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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茶壶，优雅自如的动作如同淑女。
“哗啦啦啦……”
热气蒸腾，瓷杯内液面抬升 ，映出隐藏于后的一副俏丽面容。
静悄悄的。这里有一张桌台及两张椅子，其一被她所占据、另一则已空空如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白色的空间象征虚无，从桌台范围外无限延伸出去、望不到边；如此一来，仅余下的中央一小片区域，看起来更像是孤零零的岛屿。
而黑发少女就这么安寂地端坐在茶桌孤岛处，完成了简简单单的沏茶举止，面有所思。
——直到茶杯灌满，红茶的水渍从顶端溢出，顺着杯外壁流淌到桌面。
“……路西菲尔大人。”紫发的年轻女子低下头，轻声细语。
突然从白色虚无中凭空显现的她，缓缓迈步到黑发少女座位侧畔、站定，姿态像极一名温和的侍女。
“嗯，我没什么。”
许久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黑发的堕天使大人、路西菲尔，摇摇头，重新放好那盏仍装着大半茶水的瓷壶，红色双瞳注视向那渐渐往周边桌上泛滥的红茶滩，“帮我处理一下吧，阿佳蕾斯。”
即刻理解了对方的语意，紫发瞑目的魔女弯腰行礼，取出一块洁白手帕擦拭起来。
一分一秒。时间的齿轮转动着，黑发少女静静看着。
异色茶渍污染先是从洁白手帕的边缘入侵，然后逐步深入、改变着它身上所绣刻的鹰饰花纹，再进攻到手帕的中心——直到，完完全全变成了浅褐色。
但是这种改变其实并不彻底。
由外及内，却总是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完似，内部总是会有不尽美的存在，接下来要求更深入进去的改造也只会难上加难。
“蕾，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
将手帕从恢复作一干二净的雪白桌台上撤离，紫发女子躬身，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请问。只要是大人的指令，作为「真实之魔女」的阿佳蕾斯必将遵从。”
火红双瞳半睁。深吸一口气，桌下、黑发少女放在两膝上的双手紧攥成拳。
“……若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话，由外到里的方法是否真的适用？”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身为始作俑者的大人、内心最清楚不过了吧，”神情柔顺，紫发的瞑目魔女浅笑，意有所指道。
“不过如果真要听听在下之愚钝见解的话，我会回答——不管是由外到里还是由里到外地改变一个人，都有其优势性及局限性。”
诚如其所言。究竟是内里决定外在，还是外在决定内里，这种事情始终并无定说；有者内心坚定倔强不受外在影响，亦有者内心柔软易随外在改变而发生改变。
想要真正改变一个人必须从两方面同时下手，这点身为魔神之主的她最清楚不过，但是——
抬手，捂住心口。
在这副冷冰冰的虚假身躯里，没有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没有温暖；那么，她又为什么会产生这般古怪的感觉？
“告诉我，从最初的最初到现在为止……我使用女性的姿态作为自己化身，究竟有多长时间了。”
“回答，自从路西菲尔殿下与第一位宿主签订契约，到现在最后一位宿主、某一无所知的少女，时光的车轮早已转过了五万圈。”
火红瞳孔中显出惊愕。黑发丝漾动，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只看到紫发女子纹丝不动的仪容。
——阿蕾佳斯不会说假话，现在的她很认真。
哪怕知道这一点，路西菲尔心下仍有怀疑：真的已经有这么长时间了么？明明最初，只是因为看那名少女实在像她记忆里最珍爱、同时又距离最遥远的身影，下意识地误认其为莉莉丝的转世，才会选她作为第一任宿主。
当初实在控制不住情绪。事实上，她的莉莉丝不可能再回来，路西菲尔很清楚；连灵魂都被上帝的走狗、拉斐尔粉碎的莉莉丝，又怎么可能获得转生。
不过从此以后，由于路西菲尔本身便作为掌控「美丽」的天使、对于美丽之认识有着苛刻标准的缘故，每一任宿主都被她刻意地选作了女性——至于这最后一任宿主、某「无知少女」是纯粹的例外，不用去理会。
一页页纸片，很薄很轻。
然而一旦当它们中的每一张都被书写上了独有的故事，刻下自己的印记，就可以变得极其沉重。
承载着这样沉重的书籍，况且不论凡人，连她自己都会有所动摇。
“……原来如此，”压下心头蠢蠢欲动的久远回忆，她苦涩地微笑，“那么阿佳蕾斯，现在旁人看我的眼光到底是怎样的？”
魔女再度弯腰行礼，答，“如果是在我的眼中，即使无数时光消逝，路西菲尔大人也只会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尊贵存在。”
“不过，”稍稍停顿，紫发女子嘴角轻微上勾，露出玩笑之意，“如果是刚才那名无知宿主的话，大概也只会将您当成同龄的、胜似青梅竹马般亲切腹黑的姐姐吧。”
“腹黑的姐姐？我的形象居然可以是这样么……”
蹙眉，黑发少女内心困惑。
（数万年光阴的洗礼，已经将我的外在变成了腹黑少女？奇怪，为什么自己就没有半分察觉呢。）
算了，反正本身就是没有性别一说的堕天使；管它男性女性，只要自己的外貌能让他人认识到「美丽」的重量即可。
堕天使的路西菲尔大人可是世间最美丽的存在，任何人都无法超越。
——即便如今潦倒到灵魂被击碎、躯体亦早被天神诛灭，因而不得不通过缔结契约的方式苟延残喘、不知何时便会悄然消散的地步，她仍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