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言靈祭。
每年新日舉行的，精靈族最大規模的祭祀儀式。在神聖之地——空之群島吉爾拉斯，集結世界最強的精靈，為賜予言靈的神獻上最優美華麗的語言。
翻閱史書，可以發現從古至今不同年代的祭祀方式都不一樣。在始初，從未有接觸過人族的精靈通過言靈支配牲畜來完成每年一次的祭祀。然而，當兩個種族接觸，並且人族逐漸淪為精靈族的奴隸之後，言靈祭就變成了殘忍的人族集體屠殺儀式。
而更之後，僅僅屠殺已經滿足不了的精靈們再度革新，使用言靈命令人族去鬥獸，還有自相殘殺，以展現這可怕的支配力量。再後來，逐漸發展的言靈祭又一次升級成一場鑒定在言靈支配下人族戰鬥力的儀式，並以此衡量一位精靈言靈之力所抵達的深度。自那以後，每年在神聖之地吉爾拉斯，精靈們都會挑選自己出最強的奴隸進行戰鬥，以此來進行言靈的博弈。
儘管這樣看來言靈祭單純像是精靈族每年的慶典活動，但實際上言靈祭對精靈來說是場不可或缺，不，應該說，是場關係精靈族存亡的重要儀式。
據精靈族古書記載，為維持言靈之力必須按期舉行言靈祭以表達對神的感激。倘若沒有在每一年的新日舉行，精靈族將會失去言靈之力。這個究竟是否屬實，精靈們一直沒有做過驗證。
因為在過去的千年來，言靈祭從沒有中途斷過，每年往復，從未停止。
說到底，一直將言靈視為寶物的精靈怎麼會忽視言靈祭。而且特別是在人族出現後，當發現人族那可怕的戰鬥力和創造力時，精靈們就更不敢放鬆了。此時，比起對言靈的感激，精靈更害怕失去它，即便這是在他們完全駕馭著人族的情況下。
然而，這樣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
界曆九九七年，在人族謀劃之下舉辦失敗的言靈祭導致了大批精靈失去言靈之力，有些甚至是連說話的能力都被神奪走。借此機會爆發起義，想要一舉推翻精靈統治的人族在一開始就取得了絕對性的優勢。
而這就是精靈史中傷亡最慘重的“斯托卡爾”，言靈之戰的開端。雖然之後，精靈族通過偷襲人族佔領的吉爾拉斯的方式舉行了言靈祭，歷經千辛萬苦奪回了言靈之力，但事情卻還沒有結束。
——死靈出現了。
直到此時，精靈才深深意識到，面對免疫言靈支配的死靈時，自己連人族都不如這個事實。
所以，為守住自己的統治地位，在界曆一零零九年為對抗死靈而簽訂的《停戰協約》中精靈族明文規定，人族不允許再阻止言靈祭的舉辦。而自那以後，為最低限度的表示合作態度，言靈祭的形式又一次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精靈族允許人族真正意義上的參與言靈祭。
現在，言靈祭已經變成了一場人族與精靈合作戰鬥的競技比賽。不只是言靈強度的比拼，更有人族武力比試。這，已經持續了十三年，而明年，界曆一零二三年的言靈祭，理所當然會繼承這樣的形式。
但是。
即使上千年來這場祭祀的形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唯有一個傳說一直延續至今且仍未改變。
——得到神讚賞的生靈，不僅僅會得到祝福，還能夠實現唯一的一個願望。
因為只要是生靈就有可能獲得祝福，所以不僅僅對精靈，言靈祭也成為了人族奮鬥的目標。不過唯一遺憾的是，除了二十二年前，在人族與精靈大戰期間舉行的那場祭祀中有一位女性精靈獲得了神的祝福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成功的案例了。
但就算如此，這唯一一個成功的案例也足夠成為人族與精靈族為言靈祭瘋狂的理由。
不僅僅是人族，就連免疫言靈效果的精靈族都能夠支配強大支配力量。
而獲得神之祝福的這位精靈，正是當年毀掉人族全盤計畫，在言靈之戰中令人族聞風喪膽的——
——言靈女王。
即是此刻，正走在索爾前方，百年來唯一一個使吉爾拉斯中央天壇的原石發出聖光，被神所眷顧的最強生靈。
菲菈·麗卡。
“菲……菲菈大人！”
“斯汀娜，士兵們都帶回來了吧？”
剛踏進大門的瞬間，麗卡就看見斯汀娜慌慌張張地從走廊上跑了過來，從那濕透的深灰色斗篷，以及還帶有雨珠的綠色長直發就可以看出她才剛回到不久。
“是，是的！剛剛將士兵們帶回來了……這，菲菈大人，他……”
注意到麗卡身後身披黑色斗篷的索爾，斯汀娜有些發愣地望向麗卡。
“這樣嗎，很好，那麼斯汀娜，你去通知所有士兵到中央大廳，我有事情要宣佈。”
選擇無視斯汀娜那充滿質疑的眼神，麗卡邁開腳步繼續前行。
“等，等一下菲菈大人！這個穿著我族服飾的人族究竟是……”
停下步伐，麗卡轉過身凝視著斯汀娜的雙瞳說道：
“從今天起他就要呆在這裡了，你對此有任何異議嗎？”
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下，卻隱藏著巨大的威壓。注視著麗卡冰冷的血瞳，愣了好一會的斯汀娜緊張地答道：
“不不……沒有異議……”
“那還不快去？”
“是！菲菈大人！”
不需要手勢也不需要力量，只靠一個可怕的眼神，麗卡就將斯汀娜趕走了。
“這樣真的好嗎，麗……不，菲菈大人。”
目送走遠了的斯汀娜，索爾有些擔憂地問道。
“什麼問題都沒有哦，偉德。畢竟對你來說，就算這裡人族與精靈氣氛再差，也沒有一個能殺掉你的傢伙不是嗎？”
“我指的不是這個意思，哈……”
絲毫不在意的麗卡再次走了起來，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的索爾只能趕緊跟上她的步伐，一同走進眼前的這條陰暗的回廊。
“嘩嘩嘩……轟！”
夾雜在暴雨中的閃電，在一刹那間照亮了眼前的光景：黑色的磚塊地板，分佈在回廊左側的落地窗，每隔幾米便出現的燭臺，以及牆上那些奇怪的雕文。
“那些是戰亡士兵活過的證明哦，就像人族墓碑上的刻紋一樣。”
注意到索爾正觀察著這些雕文，麗卡便稍稍轉過頭對他解釋道。
“這我當然知道，精靈族的文化嘛，不過……”
“很好奇我為什麼採用人族的技術築造這樣的機關嗎？”
一眼便猜透索爾想法的麗卡微微地露出了笑容，而注視著這一切的索爾只是平靜地答復道：
“艾希斯弗蘭機關與其他機關最大的不同不就是所謂的‘搭檔’嗎？既然要結合人族與精靈，那麼採用人族風格的建築來緩和雙方關係也不是沒有道理……”
“……完全錯誤呢。”
“什——”
聽到麗卡這樣的答復，一直沒有表情的索爾眉頭一皺。
“總算稍微挫了你的銳氣了，一直好像很成熟穩重的偉德呐。”
“難……難道不是這樣嗎？”
索爾的眼神中還是有一絲地不相信，而觀察著索爾表情變化的麗卡輕輕地笑了笑，然後轉過身繼續走了起來。
“——只是單純採用了最先進的建築方案罷了。”
背對著索爾走在前方的麗卡如是說道：
“除了言靈之力以外便不再有任何長處的精靈，與雖然沒有言靈之力但卻擁有諸多技術的人族。既然是這樣的狀況，要作為軍事機關那當然是毫無理由地選擇人族技術。而且，這一切在二十多年前的大戰中不就揭曉了嗎？”
言靈之戰中，即使是奪回了言靈之力，精靈仍舊苦戰。言靈之力固然強大，但倘若是聽不到那就什麼意義都沒有了。所以，在沒有任何攻城器械和戰鬥經驗的情況下，人族完全密封的城堡型建築物成為了精靈族久攻不破的絕對防禦。
雖然這之後因麗卡的出現而發生了逆轉，但這並不代表麗卡藐視人族。
而實際上恰恰相反。
“人族，真是強大呢……在我們精靈族這樣的統治環境下還能發展出自己獨有的技術，而且，甚至將精靈逼上這樣的絕路。”
“然而這一切還不是被你救下了嗎？就算簽訂了《停戰協約》，精靈族統治著人族這個事實依舊沒有動搖。”
“這維持不了多久的，偉德。雖然現在是死靈壓抑著精靈，精靈統治著人族，人族對抗著死靈的鼎立狀況，但最後頑強的人族肯定會活下來的。畢竟，真正受到神祝福的，並不是擁有言靈之力的我們，反而應該是苦難最多的人族才對。”
凝視著眼前這條在昏暗中看似永遠沒有盡頭的回廊，聽著腦海中依舊迴響的言靈輕語，有所感慨的麗卡停下前進腳步，赤紅色的雙瞳正閃爍著燭光的火紅色。
“但對於我而言，人族與精靈沒有任何差異，因為嚴格來說，這兩個種族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抬起頭，認真注視著麗卡的索爾，在同樣映著燭光的雙瞳中，流露出來的是一種絕對的孤獨。
“——所以，我從來不信賴任何一方。”
側身注視著這樣的索爾，麗卡輕輕閉上眼睛，贊同般地一笑。
“呵，從你口中說出來，確實頗具說服力，偉德。”
握緊一旁的把手，麗卡將門緩緩地打開。
“那麼接下來，就是閱兵時間。”
——視野開朗後，看到的是在大廳內數架燭臺的火光中，整齊站立著的人族與精靈族士兵。
在注意到麗卡出現的那一刻，全體士兵同時敬禮。
“菲菈·麗卡大人！歡迎回到分部！”
“禮畢！士兵們！”
一聲令下，所有士兵同時放下手臂，重新站直。
“你在這裡等著，偉德。”
“恩。”
索爾輕輕地點點頭，而麗卡轉過身，輕輕一甩長髮，像乘著風一般大踏步都上了眼前不遠處的臺階。
“菲菈大人！”
“辛苦你了，斯汀娜。”
在抵達一個高約一米的小平臺後，麗卡站在斯汀娜讓開的中央位置。抬起頭，挺起胸，面對著全體機關士兵，麗卡用洪亮的且威嚴的聲音說道：
“一周前，非常遺憾，又一座邊境之城消失了……事先說明，我在這裡並沒有任何批評之意，畢竟有勇氣加入艾希斯弗蘭機關與死靈作戰，這件事情本身就是值得稱讚的行為。但是，既然加入了這個機關，你們就有必要清楚一些基本事項。告訴我，士兵們……”
伸出左手緊緊抓住平臺護欄，環視著所有的士兵宣講著的麗卡，在伴隨著音調逐漸升高而緩緩增加的怒氣下，猛地揮動右臂，憤怒地吼道：
“你們的敵人到底是誰！”
“——死靈！”
“那你們跑哪去了！死靈打到家門口了還要我去催你們出擊嗎！”
“菲菈大人！那都是我情報整理出錯……”
“艾希斯弗蘭機關培養的戰士自己就難道不能收集情報嗎！”
被粗暴打斷的斯汀娜，在麗卡可怕的眼神下，充滿恐懼地閉上了嘴巴。而無視了斯汀娜的麗卡繼續說道：
“維爾斯是人族建立的城市，精靈們多少會有點偏見我當然清楚。但是連現狀都分不清楚的傢伙根本就沒有能力去當一名合格的士兵！”
將握緊圍欄的左手收回，深呼吸後調整自己狀態的麗卡再次揮動自己右手，用食指指著大廳下方的一個空地命令道：
“現在，維爾斯事件爆發當天哪個小隊擅自出擊了的，站出來報導！”
“嶄爾丁·比斯報告菲菈大人！由我帶領的隊伍在當天火速前往維爾斯，但未有任何收穫！”
“同上報告菲菈大人！我帶領的小隊也在當天擅自出擊了！”
“報告菲菈大人！”
走出來三只小隊，總數九人十五精靈。
“做得非常好，沒有聽信任何謠傳，而是在得到正確情報後迅速行動，你們擁有作為一個合格軍人的基本素質。雖然你們抵達維爾斯的時候那裡已經是一座空城了，但勇敢的你們必須獲得獎勵。但在這之前……”
麗卡轉過頭，用十分不滿的眼神注視著斯汀娜說道：
“把分部精靈與人族人數如此不均衡的理由告訴我，當然是要真正的答案。”
“菲，菲菈大人……我，我只是將有問題的人族……”
“回答我的問題，斯汀娜。”
簡短的話語中，卻充滿了連‘命令’這個詞都無法完全形容的威嚴。
“……是，是的，是我刻意控制人族進軍人數的，因為我認為現在人族對精靈而言是莫大的威脅……”
鬥不過……完全鬥不過……
強忍著心中的不甘，斯汀娜感覺到自己的大腿在顫抖著。視野中，眼前不帶一絲情感的麗卡被無限放大，她就如同一只猛虎，而自己只是塊肉，只能任虎吞噬。
“很好的答復，謝謝你，斯汀娜。但是時代已經不同了，只看著一個地方是完全不夠的……”
平靜地回復了斯汀娜，麗卡重新面對著所有士兵說道：
“就像大家所聽見的，現在這個分部的情況相當不樂觀。明明精靈必須依靠人族才能夠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僅僅靠精靈的力量是沒辦法戰勝死靈的，回廊中刻著的雕文就已經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但是人族與精靈的比例卻如此失調，簡直荒唐。”
視線偏轉，麗卡注視著入口處靠著牆靜靜等待的索爾，給了他一個眼神。
“雖然不能緩解什麼，但我暫且帶來了一位新的人族夥伴加入這個分部。就站下面吧，偉德……”
沒有一絲雜音，只是將疑惑吞回內心，全體士兵忍下竊竊私語的欲望，靜靜地凝視著在燭光照耀下，披著精靈族服飾的黑色斗篷，從大廳入口處一步步穩穩走到平臺下方的這個人族。
而面對著眼前上百位士兵帶來的巨大壓迫感，索爾沒有一絲怯場。他只是輕輕整了整自己的斗篷，然後用不帶一絲感情起伏的語氣說道：
“偉德，這樣稱呼我就夠了。”
“偉德是我在戰亂的邊境中找到的人族，有過與死靈戰鬥的經驗，你們在這之後可以交流一下。”
介紹著索爾的麗卡相當地平靜，不過對於下方的士兵來說又是另一回事了。
嘖！這傢伙，這是什麼態度啊！
真以為由菲菈大人帶過來就厲害了是吧。
索爾瞧不起人的冷靜態度很是讓他們感到惱火，但是……
“那麼就先介紹到這，因為對於你們而言，接下來要宣佈的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此時麗卡的講話再次將士兵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想必大家都知道四個月之後，一年一度的言靈祭又要再次開始，按照慣例，我們艾希斯弗蘭機關為選出言靈祭的縱靈者與行靈人是按照你們這一年裡戰鬥成果的排名，但是……”
沒有理由繼續站在士兵正中央的索爾漸漸走到了一邊。而就在經過那三個站出來的隊伍時，站在前排的那位身穿棕色斗篷的男精靈——比斯，在視線相交的瞬間便把索爾認了出來。
這！這個穿著我們服飾的混賬傢伙！
表情在一瞬間失去冷靜的比斯，用憤怒的眼神死死地瞪著索爾。
是嗎……今天早上的那個傢伙，還有……紫色斗篷……果然，撞了我的那個精靈和他是在一支隊伍中。
然而，完全沒有理會比斯的索爾在稍稍審視了這個隊伍後便冷冷地轉過頭，繼續走自己的路，絲毫沒有將比斯放在眼裡。
你這人族狗！
將憤怒強壓心中的比斯緊緊地握住雙拳，但隨後麗卡宣佈的事情很快便讓比斯整個愣在了原地，而其他士兵也是同樣。
“今年，將取消排名審視制度，而是取這三個月內你們的成果。現在已經不只是量的問題，而在於質。在戰爭中取得戰果也好，‘搭檔’中獲得更強的默契也罷，只要你們在三個月後空之堡壘的比試中得到我的認可，便可以參加言靈祭。至於剛剛所說的獎勵，你們三個隊伍的成員我會優先考慮的。”
重新整了整自己軍裝的衣領，麗卡用堅定且洪亮的聲音結束了這場漫長的宣告。
“我的宣講到此結束，請各位自行思考之後的行動，散會。”
一步步走下樓梯，先是看了看各自離開的士兵們，又望向站在入口處等待的索爾，麗卡加快腳步，在經過索爾身旁的時候壓低著聲音對他說道：
“稍微送送我吧，偉德。”
“菲……”
先是一愣，然後索爾平靜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
“菲菈大人！接下來請先到為你準備的房間休息吧，長途跋涉您一定勞累了……”
“不了，斯汀娜，多謝你的好意，但我也很忙……”
轉過身看了看追上來的斯汀娜，麗卡拒絕了她的邀請。
“可……可是……”
“沒有必要強留我的，斯汀娜，今天來就只是為了這兩件事，做完我就回開爾颯了。”
“至少讓我送送……”
沒等斯汀娜說出第二句話，麗卡便快步走出了大廳，而索爾是先看了看背後的斯汀娜，然後便趕緊跟上了麗卡的步子。
“索……不，偉德。”
不知為何，快走在回廊上的麗卡顯得有些慌張。
“雖然說是對人族有些偏見，但你也不必對她……”
本想說點什麼的索爾，在走到和麗卡並排位置的時候便慌忙閉上了嘴巴。
——麗卡的表情，相當嚴肅。
凝視著前方未停的暴雨，麗卡一口氣走到了大門口，而索爾緊跟在後。
“偉德，我的預言之靈中出現了陰影，我有不好的預感。”
盡力壓低了聲音說話，麗卡停下腳步轉過身。在注意到從回廊追過來的斯汀娜時，麗卡彎下腰在索爾的耳邊輕語道：
“——此刻暴雨下克頓爾的未來，我看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