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大约五六千米，城市就逐渐远去了。到了外面，又一次的大雪呼啸，铺天盖地。这个时候我才看出龙车的好处，如果不是土龙的腿很长，车的轮子很大，根本无法前进。
土龙的脚掌很粗糙，抓地力很强，一脚踏入雪中不会打滑。车轮也都套上了防滑的橡胶，但是龙车本身因为比较庞大，驾车的时候依然要小心谨慎。不然弯道很容易翻车。
刚出城市的时候，因为刚刚吃过午饭，浑身暖烘烘的。衣服内裹着一团热气，北风和大雪也似乎不足为惧。但是过一段时间，北风就开始吞噬衣服内的暖意。当第一缕寒气突破了重重防御，刺到我的皮肤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我吐出一口白雾，稍稍勒了一下缰绳，龙的奔跑速度有所下降。我扭过身子，轻轻掀开防风帘，看到戈尔兰多熟睡的样子。比起伊兰熟睡的时候傻乎乎的样子和有时露出的哀伤神色，戈尔兰多睡着的样子没有任何表情。
她闭着眼睛，头上的汗珠打湿了刘海。被挡住的半边容颜显得更加神秘。露出来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稍稍颤动，也许是在做梦。她努力把脸缩到围巾中，因此容颜只露出一点点。
感冒的话应该会很痛苦，看她的样子，大约只是做了噩梦。何况发烧的话，这边有的是冰凉的水，随时可以想办法退烧。
但是噩梦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我放下帘子，啪地甩了个响鞭，土龙立刻加快了奔跑的速度。还是尽可能快一些地赶路吧，到了这个地方，万一出什么事情也没有办法。早一点到达下一个城市，也可以防范未然。
我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继续照看着车辆。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原中，我们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偌大的雪原，皑皑的积雪，我们在这里穿行着。这个世界静的出奇，只有龙踏着地面的踏踏声和马车前进的声音。很快我也忍不住打了个瞌睡。
大概走了一个半小时吧，我听到背后一阵响动，我回过头，紧接着看到戈尔兰多从帘子中探出头来。她看了我一眼，神色明显有所好转，但是眼睛红红的，还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好一点了？”
我问她。
戈尔兰多点了点头，把围巾递出来，我伸手接过。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快速地对我说：
“谢谢。”
我没接围巾，而是看着她。
“你做噩梦了么？”
“……没事。我来赶车吧。”
她说着，从车里伸出腿，踏在车轴上，作势要到我的位置来。这一次我没有阻止她，想必她打起精神就是为了出来代替我驾驶龙车的。但是作为代替，我也没有接围巾。
“外面风比较大，还是围着好。我进去休息一会儿。下一个城市还有多久？”
戈尔兰多头也不回地坐在座位上，把围巾放在一旁。
“至少要两天。”
我叹了口气，望向仍在飞舞的雪花。
“怎么说都要在外面过夜啊。看起来要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呢。”
戈尔兰多没有回应我。但是气氛有一些莫名的尴尬。我这才想起来我的建议在戈尔兰多看起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身为米斯特岗人的她当然不希望被外邦人指手画脚。我耸了耸肩，讪讪地进了车内。
毯子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一旁的座位上。
我在座位上躺下，把头枕着毯子，打了个哈欠，反而清醒了许多。如果金文在就好了，有他的侦查水平的话，我就可以安稳放心地睡上一觉了。但是现在魔物不时地出现，戈尔兰多的状态又不很好，我反而不太敢高枕安卧了。
说起金文，也有点想他。金文是十厘米高的袖珍兽耳少年，平时总是藏在伊兰的口袋里。现在也应该和伊兰一样呆在希姬波娅的锻造师峡谷吧。
车子稍有颠簸，大约是正在上坡。我就这么想着新手村里遇见的人，直到沉沉睡去。
等我醒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一跃而起。睡过了睡过了，这种想法占据着我的脑海。其实很多时候，本来想要打个盹的人睡了一觉起来，会本能的感觉自己睡过头了。尤其是有什么重要活动的时候，会立刻开始慌张起来。
我挑开帘子，立刻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睛，发现已经天黑了。我记得我们出发的时候是下午，一觉起来已经到了晚上。
天已经黑了，龙车停在一片没有雪的地方。我环顾了一下，轻易地找到了在左侧不远的地方烤火的戈尔兰多。她仿佛没有注意到我一样，只是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火焰，眼睛一眨也不眨。
接着，她慢慢伸出手，向着火焰的正中央。
“喂！你在干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向她喊了一句，从龙车上跳下来。戈尔兰多的手停了下来。她大梦方醒般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我也不说话，趁她没反应过来，一把抓过了她的手。戈尔兰多浑身一颤。
布满茧子的手，有好几个地方烫伤了。
我啧了一声，抓了两个雪团敷在上面。
戈尔兰多仿佛才反应过来，马上把手抽了出来，把脸移向别的地方。
“你看起来精神恍惚。发生什么事了吧。”
我盯着她，但是戈尔兰多没有回答我的打算。
我哼了一声，在她的旁边坐下。
给她的围巾她也没有使用。我从背后的行囊里拿出了饼和肉干，撕成小块，铺展开一块方布盛在上面。
“吃点东西会好些吧。”
见戈尔兰多没有说话，我稍微坐过去一些，把方布放在我们之间。
戈尔兰多依然沉默着，不再看我。我坐在她的左边，从我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挡住侧颜的秀发。火红的头发在篝火的映照下鲜艳明亮，仿佛随时会燃烧起来一般。
“心情不好么？”
我一边嚼着饭，一边问她。虽然这种对话很无聊，但是怎么说我也是长辈，见过的人也很多。不愿意回答的话多半是心中有芥蒂，但是如果不问的话，就只能永远保持一种冷冰冰的关系。
戈尔兰多转过身子烤火，但是没有回答我的意思。
我也不再说话，看着眼前跃动的火焰。我也曾和小伊兰依偎在火焰旁，与眼下完全是不同的感觉。背后的剑微微颤动，我向后看去，白色的少女站在那里，注视着戈尔兰多。
戈尔兰多自然不可能看见她，就算能看见，现在也肯定不会注意到。她只是盯着跳动的火焰。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篝火，和锻造台里面的火焰很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