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不够完全掌握。”
黑暗中，伊莉娜的声音响起。
“这是——”
光芒亮起。
呈现在斋和眼前的是完全的投影，是一个新的世界。但是自己只能看到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于其中。就仿佛变成了透明的眼睛，可以看到，但是无法触摸，也无法改变这个世界。
“在我找到方法之前先看着吧。本来想用恶魔的力量制造出能够直接杀死你的空间的，结果二重保有技能的副作用还是太大了吗？这样下去的话……”
仿佛在喃喃低语，细碎的话语不停地传入斋和的脑海。
“所以说，这里是你的记忆吗？”
“大概是……‘蛊惑之言’本来就是一种幻术，了解别人的过去，制作她们想看到的世界。但是完全解放后似乎对自身也会有影响……不过没事。这种程度只要进行再调整就可以了。”
说完，伊莉娜的声音就消失了。
四周是一片黄沙，应该是沙漠。远方有几株成人高的仙人掌。四处没有什么人，除了风声外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广袤无垠的沙漠，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才是出口。斋和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但是就在此时，马蹄踏着沙窝的声音传来。
“别让那小子跑了！”
“敢动陶洛斯大公家里的宝贝，这次一定剁了那小子的腿！”
两个骑马的人快速经过。他们的衣着服饰看起来就像是古印度人，包着头巾，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沙漠地区所特有的服饰。
等到两个戴剑的人策马跑过，仙人掌后面，一个紫色头发的小孩子探出头。他看起来比伊莉娜稍微年轻一点，穿着白色的短布衫。小孩子特有的中性面容，稍微有些圆的脸蛋上挂着坏笑。
他的手里握着一串翠绿的手串，似乎是昂贵的翡翠。阳光照耀下翡翠发出晶莹玉润的光亮，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他朝着徒劳奔跑的侍卫的背影吐着舌头，看起来在嘲笑他们。
然后，他快速向一个方向跑去。
不存在于此处、但又能自由移动的斋和跟在他的背后。
“嘿嘿，搞到了这宝贝，能卖不少钱吧。”
少年一边掂着手里的手串，一边跑着。斋和注意到他穿着的是一双草鞋，鞋里面灌进了沙子，他也完全不在意。少年穿过长长的沙漠，任凭风沙吹在身上。大概一个多小时，少年累的气喘吁吁，脸上的汗直往下淌。湿了的白布衫贴在身上，沾满了沙土。
但是，绿洲也就在眼前。
少年警戒地望了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选择贴在一栋房子的背后，一点一点挪动着身子，探出头去。里面是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忙着各自的事情。少年蹑手蹑脚地溜进去，顺着街道快速穿行。
西西亚。
斋和记起这个国家的名字。紧靠着多普诺瓦，与魔族接壤。国境内70%以上的领土全是沙漠，是革命军与恐怖主义活跃的地方。零星的反抗者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其中也藏了不少国际有名的革命军。
少年拐入了一个胡同，进去之前又警备地扫视了一下周围。他当然看不见斋和，因此放心大胆地跑到了胡同里。小巷子也是拐了几圈，在一个岔路口附近，有一个蒙着脸的高挑男子依靠在墙上等着他。
“比特瑞哥哥，你快看这个！”
少年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翡翠手串。男人把蒙面布扯下，露出俊俏而消瘦的容颜。他打量着少年手里的手串，伸手接过，对着光仔细看着。
“嚯！好小子，这可不便宜。从陶洛斯那个老骨头那里偷来的？”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着，伸手去抓着紫色的头发。
“也没什么啦。我化妆成侍女，轻而易举就进到大公家里去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什么贵，就拿了那家伙放在枕头边上的东西。值钱吗？”
名叫比特瑞的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露出和蔼的笑容。
“做的不错，有了这个，奋战在前线的战士们又能多坚持几天了。明明年纪还小，真的是帮了我们革命军不少事啊。”
“比特瑞哥哥，你们什么时候会来打陶洛斯大公呢？”
比特瑞面露难色，他站起身，脸上还挂着尴尬的笑容，目光却躲躲闪闪的。
“这个嘛……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呢，我们迟早是要把陶洛斯吊在城门上，乱箭射死的。你还年轻，等到长大了，就来我们革命军吧。”
少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也就是说，只要我继续偷到东西交给比特瑞哥哥，总有一天革命军会来帮助我们，推翻陶洛斯大公的统治对吧？”
“是……这样的……”
比特瑞含混不清地说，但是少年完全没有在意。他单脚点地，在地上旋转了一周。
比特瑞似乎觉得有点尴尬，努力扯开了话题：
“你刚才说，混充侍女，是怎么回事？”
少年立定在地，但是因为刚停下转圈有些站立不稳，又在原地踏了几步。
“因为我长得很像女孩子嘛，只要稍微化妆，带着假发就可以混进去了。听说陶洛斯家里非常~非常有钱的，自己都认不全侍女，因此完全没有关系啦。”
比特瑞舒了口气，拍了拍少年的头。
“努力去做吧。你的妹妹，还有陶洛斯统治下的所有人，我们都会拯救的。”
少年的眼中放出熠熠华彩，他毫不怀疑比特瑞说的话。对他来说，眼前这个长着一头金发，穿着稍显邋遢但是有一种放荡不羁感的大哥哥，代表着的是一种崇高的艺术。比特瑞是革命军，革命军是一群拯救世人的好人。听吧，就如同革命军的教条所说的那样——
“我们拿走的，是必要的粮食与武器；我们带来的，却是崇高的正义与自由。”
只要念着这句话，少年的心中就会涌起一种崇拜感。
斋和静默地跟在少年的身后。
把手串贡献出去的少年看起来很开心，又有一点点失落。很容易就能猜到那份失落来源于没能立刻兑现的承诺。不过少年的神色依然很开朗，紫色的秀发被风吹拂着。
少年哼着歌。歌词大概是方言，斋和听不懂。不过歌曲本身悠长。少年把手背在背后，抬起头望着一尘不染的蓝天，慢慢地走着，拐了好多次弯，连斋和都不知道来路几何了。快要绕晕的时候，少年拐入了平民窟里不起眼的房子里，斋和紧随其后，在少年关门之前闪入了屋内。
明明是白天，房屋里却非常昏暗。窗帘紧紧关着，破败的屋子里一点风都透不过来。狭小的房间里一片黑暗，少年摸索着黑暗进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伊力崎哥哥？”
黑暗中，极为弱气的女声响起。少年点起蜡烛，屋内立刻变得火光明亮。少年稍微犹豫了一下，用针挑掉了半截灯芯，屋内立刻又暗了一些，但是明显可以看到从床上直起身的女孩。女孩子比伊力崎还要年幼一些，大约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到床上，又顺着床拖到地板上。
女孩子看起来相当乖巧，文静而弱气，脸上挂着虚弱的笑容。她只穿着一件十字背心，露着瘦削而贫瘠的后背和小小的肩膀。虽然想要起床，但是伊力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坐在床头，挡住了小女孩起床的路径。
“没事啦，今天的我也没被抓住哦。那些大户人家，警备都很虚弱的啦。”
伊力崎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但是小女孩依然露出担心的目光。
“今天我也见到了比特瑞哥哥哦，他说啊，总有一天会把陶洛斯吊到城门上，用箭射死呢。”
小女孩没有说话，但是紧张的神色缓解了不少。但是听到陶洛斯三个字的时候，她瘦弱的身体还是一阵颤抖。伊力崎双手捧起小女孩的右手，仿佛要给她温暖。
“今天咳血了么？”
小女孩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没有，看起来比原先好转了不少。”
伊力崎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等到从陶洛斯那里把财产抢回来，一定可以治好的。”
小女孩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但是火光下看的很不真切。沉默了一段时间，伊力崎伸手正了正枕头，问小女孩：
“困么？”
“有一点。”
小女孩扯过被子，细细的胳膊看起来明显受到饥饿的虐待。
“那就睡吧。早早睡，对身体好，我去外面转一转。”
女孩轻轻躺下，扯过被子，把自己紧紧裹起来。伊力崎吹熄了灯，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踏出门的时候，对着黑暗中的女孩喃喃低语：
“希望他们早点来。你会好起来的，都会好的，伊莉娜。”
没过多久，屋内就传来了少女的轻微的鼾声。
伊力崎靠在屋门上，身体慢慢滑落，坐在地上。他看起来很高兴，说不定是听到了妹妹病情的转机，露出的笑容欣慰，仿佛一切的苦难都是值得的。但是斋和没办法告诉他，在关门的时候，斋和清晰地看见，伊莉娜的被子内侧露出血迹。
那是新干的血迹，代表着伊莉娜说了谎。
而这一切，坐在地上的伊力崎并不知情，他在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去偷哪一家的珠宝，送给革命军的比特瑞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