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沉浸在那种朦胧的感觉中。
“你……说什么？”
“我问你，”少女缓缓走近，黑色的皮靴踩在地上，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你想要一个可以改变这一切的机会吗？”
“……改变？”
“嗯。”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含义。我可以实现你心中最急切最渴望的事情。”
“我最……渴望的事情？”
“没错。”少女用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的眼神望向他，“你，想要你的堂姐醒过来，对吧？”
“！？”
霎时，江华感觉自己的耳边像是炸开一道惊雷。原先一直裹挟着自己的黏腻虚幻的感觉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像是一个被刚刚救上岸的溺水的孩子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夜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拍在脸上，天空中回荡着各种嘈杂的喧嚣。
额头上的冷汗落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有一个小到看不见的水洼。
江华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苏醒一般，身心都疲惫不堪。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堂姐，那个在自己印象里面温柔的、爱笑的堂姐，如今正躺在病房里生死未卜。
“总算清醒了吗？”
少女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冰冷而不含任何感情。
“……你，真的能帮我？”
“当然。只要是承诺，我就会完成。”
其实仔细想想，少女既没有说要改变什么，也没有明说自己要怎么给予他这个机会。在旁观者看来，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完全可以给这个黑衣少女打上“骗子”这一标签。
但，不知为何，江华并没有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女产生丝毫怀疑。
黑衣少女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但是，我是有条件的——事成之后，你必须给我一个回答和一个选择。”
“……回答和选择是指？”
“如果你答不上来，或者最后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那么——”
【童话就会堕为怪谈】。
黑衣少女如是说道。
漆黑的夜幕下，那隐藏在黑色连衣裙下的姣好身段，以及那双寂静无比的眼眸，无不是在提醒着江华。他眼前的这名少女，并非常人。
阵阵轻风吹过耳畔，像是有什么人在他身边窃窃私语。
他感到心底突然涌起了一阵不安，问道：“堕为怪谈，是什么意思？”
“你没必要知道。”
“为什么？”
“因为……”
少女咬住了嘴唇，眼神微微下移。
“即便你知道了，也没有用。”
“没有用……什么没有用？”
江华疑惑地询问道。
很显然，他并不能理解少女话中的含义。
少女沉吟了一会，才又开口道：“……那我问你，你觉得童话是什么？”
“诶？”
童话？
江华被少女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把心里所想的说了出来——
“大概，就是结局美好的那种故事吧？”
这句话是他堂姐告诉他的。
江华小时候，总喜欢缠着堂姐给自己讲童话故事。每每听到结尾时，都会听到那样一句话——【王子与公主就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那时江华还小。他懵懂地向堂姐提问道：“姐姐，是不是只要是王子和公主就一定会结婚呢？”
“是啊。”
印象中的堂姐展露笑颜，温柔地抚摸着比自己小两岁的江华的头发，随后柔声道：“对啊，王子和公主是一定会在一起的。”
“那么……”江华举起自己小小的拳头，义正言辞地说道，“我要当王子。”
堂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好看。
她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道：“好啊，如果小江你是王子的话，那我就来当公主如何？”
“好！”
江华兴奋地喊叫着。
但这种话终究只是一时戏言，是不能相信的话。
江华在很久以后才逐渐明白过来，现实并不是童话。这里从来没有美好的结局。
诚然如是，每当童话里出现了王子和公主这两个角色，那么最后结局大抵不过是两者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其实，这个范围还可以再扩大一点。大多数童话都是以主人公们在历经各种事情之后获得了幸福的生活。
但细细想来，真的可能吗？
生活并不是简单的加减法。听故事的人并不知道故事的主人公之后会经历什么，仅仅用“幸福”二字去概括一个人的后半生是否有失偏颇呢？
说到底，“幸福”的定义又是什么呢？
是否真的存在有恒久不变的幸福呢？
江华觉得自己像是在抬杠。非要跟一个故事过不去，何必呢？
本来童话就并不是有多么严谨的逻辑构建而成，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流传下来，自有其缘由。若是每一个人都要这么斤斤计较的话，那么何尝不是在刁难自己呢？
江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他也反应过来，自己或许已经不再适合读童话了。换言之，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憧憬着成为王子的人了。而堂姐也不是什么公主。
如今的她，只能躺在床上，命悬一线。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对此，江华从始至终能做的只有祈祷和无能为力地等待——嗯，他无能为力。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再次认识到了，童话什么的，不过是美好至极的谎言。
再怎么美好，都不过是一介虚假之物。并不足以当真。所以，无论是在童话里找现实感，还是在现实中寻求童话般的结局，都是在做无用功。
毫无意义可言……
回过神来，江华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白皙到不可思议的皮肤在银色的月光下，似乎闪着些许诡异的光芒。而她的眼睛则恰恰与之相反，是纯粹的黯淡无光，如同被乌云遮住的夜空一般，透出些许的凄清之感。
“你说的没错。”少女轻启朱唇，“童话是故事，而怪谈也是故事。两者本是并不相关的事物。但，因为两者所具有的一种特质，而发生了改变……”
“特质是指？”
“就是看故事的角度。”少女的声音穿过夜下的微风，“因角度的不同，故事也会呈现出不同的样貌，甚至连内核都会发生转变。所以——”
她转过身，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了江华：“你的选择与回答，既可以缔造童话，也可以毁灭童话——就是这样。”
毁灭……童话？
我么？
“所以，选择吧。”
夜幕下，身着黑衣的少女向他伸出了手，说道：“你是否要我为你提供这样一个改变一切的机会？”
江华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刚打算回应，却听见另一边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喊叫——
“等一下！”
一只手，突兀地横在了江华与少女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