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大叔与爆炸的游轮（其三）
王城陪着西德莉走入了高档的餐厅。不愧是顶级的奢华游轮，就连就餐的地方也是巧夺天工。雪白的墙壁一尘不染，富有格调的花纹围墙将这一块超大区域分隔开，像是咖啡厅那样。王城选了一个靠近围墙的L型角落，那里只有一张桌子，很适合谈话，不用担心被人听到。距离演奏的地方也不远不近，如果不是来得早的话，很难占到这么好的位置。
现在，大部分的游客还在甲板上，只有稀疏的一些人三三两两地走入餐厅，因此服务员还没有正式开始服务，毕竟厨房还没有开饭的消息。王城一挥手，一个穿着正式的人就走了过来，手里握着一个托盘，一看就是执事的样子。
王城想了一下，用英语问他有没有什么酒水。
“调酒师还没有开始工作，不过常见的酒是有的。”
王城其实很想问他有没有茶，但是考虑到地理差距的问题，就算问了估计也是否定回答。他看向西德莉，西德莉有些局促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喝过酒……”
王城点了点头：
“给我一杯红酒吧，给这位小姐一点梅子酒，度数低一些。”
执事优雅地点了点头，说道：
“现在还没有正式营业，可能要稍等一会儿……”
王城表示不要紧，男人就离开了。
西德莉尴尬了好久，她的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不敢和王城对视，安静的环境没人说话又相当尴尬。她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起一个什么话题。她的手时而放在桌子上，时而又放在腿上，许久之后，才扭扭捏捏地说：
“那个王城……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王城微微一愣，大概是不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
“你指的是雇佣兵之前？”
他依然没有告诉西德莉，他就是举世闻名的大副。合众国常备应急军是新建立的组织不假，但是抽调的全部都是各国的精英。能在其中混上哪怕一官半职，都是对祖国莫大的荣耀，比在联合国任职还光荣得多，因为这是实权。尤其是情报系统，掌握了‘极光’情报系统相当于掌握了整个世界所有有网络的地方。绝大多数人的资料都能一清二楚，在这种曝光度下，迫于舆论压力，大部分的干事成员都是公之于众的，他们工作完全保密，但是生活却在所有人的监视下，尤其是财务情况等等，这样做也是让各国合作起来更加方便，毕竟自家的情报从独享变成了共有，谁也不乐意，总是要监控一下的。
不过，全世界都知道常备应急军，只有大副——最高副指挥的身份是完全保密的，国籍、年龄、长相等等，除了勒兰德之外，王城的身份没人知道。即使是现在，他也觉得自己应该瞒着西德莉，这也是为了她好。因此在她面前，王城自称是雇佣兵。
雇佣兵，也就是受某人的指挥，那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西德莉也没多想。
“嗯……毕竟、怎么说呢……以后是要在一起生活的吧？要是知道一些爱好什么的、说不定会好一些呢。当、当然啦，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我也绝对会尊重你的……”
西德莉有些语无伦次，大概是王城挑眉的动作让她觉得，王城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吧。
“这倒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说来话长了，我曾经是木匠，曾经是铁匠，曾经经商，曾经从政，三教九流涉及了不少东西，一件一件说恐怕没有尽头。不过……”
王城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话锋一转道：
“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慢慢给你讲。”
西德莉惊讶地看着王城：
“我的天，你会那么多东西？”
王城不置可否，他很少炫耀自己的技能，见西德莉如此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我说带你走，总得有办法谋生吧。”
西德莉却突然想到什么，小声说：
“那你……会做饭吗？”
王城被西德莉可爱的模样逗得一愣，她就像一只小仓鼠一样，眼睛里放射出光亮。那双眼睛实在是太美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王城觉得自己就像要被吸入其中一般，那时，王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摄人心魄。
他稍稍定了定神，笑着说：
“我觉得问题不大吧，我以前在国际酒店做过二厨，你要是口味不太刁钻的话，大部分国家的菜我都拿的出手的。”
这不是王城自夸，他和阿卡沙搭档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做饭。无论是多么简易的食材，到他手里也能焕发出不同的光彩。就连口味一向挑三拣四的阿卡沙都承认自己的手艺不错，自然也不是假的。以前阿卡沙不开心的时候，王城还会做咖喱饭给她吃，因为王城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觉得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咖喱饭了。
西德莉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过了许久，她才小心地说：
“你不会不要我吧？”
王城差点没被自己呛着。
大概西德莉反而有些自惭形秽了。
王城挠了挠头，说道：
“怎么说你也救过我一命。说实话，你要是当时不帮我挡子弹，我觉得自己死也就死了，没什么意思。但是你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人间只有真情在是不？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活着，没人理解我，我也没奢求有人能理解。前段时间在赤道几内亚，我还和人说起来，说有一天跑不动了，就找个城市安静地生活吧。”
西德莉嫣然一笑。
那笑容毫不虚伪，一点都不做作。因为自己经常在地下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王城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笑容，多少都带着目的。西德莉的笑容在他看来，就如同某种救济一般。
“对了，我父亲他……不能理解你吗？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是朋友吧？”
王城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阿兹贝尔。
他小心地酝酿着措辞。
“朋友的话……可以说是。阿兹贝尔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只不过和他交往的时候，我一直有一种感觉。”
“感觉？”
王城摇了摇头：
“也可能是我不习惯和朋友一起的生活，总是去猜忌对方吧。我觉得阿兹贝尔有事情瞒着我，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并且看他的眼神的话，总觉得是一种如果告诉我，说不定我能解决的事情，但是他不说，缄口不谈。包括后来他让你查本源，这些事情我都很难理解。”
西德莉的神色明显一暗，但是她很快恢复了过来，她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情感，生怕王城看出她对阿兹贝尔怀着的感情，但是这个细节并不能瞒过王城。就算她再小心谨慎，听到阿兹贝尔的名字的时候还是会微微一颤。那个男人对她来说太重要了，想到这里，王城心里又涌起一阵保护欲。
西德莉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不过，王城你是怎么和父亲认识的呢？”
“我以前流落他乡，在街道摆摊卖木雕，恰好你父亲买了，我就和他相识了。”
王城简单地说，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西德莉突然站了起来，声音有些激动：
“是、是这个吗？”
她从贴身衣服的内袋里摸出了一个小木偶，木偶只有食指大小，已经磨出了一层厚厚的包浆，显得油光锃亮的。木偶的五官已经磨没了，看起来就像是廉价的小玩意儿。王城顿时就震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包裹了他，他终于确认了，当初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作品，那个缠着阿兹贝尔买木雕的小女孩就是西德莉。
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曾相识，她是他唯一的知音。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依然保存着这个小木偶。
王城的手稍有颤抖，他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木偶，翻了过去。在小木偶的小腿内侧，刻着一句烫金的微雕，用的是花体的英文：
——“我曾见最深的绝望，亦曾见最美的风景。”
王城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就是你缠着阿兹贝尔买了我的东西，我当然记得。刚才我最终确认了，谢谢你。”
王城的脑子一团浆糊，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看到西德莉坐了下去，于是递还了手中的木偶。恰在此时，托着托盘的执事向这边走来。他一只手抓着酒杯，打算上酒。王城望着西德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笼罩了他，十多年了，她依然把自己当初的木雕视若珍宝，那种被欣赏被理解的感觉让他简直要流下热泪。
在这种情况下，王城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慨叹：
“如果阿兹贝尔没有坐牢的话，真想再和他喝一杯，感慨一下沧海桑田啊……”
话没有说完，王城猛然间察觉了不对，立刻停了下来，但还是晚了。
西德莉脸上的神情完完全全是震惊。
她像是丢了魂一样，一只手遮掩住嘴，紫宝石一般的瞳孔收缩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城，这一刻太漫长了，仿佛下一刻永远不会到来。王城没办法说什么，他知道他说漏了嘴，阿兹贝尔被抓的事情，本来无论如何都应该瞒着她的。
西德莉的神色让王城感到心疼。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莫大的无力感，就像当初他面对本源被破坏而无可奈何的感觉一样，他很少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是眼下他什么也做不到。西德莉就这么定定的望着王城，直到突然间，整座船剧烈的晃动起来。
刹那间，桌椅全部倾斜向一侧，一声尖锐的爆破声从外面响起，游轮顿时开始了激烈的摆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