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碗，将剩下的冬菇和鸡丝合着汤嚼也不嚼地吞了个干净。顿时一种暖流从头到脚汇了个遍。饱腹带来的满足感足以将刚才的疑惑冲的烟消云散。
我拍了拍肚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支付了四枚圣币铁钱作为饭费。走出帐篷去，空气也没有了刚才那么寒冷。
要说城市的好处是，首先就是风小了。高大的围墙足以挡道大部分的暴风，造成一个相当完善的避风港。
我一脚踏在黑砖上，暗自扫视了一番周围。
那个白色的影子已经看不到了。难道是空腹引起的错觉吗？
的确有这个可能。
我向手上哈了哈气，从兜里拿出厚厚的棉布手套带上。即使风小了，温度还是相当低，产生冻伤就不好了。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很快就浮现出一块一块的红色，碰到湿润的水汽，干硬的皮肤稍稍感到刺痛。
啊啊，好希望能烤烤火啊。
在寒冷的时候，就会感到无助，就会变得想念曾经的温暖。
伊兰，你在哪里呢？
这么想着的我，被某人握住了手。
在我用左手把手套套向右手，在我的右手手指已经伸进了手套的时候，笼罩在白色的光亮下的某人握住了我的右手手背。两只相当漂亮的手，修长的十指，白皙的皮肤。我粗糙的手上传来柔软的感觉，我一时间不知所措。
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一无所有了。
那是什么——
惊恐地抬起头，我四下张望着，不顾所有路人不解的目光，跨过一群又一群的人，在所有的事业所记得范围内，在所有建筑之间的缝隙中，在天上，在脚下，在这座城市中寻找着那个身影。
而我最终在一个黑色的巷子口看到了白色衣衫的一角。
我一把将手套扯戴上，之后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到达那里的时候，对方又消失了。
就像是喜欢捉迷藏的孩子一样，不断地变换着藏匿的地点，等待着人去寻找。
我穿过幽暗的街道，在巷子里穿行着，每一次都似乎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每一次都差一点。就在快要到达那里的时候，白色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感受着干涩而冰冷的风，呼吸着刺激着肺部的空气，吐出一团又一团的白雾。连回头看白雾消散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向前跑。
我为什么要去追那个身影呢？
说不定连我也不知道。是好奇，还是说那身影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么。
我就这样穿过城市的巷弄间，终于，经过了一个拐角，看见那个身影停了下来。
少女身高一米六左右，全身都被笼罩在白色的光芒下。从头发到身体全部都是银白色，不如说就像是单纯的光，单纯由点点白色的光芒汇聚而成的身体。我看着她的背影，刚想伸出手去，刹那间少女就散成点点星光。
我的手就这样僵在原地。
“……你是谁？”
我问道。眼前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就在附近。
我听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于是我再一次从后面被抱住了。
“一直、都很想见你。和哥。”
和哥。
我想也不想地回过头去，但是眼前空无一物。
又一次地的，消失了。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见到她的样子。
但是会叫我和哥的人，全天下只有一个。
“伊兰……”
我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古旧的叹息，就好像一个人呢刚刚阅读完一本动人心魄而又引人伤感的小说那样，合上书的时候发出的混杂着满足与感慨、失落与伤感的叹息声。
她没有说话，我也看不到她。
但是正当我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串低声而迅速的女声。
“我、不是伊兰。
我是谁。
我被你所创造、和哥。
我也由你所唤醒。
人的思念化作纷飞的黑蝶、而我便在其中不安地流连。
我是谁、我该去往哪里。
不。
我在思考吗、我在迷惑吗。这种探索的意义是什么、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和哥。斋和。斋叔。大叔。师父。
请告诉我吧。请回答我吧。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该做些什么。
死掉。
我应该死掉。
你也应该。
活下去。
我应该活下去。
你也应该。
我为什么会说这些，我是什么，我在说话吗，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一时间无法回答。但是逐渐的，我明白了声音的所在。
背后的剑啸响，我把剑从背后拔出来，立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剑在发光。
我屏息凝神，注视着我所不知道的事物。文献中也没有这样的记载。
“你是我的剑……吗。”
少女的胳臂攀上我的脖颈，她挂在我的后背，把脸埋在我的背上。
“当我醒来、就在此处。”
“你是……”
我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人都是根据自己的知识来推理的，对于无法解析的事物，就会用自己能够掌握的知识去尝试分析，直到得出看似合理的答案。但是那个答案真的是正确的吗？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
“我是，存在的，也不存在的东西。我是思念的集合，是意识体的光。”
“对。你是光。”
我附和道。
就算闭上眼睛，她的声音也可以清晰传来。
“我因为你对名为伊兰的少女的思念而诞生，随着这把剑一起。但是我是什么。我的思考是我自己的思考吗。我是你的妄想吗。是空想的存在吗。”
我平稳了一下呼吸。
“我不会妄想剑里住着妹子的，这不符合我的常理，我相信的只有知识。既然连我也没办法认知你的存在，说明你绝不可能是我想象出来的人。”
我睁开眼睛，少女就在我的眼前。
而看到她的容颜的时候，我短暂地窒息了。
她和伊兰有几分相似，但是仔细看的话，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头上没有鬼之一族的小角，身高也要高出很多，看起来要更加成熟。不一样的是她的眸子中没有伊兰的生机，看起来只是单纯拼凑起来的人一样。
单是看容貌的话，笼罩在白色的光芒下，就如同良夜漫步于中庭、沐浴着月华的少女。
而那一瞬间，我明白了。
她的身上有许多人的影子。从她对我多变的称呼也能看出来。她是我心中所留下的、迄今为止遇见的人，与他们一同度过的美好回忆的集合。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用这种锻造技术制作出来的武器，因此不确定这是不是武器的副作用。不过说副作用有些过分了，因为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毫无恶意。
“我——真的存在吗。”
她看着空空的双手，又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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