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能跟母亲一起做饭实在太开心了。
待夏玲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多做了一份早饭——那是给夜雨的。
但一旁的母亲并不能看到站在她身边不过半米远的那位黑衣少女，不禁柔和地嗔怪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又忘了老爸已经上班去了啊？”
夏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做都做了，要不就先放到冰箱里去吧？”
母亲点了下头，随即端起另外两盘早餐走了出去。只留下夏玲和夜雨两人待在厨房里。
夜雨顺势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盘子——煎熟的鸡蛋与香肠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两块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柔软地垫在底下，想必是口感绝佳。旁边，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麦片更是让人食指大动。如若再来一杯橙汁，那着实是无可挑剔了。
“——看上去不错。”夜雨不禁如此评价道。
闻言，夏玲只是浅浅一笑。一边把多出来的那份早餐递给了她，一边询问道：“需要去客厅里吃吗？反正妈妈他们也看不见你。”
“……不必了。”
“这样啊，那我就先过去了。”
夏玲并没有打算多做挽留，端起自己的那份早餐走了出去。
对她而言，这是许久不曾经历过的，能与家人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的时光。她自然会十分珍惜其中的每分每秒。
在这以前，夏玲都是早早地做好早餐，随后迅速地解决掉自己的那一份，只在桌子上留好给母亲和弟弟的份。然后像是逃跑一般赶在母亲起床以前离开家里。
有时起得晚了，夏玲干脆不给自己做早餐，空着肚子就走了。结果一整个上午她都只靠喝白开水充饥。时而还要忍受来自同学们的“恶作剧”。即便如此，放学回到家中，也依然会迎来母亲的白眼。
每次的理由大抵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碗没有洗干净，饭做的不合口味一类的。夏玲自己也清楚，无论自己是否真的有犯下如此错误，在母亲面前也只能保持沉默。
这个时候，父亲往往也在场。但他并不会帮夏玲说一句话，只是保持着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冷眼看着自己手里的报纸。
都没必要解释，自己的存在就是父母的眼中钉。
所以，夏玲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父母能够正眼看待自己，能让自己不用变成家中那多余的一份子。
然而，这终究只是期望而已。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单纯的想象。
怀揣着这样的如同妄想一般的愿景，她能够走到哪一步呢？
夜雨一边漫无目的地思考着这样没有意义的话题，一边侧耳听着从客厅处传来的声音——既有家人之间的谈笑，也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若是现在推开门，估计就能看到他们在餐桌上其乐融融、谈笑风生的场面吧？
真是——
“无聊至极。”
夜雨夹起一根香肠，放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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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学校的路上，夏玲不厌其烦地将早上吃早饭时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讲给夜雨听。如果换作一般人，多少都会感到厌烦。
但夜雨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只是茫然地看着正前方。周围的行人匆匆与她擦肩而过，仿佛看不见她一般。
“嘛……今天的那顿早餐感觉怎么样？”
见夜雨一直不给自己反应，夏玲也才算反应过来，赶忙换了一个话题。
“……还行。”
“是吗？你喜欢就好。我还在担心会不会不合你的口味。”
“没必要考虑这点。我吃什么都可以。”
“诶？可、可是……”
“如果你是在顾虑我的感受的话，那就是在白费功夫。”夜雨莫名加重了语气，“别忘了，你只有这一天的时间。不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像是感受到了少女话语中的决绝一般，夏玲沉默着垂下了头。随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呐，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
少女停下了脚步，修长的黑色发丝随风荡起。在阳光下，像是一片挥散不去的阴影。
转身，墨色的连衣裙优雅地在夏玲眼前划过一个弧度。少女冰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我，是怪谈。”
“怪……谈？”
夏玲露出疑惑的神情。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含义。”
“那、那你之前所谓的，【童话会堕为怪谈】又是什么意思？”
“——无可奉告。”
“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我当时恰好遇上了你。”
“你是一直在那个地方游荡吗？”
“不。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吗？”
“……”
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原本冰冷的神情，说道：“我说了，这不是你所需要顾虑的问题。”
“但、但是……”夏玲迟疑地说道，“你之前说的，那个答案还有选择是指……”
“……你觉得，之前的你是什么？”
“诶？”
夏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蒙了。
但夜雨并没有理会她的困惑，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你听过丑小鸭的故事吗？”
“听、听过。”
倒不如说，如此经典的故事真的会有人没有听过吗？
“你觉得丑小鸭最后的结局幸福吗？”
“应……应该吧？毕竟最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不是吗？”
“变成了——对吧？”夜雨微微眯起了眼睛，莫名其妙地重复了这个词。
“换言之，你是认为丑小鸭是因为做出了改变，才脱离了原本悲惨的处境吗？”
“不、不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夏玲感觉自己的反问有些疲软，甚至是无力的。
黑色的少女摇了摇头，语气里染上了黑色的气息：“当然不是。丑小鸭之所以最后能成为天鹅，是因为它本身就是天鹅；而它原先受尽折磨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如果天鹅群最后并没有路过，那它这辈子就会一直生活在欺凌之下；而若是他一开始就生在天鹅群之中，它也不过是一介普通的天鹅罢了。既不高尚，也不卑微。
所以，这一切不过是在客观事实之下所注定发生的事情罢了。没多少意义。”
少女的话语一字不差地传进了夏玲的耳中，宛如诅咒一般在她的脑内回响。
“没有……意义吗？”
那这则童话本身存在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丑小鸭不是在自己的努力之下获得的美好结局，而仅仅是因为事实如此的话，那么它之前一直饱受的欺凌与鄙视，一直以来的忍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天鹅，所以才一直在等待时机的到来吗？
还是单纯地为了其他的目的而苟活至此的呢？
——【如果你回答错误，那么童话就会堕为怪谈。】
怪谈。夜雨也说自己是怪谈。
这到底是……
夏玲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但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她如何回想，都无法忆起其中的一丝一毫。
“怎样？”夜雨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裹挟着一层朦胧不清的雾霭，“想起来了吗？”
“什……么……”
身体像是被某种沉重粘稠的东西包裹住了一样，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不堪。
被压住了……
好重……
动不了……
有谁、有谁来救救我吗……
不会被人听见的……
这是……
黑色的人影……手……
被抓住就死了……
那、那个人是……
——“啪！”
突然，耳畔传来了一声清脆声响。原本不舒服的感觉登时如潮水般褪去，呼吸重归平静，四周再度响起嘈杂的人声。
眼前，名为夜雨的黑衣少女正看着自己。
“刚、刚才那是……”
“不知道。”
夜雨说完，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夏玲慌忙追了过去。此后，她们一路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