火灾这种东西。
那是一种人们只能看着自己不断失去，却无可奈何的力量。
我的嘴角露出微笑，
芽子站定在原地，脸上挂着的是芽子式的笑容。
合同已经完成了，但是在这个时候，某个变故出现了。
“非常感谢，芽子。你能相信我真是太好了。”
芽子的脸上，一丝一毫的阴霾都不存在。屈服什么的，夏野还是太天真了。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地投怀送抱，就算是我也看不透她真正的内心。在此刻，芽子的笑容充满了神秘的欢快。
“因为你说过你会救我的吧。因此我选择相信你，直到最后一刻。”
嘭地一声，夏野破门而入。他的手里攥着一份被捏成沙漏形状的报纸卷，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着怒容满面须发倒立，金色的大背头披散在脸庞的夏野。
短短一瞬间，他就变得如此苍老。无论如何努力变得年轻，卸了妆都是生活的小丑罢了。
“斋和，你算计我！”
他恶狠狠地走向我，啪地一下把报纸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伸出双手抓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座位上提起。
我没有反抗，只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放肆地笑着，声音越来越大。
夏野一拳打在我的脸上。
“笑什么笑！！！把钱还给我！！！你这个骗子！”
我停不下来。就算被打的嘴角流血，笑声也停不下来。我终于明白了夏野搂着芽子在我身前晃来晃去的时候，他那种无与伦比的自豪感了。
夏野一拳一拳地打着我，我用魔力轻易防下。
不疼不痒。
“怎么了啊夏野老兄。要是武器质量有问题，可以来找我啊。假一赔十呢。我呈给您的，可都确确实实是货真价实的真品呢。”
“你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吗！！”
夏野将我丢回椅子上，我笑的浑身脱力，就这样瘫倒在椅子上。
夏野把手上的报纸撕得粉碎，狠狠扔出去。漫天的报纸残片飞舞，有一片正好落在我的面前。我把那一片报纸捏在手里，举到面前看着。
——“圣乔伊澄清‘大规模远征’实为无稽之谈，武器价格一夜之间暴跌入谷底。”
——“多普诺瓦宣布，下一次铸币并不会降低货币含银量，各种商品价格开始稳步回升。”
——“各方表示拥护圣乔伊的决策。但是各种投诉和意见也如雪花般汹涌而至，圣乔伊官方表示不会更改决策内容……”
没错。
从一开始，那种东西就只是无聊的传言而已。
我越过夏野，把目光投向芽子。
芽子向我微微一笑。
卖假货？开玩笑啊。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了吧，就算我卖给夏野的是家伙，也不能排除那家伙倒卖给前方战士的可能。我从一开始啊，就根本没想着靠假货骗夏野一道啊。
“从几个月前铜铁价格上涨的时候，我就觉得有隐隐约约的不对劲了。银价的价格上涨的太快了。芽子，你还记得有一天报纸报道的价格吗？”
好了，现在让我们回忆一下吧。当初在骨头大爷的指点下，我看过的报纸的内容。
——“近期，各种金属的价格都有爆发式上涨。铜的同比增长值高达1.75倍，铁的价格翻了三倍。尤其是银价上涨更为厉害，据说将近十倍。黄金价格也在4倍左右。多普诺瓦政府表示要降低多普银币里的含银量。据说大量金属被秘密聚集，目前据小道消息称，圣乔伊年末将举行盛大的远征活动，第一远征队率领其余十一支远征队将悉数出动，重振人类一侧的雄风。”
——“备战的消息越演越烈，许多地方都被认为是新设立的军备库。多普诺瓦中，包括首都阿萨雷和大城市萨瓦伦丁、八堡等地区都传出大量武器交易的传闻……”
——“由于多普诺瓦降低货币含银量的传闻散布开来，许多大商人开始疯狂购入商品，物价开始上涨。有消息称多普诺瓦即将开始限制买卖……”
这三条消息，就是战斗消息传出、武器价格上涨已经物价飞升的开始。
“我记得……铜是不到两倍，铁是三倍，银价是十倍，黄金是四倍吧？”
芽子思考了一下，对我说道。
“明白了吗，夏野老兄？”
夏野剧烈地喘息着，没有回答我。
“我们锻造师啊，对这种信息是很敏感的。银，在武器中只是做骨架而已，并不需要很多。这种价格增长实在是太奇怪了。那个时候我就有了一个念头。”
我笑了起来。
“爆发大规模远征、武器需求上升，说不定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夏野捏紧了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
“但是光凭这一点就判断，还是有些不足。在这个时候，露琪薇恩来找我了。她是第一远征军的情报科领事，却在‘理论上爆发大规模远征’不足四个月的时间能请到事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按理来说，应该至少提前半年就是备战期了。”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所以啊夏野老兄，我可根本就没有动过卖你假货的念头。毕竟有伤咱俩的感情，你说是吧？”
“你这混蛋！”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着我。
“不可能！帕菲的行动一开始连我都没有想到。她那个硬皮本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以为我在骗你，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我耸了耸肩膀。
“帕菲，想要逃走，想要救芽子的感情都是真的。但是她做不到的，这就是局限性。因为我的计划会让你倾家荡产，夏野老兄。那样的话帕菲的生活也会受到冲击，她自己也说过了，女人到了一定年纪，比起自由更向往安定。因此我知道的，她一定会把我的计划告诉你的。”
夏野没有说话。
“算计别人的人到头来都会被别人算计。夏野老兄，是我赢了。”
“不对！！”
就在这个时候，夏野猛然咆哮道。
他露出狰狞而扭曲的笑容。
“我还是贵族，我还是贵族！就算家产没了，我的特权还在！芽子的婚约不会解除，我可以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她的身上！我还能东山再起，我还能——”
我哈哈大笑。
“醒一醒吧，夏野老兄。我劝你赶紧放弃自己的贵族地位，否则性命不保了。”
“诶？”
夏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间愣在原地。
我看着夏野。
“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从银价飞升的角度来看，圣乔伊的最终目的必定是收入大量白银。但是为什么各国都会陪他玩这个把戏呢？毕竟你看，国家的经济都几乎崩盘了，政府还压着声音迟迟不肯说出真相，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夏野摇了摇头。
“很简单，这件事情对各国都有好处。”
夏野的瞳孔慢慢放大了，他察觉到了，危机。
“现在的政治体制是所有国家的王族都被软禁在圣乔伊的首都，国内全部都由一级一级的贵族治理。三百难日后格局走向变化，但是王族们希望哪些变化吗？反叛意味着新的力量的崛起，意味着改朝换代的开始。芽子，你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吗？”
芽子笑着说。
“减少贵族的数量。”
我哈哈大笑。
“削藩。但是问题是没有理由削藩啊，一次性消灭大量贵族，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夏野的身体开始颤抖。
“那么问题就来了，在这个‘和平’的年代，有人却私自进口大批军火武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夏野老兄？”
夏野的浑身开始颤抖，瞳孔剧烈的抖动着。他指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可以试着说出夏野现在的感受，无非就是恐惧、震惊和愤怒。在这三者的作用下，夏野的意识开始模糊。
夏野·格尔弗拉特亚大贵族，在我面前昏了过去。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恰到好处地破窗而入。
刚看很多人给我评论要寄刀片，请大家好歹相信一下我啊。都说了没问题，就算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大叔吗？
人生最大的错觉：“赢了。”
大叔：我能反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