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不是哦。”
夜雨像是可以听到林雯佳的心声那般，在她说话之前，就已经否决了心中的说法。
“诶？”
林雯佳有些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但是后者只是继续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漠然地开口说着。
“不被发现，不代表并不存在，实际上，很多时候并不是没有发现坏事所在，而只是人们带着相似的默契不将这些揭发出来而已。”
——做了坏事就要受到惩罚。
但是这一过程本身，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被发现做了坏事，那么就应该受到惩罚。
仔细想想的话，就会发现，哪怕是这样的说法，也不过是一种托词。
因为这句话里，没有指明的地方很多。
——是谁做了坏事呢？
——是谁来发现呢？
——是谁将整件事情捅出去呢？
——还有，应该受到怎么样的惩罚？
——应该如何去惩罚？
这一句理所当然的道理，想要践行起来，却饱含着相当复杂的要素。
这句话无比正确，也因而很难说在任何时刻都能发挥效力。
所以……
所以，知晓这一点的林雯佳才会说，希望自己做坏事不要被发现。
但这句话是在开玩笑嘛？
还是说，这句话只是单纯在描述事实呢？
这个晚上从商店回来的少女脱口而出的愿景，是否是其本身所正在苦恼着的事物呢？
立于夜晚之中，以漆黑的双眸注视着面前这个少女的夜雨，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单纯又是出于另一层考量。
见林雯佳没有什么反应，夜雨继续开口说道：“做坏事不被发现和做了坏事不被揭露，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后者是因为知晓做了坏事的责任，下意识地寻求逃避责任的方法；换言之，在到一定程度后，做了坏事的人就会因为自己知道这分责任，而默默地停手。但是前者，许愿做了坏事而不被发现，则是说明你想要长期地去做某一件坏事。不会停手，也不会给自己积攒负罪感。也就是说……”
夜雨迈开脚步，黑色的皮靴踩在水泥地板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你只是单纯地想要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而已。在这个安全的地方，肆意地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为所欲为。但这样一来，你就不会为自己所做过的坏事上心，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留下退路，你只是单纯地想要发泄自己的情绪，还是以如此极端的方式。”
“所以说，”夜雨站到了距离林雯佳不到半米远的地方，身形之中充满了莫名地侵略性，“不要忽视会短暂熄灭的火柴，那光亮之中显现的，即便只是一时的幻影，也是那个小女孩赖以生存的景象。”
“……你到底在说什么？”
林雯佳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对于这个突然凑上来胡言乱语的黑衣少女，她心底里满是戒备的想法。
——不会其实是所谓的抢劫犯吧？
林雯佳心想。
这个少女不过是吸引自己注意力的共犯，待自己放松警惕后，就会有好几个面色不善的黑衣人从阴影处跳出来，将自己五花大绑，然后卖到不知何处去。
被自己的妄想吓了一跳的林雯佳赶忙往身后看去，但是展现在眼前的，只有无边空旷的路面，以及零星闪烁的几点灯光——那是几家刚刚准备开业的夜店。
似乎是看出了林雯佳的疑虑，夜雨又轻声地说道：“刚才所说的不过是一介戏言罢了。如果你不相信，那么也不需要认同。”
“唔。”
被看穿了心思林雯佳有些尴尬地偏过了头。
总之，既然面前这个少女不是什么对自己意欲不轨之人，那么就一定是那种没事找事的家伙了。对于这种人物，林雯佳打算遵循自己一贯的做法。
也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随便打发过去就走人，不要跟她有多牵扯。
所以，林雯佳随口说了一句“谢谢提醒”，就打算绕过夜雨，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回去。
然而。
只听夜雨轻声说道：“好的，那么你放心，不会有大人发现你偷了商店里的东西的。”
瞬时间，林雯佳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倒流了。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以相当不敢置信的神情看向了依旧保持着冷淡神色的黑衣少女。
后者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你怎么知道？”
“如果只是因为缺乏关注，而特地做这种事情，或许是一个还算具有说服力的理由。但是对于一直很信任你们的店家而言，这可不是好事。”
“……”
由于经常去同一家店购买生活用品和食材，所以林雯佳确实已经跟店家和在那边打工的前台很熟。彼此之间也不是没有互相赠送过礼品，有时候，前台的老奶奶还会特地送一把洋葱或者一杯牛奶。
但是。
赠送与偷窃是不一样的。
赠送是朋友之间情谊的证明。
而偷窃确实破坏彼此信任的恶行。
然而，即便心底里知道这件事，林雯佳还是实施了偷窃行为。
而且，不止这一次。
借着店面老旧，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以及老奶奶年事已高的事实，林雯佳很确信，只要自己不是当着人家的面进行偷窃，那么就绝对不会被发现。
自己的罪行不过是偶尔偷走几支水笔，顺走一小盒牛奶等的，这样一种小到不能算作是犯罪行为的偷窃行为，既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被责难。
这只不过是她自己用于享乐的方式而已。
有些人享乐是去玩乐，有些人享乐则是会流连于人群之中，而林雯佳的享乐，便是这一点一滴的细微之处的坏事尔尔。
对于这样的自己，林雯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自己本就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些平素积累的小小恶行，并不会让自己坠入深渊。顶多给别人带来一点意料之外的麻烦而已。
所以……
所以这一切不需要责怪我。
但这样的话……
在她身旁的夜雨，忽然以相当戏谑的口吻说道：“倘若你真那么想的话，为什么还要许下这样的愿望呢？”
林雯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只能把塑料袋抱在怀里，大喊了一句“那我就不要这个愿望了”，而后像是落难似的逃了回去。
黑衣服的少女似乎在最后还说了什么，她只是任凭那句话消散在了风中。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即便她如是叫喊，故事也已经缓缓地结束了。
故事只有一个，中心人物也只有一个，但是在其延伸开的舞台中，却还有没能落幕的戏码。
小女孩已经点燃了属于自己的火柴。
现在所拥有的那些东西，无非是幻想中残留而迷离的产物。
在火光消散的那一刻，连同幻想本身都会被带走的——
只会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