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撒琳娜你现在是魔王吧？”
“是的。”
撒琳娜听到我的呼唤之后，端坐在我的床边上，而我正在电脑桌前画着画。
“那，有没有勇者什么的去挑战过你？”
我一边画着，一边问道。
“暂时没有啦。虽然我是魔王没错，但是咱是不会主动出手伤人的，没有被讨伐的必要啦……”撒琳娜一边把抹布折叠起来，一边回答着我那无聊的问题。
“话说，这个世界真的有‘勇者’什么的存在吗？”
“当然有啊，只是他们不会告诉您他是勇者而已。”
话题结束后，奇怪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我逐渐感受到了一丝异常。我转过头去，发现撒琳娜一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看着我，让我顿时感觉有点不自在。
“传教士大人，虽然现在问有点奇怪，不过如果有勇者想要打倒我的话，你会支持勇者还是咱呢？”
撒琳娜在一旁问我道。
“道理上讲当然是支持勇者啦。”
“是吗……还以为会支持咱呢。”
撒琳娜叹了口气，把抹布又放在了地上。
“但是想到那名勇者打败你之后肯定不会整天帮我做家务，我就需要慎重考虑一下了。”
撒琳娜本来想弯下腰继续擦地，听到我这句话之后，忽然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还发出了“咿呀”之类可爱的声音。
——
回忆到此为止。
当时我只是随口问一下，并没有往心里去。没想到这世界居然这么小，谈论的时候还觉得是遥不可及的勇者，现在就在我的面前，而且拿着锤子，看样子马上就要把我用大锤锤锤死的节奏……
“把那家伙交出来，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极具攻击性的语句。和那语句相符的，是她那手中紧握着的巨大的铁锤。那架势，只需一击就可以让我魂归天际。
“你到底想干啥啊？撒琳娜她不会伤害别人的……”
“只要是魔物，就绝对不会不伤害人。”
这家伙，果然是不会听别人讲话的吗？仅仅是一个画师的选择，那个编辑劝她半个小时都没有收获任何成效；在这种重大的事件面前，对她说再多恐怕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么，我现在该做的事情很明确了。
快跑。
“对不起！请不要追我，当时我没得选，我现在只想做个好人！”
为什么我运气这么差啊？我是真没有想到过一个勇者会看过我给撒琳娜画的画像，更没想到凌芷就是那个所谓的“勇者”。按常理的话，勇者不应该都是武力高强但是写文章不行的那种的吗？为什么这个勇者会是一个作者啊？！
“别跑！给我回来！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追到你的，所以你放弃奔跑就可以了！”
放弃奔跑？开玩笑，一旦我停下脚步，我就会被那40米……40厘米重锤锤成渣子，我怎么敢放弃奔跑？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跑回了家，而凌芷也一路追到了我家门口。之后，就看到了开头时的那副景象。
“魔王！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快出来我们单挑！”
听着门外凌芷的声音，撒琳娜突然间瘫软了下去，抱着我的手也似乎没有了力气。
“传教士大人……因为契约的存在咱根本没有抵抗她的能力啊。”
“那怎么办？”
“开门的话说不定我就被直接秒杀了。咱的空间转移能力必须要在周围没有危险的时候才能释放呢，看这个样子应该没什么机会的……”
撒琳娜看着已经开始变形的门，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些生死攸关的事情。
这个意思是看我的了？
看我有什么用，我能有什么能力呢……我又不会魔法，又没有力气，如果我要强行去阻止凌芷的话，以她的这种几乎可以直接破坏防盗门的蛮力，秒杀我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吧。
我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了之前的对话。
——“传教士大人，虽然现在问有点奇怪，不过如果有勇者想要打倒我的话，你会支持勇者还是我呢？”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回答的是……“道理上讲当然是支持勇者啦”这句话吧？
我应该支持勇者？对啊，我刚刚在想什么呢。
现在把撒琳娜交给凌芷……或者说是“勇者”的话，不是更好的选择吗？我真的不是撒琳娜她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也同样没有义务去保护撒琳娜啊。
这样的话，这世界上就没有魔王了啊。这不是对人类更好的选择吗？
我迷茫地看向撒琳娜，撒琳娜和我对视之时，无奈地瞥了一下眉。而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我自己被看穿了。
我猛地摇了摇头。
不，不能这样想……撒琳娜她当时还说过什么吗？
——“那，有没有勇者什么的去挑战过你？”
——“暂时没有啦。虽然我是魔王没错，但是我不会主动出手伤人的，没有被讨伐的必要啦……”
没错，我知道，撒琳娜她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即使她是魔王，我也相信这一点。我不相信她的善良是装出来的，如果真的是装出来的，那我因此受骗也心甘情愿。
她……作为一个魔王，却在做上帝都没有去做的工作。某种意义上，她比上帝更像是上帝啊。
所谓的魔王只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吧，其实她根本没有魔王的心。
这样的魔王为什么要被打倒？
如果魔王是正义的，那么企图打倒正义的那一方，不就是邪恶的了吗？
门外那个勇者，才是真正的魔王吧？
——“道理上讲，我当然是支持勇者。”
——“但是想到那名勇者打败你之后肯定不会整天帮我做家务，我就需要慎重考虑一下了。”
没错，我会站在撒琳娜这边，哪怕她是魔王。这样的撒琳娜即使是魔王，也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危害，更不用被打倒。况且，我也不希望撒琳娜出什么事。
门的变形越来越严重了。我吞了一口唾沫，之后站起身来，对背后的撒琳娜道：
“你快走，不要管我，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最好去什么勇者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传教士大人……”
我毅然地走向了那摇摇欲坠的防盗门。我决定在防盗门被踢开的一瞬间，用我自己的身体去挡住凌芷前进的道路，给撒琳娜以逃跑的机会。
不知我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样的觉悟，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守护撒琳娜，但我知道在我做出这样选择的时候，我的灵魂仿佛和我的举动产生了共鸣。
同样的事情，真的没有发生过吗？
茅草屋，前来捉拿撒琳娜的两个天使，已是耄耋之年的我……这些事，真的只是在我的梦里出现过，而我自己完全没有经历过吗？
“你渴望力量吗？”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来自于我深层次的灵魂，我能感受到，如果我接受了这个声音，我就可以获得暂时的很强大的力量——而这一幕我似乎也见过。
这就是那个老传教士能够拦住尚蒂和波波，让撒琳娜成功逃跑的真正原因。因为有恶魔在他的身体里寄宿着，他才能在那紧要关头获得他想要的全部力量。
而我现在，同样的紧要关头，我面临着和那老传教士同样的抉择。这是否意味着，我和那个老传教士，其实是同一人？
“传教士大人，咱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懦弱怕死的咱了。上次您牺牲自己来保护咱的话，这次就轮到咱来保护您了。”
撒琳娜忽然又振作起了精神，向前几步，站在了我的前方。现在的她因为契约在身没有战斗的能力，但她可以用出卖自己的方式，来保证我的安全。
“撒琳娜……”
“哇啊啊！你在干什么啊？！”
就在我正在为撒琳娜的动作而感动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女孩子声音，毫无疑问是尚蒂回来了。
观察了一下形势之后，尚蒂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了凌芷的身份，于是用非常严肃的口吻道：
“勇者，请你停手吧。”
刻意压低的声线使她的声音显得十分庄重。随着这个命令的下达，凌芷立即停止了对门的敲击。
“上帝……大人？”凌芷的声音带着几分崇敬，而更多的是惧怕。
“本座忘记通知你了。勇者，传教士他的工作结束之前，停止对魔王的讨伐工作。”
尚蒂的声音非常平静，没有一点起伏，和她一贯上蹿下跳坟头蹦迪的一贯作风十分不符。
“但是，上帝大人，这不是一举击溃魔界的最好机会吗？”
“你认为打败魔王就可以击溃魔界了吗？勇者，你在这种简单的地方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啊。”
“上帝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地狱里的那些家伙，可是在盼望着这位魔王的死啊。”
听完这段话之后，我转头看向撒琳娜。撒琳娜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说明她也不知道实情。。
魔物，盼望着，魔王的死？
魔王死了，魔物们只会元气大伤吧。
“是吧，露茜法。如果没有你的保护，撒琳娜早就死了一万次了吧？”
尚蒂看向楼梯下方，用嘲讽一般的语气说道。
楼梯下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尚蒂的眼神却像是看着什么东西，看样子她很确信那个地方有名为“露茜法”的东西存在。
“哎呀，居然又被发现了，真是失策。”
尚蒂的猜测是正确的。本来空无一物的楼梯下方，忽然凝聚了一道黑影，从中冒出了两道蓝光——那是露茜法双眼的颜色。随着那两道光，路西法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对了，仔细一想，刚刚我听到的那句“你想要力量吗？”就是露茜法的声音。不会吧，难道露茜法……
“不要把我的工作说的那么高尚啦。我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才保护那家伙的，毕竟地狱里那群家伙无论哪一个当魔王，我都得被弄个尸骨无存……这还是多亏了我之前灵机一动，拥立撒琳娜当魔王呢。”
“你自己当魔王不好吗？非要拥立一个魔界清洁工做魔王吗？”
露茜法听完尚蒂的这个问题之后不屑地笑了一声，之后轻蔑地看了尚蒂一眼。
“你这家伙不知道的吗？我是不能成为统治者的啊。这是我堕落的时候前任上帝给我下达的禁制。那家伙真的好残忍啊，就算是那家伙死了之后，这个惩罚依然没有消失，因为期限是到我灵魂消失的时候啊。”
路西法永远无法成为统治者？也就是说他不能成为魔王吗？那么撒琳娜明明比露茜法弱的多却是比露茜法地位更高一等的魔王的原因，也就在这里了吧。
——
“抱歉，之前那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打开门，刚刚还在不停敲打着门威胁着我们生命的凌芷低下了头，在向我认错。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楚了凌芷的样子，之前仅仅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她的颜值而已。
非常干净利落的单马尾。身上的连衣裙画着各种奇怪的棱角图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每一个图案都非常适合她。
仔细一看，她的胸下部到腰部成X状绑了两根非常细的细绳，显得她身材十分苗条。
“呀，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啦……”
怎么可能不怪你呢？要是尚蒂没回来，撒琳娜现在都不知道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这是一两句道歉能解决的事情吗？只不过是看在尚蒂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好自为之吧你。
“真的十分抱歉！如果以后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不，能帮到传教士您的话，请尽管吩咐我！”
说着，凌芷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匆匆跑下了楼。
尚蒂向我摆了一个“我去楼下找凌芷”的手势，跟着凌芷走下了楼梯。
……这时候我还不知道一件事，这件事说起来是相当相当的巧，但又有俗话讲“无巧不成书”。
这件事是：凌芷就住在我家楼下。
尚蒂跟着凌芷到了她的家里。一开始的时候，她也稍微有些惊异于“凌芷就住在我家楼下”这件事情。
“上帝大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呢……”
“不要这么拘谨啦。”
尚蒂把鞋一脱，再奋力一跃，扑到了凌芷卧室的床上，把整个床都压下去了一块。之后床像弹簧一样把尚蒂弹了起来。
“哇哦，这床好舒服！比传教士那个木板床舒服一万倍，下次一定要让他给我买这种床！”
凌芷看着自己面前的尚蒂，和自己想象中上帝的样子完全不同。
虽然她很早之前就被选做“勇者”了，但她见到上帝本人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上帝是一个非常非常严肃的女性。
之所以会认为上帝是个女性，仅仅只是因为她在得知自己“被选为勇者”的时候，听到的声音是女性的声音。
不过实际上，宣读通知的并不是上帝本人。向凌芷宣读通知的天使和尚蒂同样是女性，但这只是碰巧而已。如果上帝是个男性的话，恐怕她会更加吃惊的吧。
凌芷坐在了窗边，看着在自己床单上摆着一个“大”字的尚蒂，微微一笑。
看样子，根本没有必要那样表现自己对尚蒂的尊敬呢。
或者说，这样的上帝，比起让人尊敬，更容易让人怜爱呢。
真的，真的，真的好可爱啊。
尚蒂疑惑地看了一眼凌芷，凌芷这才发觉她刚刚露出了很不适合她的痴女一般的表情，只好尴尬地一笑置之。
“因为是上帝，所以就取谐音叫你‘尚蒂’了吗？那家伙真是不靠谱呢……”
凌芷得知了尚蒂名字的由来之后，对我的取名方式表示无语。
“不过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咦？……尚蒂你不叫自称‘本座’吗？大天使们都喜欢这么自称呢，很有范的样子。”
尚蒂的目光转向天花板：
“偶尔才会那么自称啦。‘本座’这种自称，又拗口又麻烦……”
“我倒是觉得尚蒂你自称‘本座’的时候相当有魅力呢。”
“魅力？我吗？真的吗？”尚蒂有些兴奋地看着凌芷。
“嗯，真的！”
尚蒂先是摆出了一个“yes”的pose，之后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得意洋洋地道：
“那是当然了啦，我是上帝嘛。有魅力当然也是正常的！”
尚蒂虽然话说的轻巧，但是嘴角的笑意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兴奋。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呢，女孩子虚荣心重，被表扬就得意洋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没想到勇者你就住在传教士的楼下呢。不过，既然你们是邻居的话，我来之前你们也应该有点交情的吧？”
“……我每天都呆在家里，别说楼上了，对门那一家的人都不认识我。硬要说交情的话，他家里有个女孩子，我出门的时候碰见过几次。”
尚蒂心想，凌芷说的应该就是连缨了吧。
传教士他是个整天呆在家里的宅男，除非世界线发生了改变或者传教士他吃错了药，否则他遇见同是家里蹲的凌芷的机会基本上是0。
“话说回来，上帝大人……不，尚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唔……是因为尚蒂你需要收集人类的信仰之力吗？”
“是的！我都差点忘了这个问题，再不收集的话，指不定哪天我就消失了呢。”
听到尚蒂说出的“消失”两个字的时候，凌芷的眼神带着几分畏惧，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收集信仰之力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啊。那家伙到底行不行啊，看他的样子很不靠谱。”
尚蒂一个仰卧起坐坐起身，随后站在了床上：“相信他好啦。传教士只能有一个，而且直到第一个传教士去世之后才能更换第二个。就算不相信他，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尚蒂你所说的‘传教士’，其实应该是‘教皇’吧？”
“啊，以后就没有‘教皇’这个东西了，只有‘传教士’。因为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人相信我的存在，更别提去统治一个国度了呢。”
这个上帝可真是任性啊。这种基础性的东西都能随便更改的吗？凌芷心里有点不满但嘴上不好表示出来。
“对啦，凌芷你应该是可以帮到传教士他的忙的。你最好找个时候和他谈谈吧，他肯定也很想要和你协商一下。毕竟——你很有人气嘛。”
“那点人气不算什么啦。”
“还不算吗？要是有那么多人相信我的存在，我就不需要去再收集信仰之力了，那还不算多吗？”
“嘿嘿……”
凌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