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点五章：棋盘
[署名：缇兰。收件人：名城大人。]
[信息：任务已完成，已通过术式消除特异研究所在目标对象、暨茜莉雅脑内留下的残余痕迹。]
[附件：关于茜莉雅具体现状的调查书，对其施行全身检查时录入的所有数据。]
纤细的手指，按上通讯板屏幕中央的确认件，使邮件发送出去。
……
这次的任务，结束了呢。
早已在暗处褪下一身黑袍、重新换上崎坂学员制服的少女，安安静静站在大桥上，背部依靠着栏杆向上空望去。
夕阳落下的那个瞬间，天地间便陷入到了完全的昏暗之中，既没有明月繁星，遥远的都市灯火仍尚未点明。
沿着地平线看去，渺小成群的拥挤建筑物黑鸦鸦一片吸附在地面上，那里是东水都市市区的方向。
｛地点：崎坂学院越海大桥，人工岛及主校区双向通行。｝
“咦，这不是莱月酱么？”
“上午在社团展示活动中穿女仆装售卖冰淇淋的那位？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能看见呢。”
收回视线，她朝远处传来人声的方向望去，行走在大桥对面的人行道上的四五名身着崎坂制服的学员，恰好与她对上了目光。
少女微笑，轻轻挥手打了个招呼。
“喔噢！没想到换上学员制服的莱月依然具有着不输于女仆装时的爆表的可爱指数！”
“……嫉妒。”
“午源君这样可不行哦，见色忘友什么的。”
“咳咳咳，拜托不要学樱雁的口气好不好，怪别扭。”
……
“……”待到这一小队人逐渐走远，消失在视野中，她脸上的微笑表情恢复成了平常。
崎坂学院的宿舍区分为两块，一部分在陆地上、即为崎坂学院的主学院区内，而另一部分则建造在人工岛上、即为“崎坂市区”内。
作为东水都市高层人才支柱的崎坂学院，对于学员的教育形式也比较奇特。他们似乎认为学员在毕业踏上社会之前必须经受一定程度的历练，而崎坂学院投资的“崎坂市区”正好是个不错的平台。
崎坂市区的人口构成，80％是社会人，20％是来自崎坂的学员。学员在这里居住的同时，也必须承担起一部分住宿费伙食费等日常消费，当然、他们可以选择参加各种各样的临时工作来获取相应的报酬，过上不错的生活。
比起与世隔绝的崎坂学院，总人口十万人的崎坂市区更类似于一个微型未来城市，其中各项基础设施一应俱全，游乐场电影院酒吧等店面——没有找不到，只有想不到。
由此，依据学院规章，高年级学员（包括B级A级与S级）以及教员的宿舍被规定在了崎坂市区；另外，优等生（学期评估时获取五个A以上的成绩）也可以申请，待到满足条件审批通过后，搬进市区入住。
“青川午源，17岁，C学级优等生，批准入住崎坂市区者。”
“冬苗樱雁，19岁，A学级学员，批准入住崎坂市区者。”
淡粉色的双瞳垂下，樱唇轻启，少女小声自语道。
然而这时候，手中的通讯器产生了轻微振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署名：名城。收件人：缇兰。]
[信息：已收到，赏金已转至你的账上，请继续潜伏。另外说一件事，风音她在这次的行动中失踪了，大概已经发生了意外；务必小心行事，不要重蹈覆辙。]
[附件：今后的行动指标。]
看着一行行字体，尤其是“风音失踪”这几个字眼，少女不由瞳孔一缩。
廉池风音，在“猎犬组织”里可是资历整整老于缇兰一倍的前辈，和二番队长共同巡逻的她，同时身上又带有「萨托拉洁的恩赐」这种机密道具，怎么可能会在这样一次简单的任务行动中失踪？
「萨托拉洁的恩赐」是特异研究所的产品，其产生的隐蔽效果，几乎可以屏蔽任何科技改造得到的异能；何况廉池风音的综合实力在猎犬组织内的总排名，都是相当靠前的。
缇兰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
｛同一时间。地点：下陷管道工坊。｝
周围，地面的油污、凹陷的管道、切裂的护栏，无一不在展示着这里不久前所发生过的一切 。
近距离观察片刻后，天蓝色短发的少女缓缓直起身来，抚顺因为匆忙赶来而顾不上整理的紫红制服。
“来晚了呢。”看着手中那块破碎的半透明玻璃片，她的瞳孔眯起，叹气道。
嘀嗒。
尚未滴尽的油污从管道泵口落下，溅入积蓄成好大一摊的油塘里。
…………
｛同一时间。地点：崎坂学院监察所内。｝
“父亲大人。”金色的双瞳中是质疑。
“什么事唷，我亲爱的女儿？”
双手搁在脑后。沙发上，叼着一柄老式烟斗的金发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变幻不定的一排排屏幕。
“……”沉默着，迈步进来的高挑金发少女关上了门，隔绝外界电光的进入，让这间密室再度成为一片昏暗。
昏暗中，屏幕上的各副画面愈显清晰。此时此刻，崎坂学院的各个角落都被收缩到了这一小间房间之内，被这位董事会末席的金发男人掌控于手中。
仿佛注意力完全被这些屏幕捉去，父亲大人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沉默的气氛延伸着。
“……父亲大人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们的行动，相信您早就已经看到他们了吧？”直到金发少女开口打破了寂静。
“喔，”摸摸下巴，一水苍澜敷衍道，“‘他们’指的是谁。”
“入侵者。”
“准确来说应该是‘猎犬’，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离开这所学院了。”取出烟斗，呼出一团烟灰，金发男子回头看向他那已经成长得愈发亭亭玉立的女儿，淡然道，“猎犬组织的宗旨，素来只是探取情报而已，对崎坂的学员不能构成任何威胁。”
“但是……”瞳孔放大，金发少女张口几欲辩驳。
“但是什么？”苍澜冷笑，“我说过，他们并没有对崎坂学院的任何一名学员造成威胁。猎犬组织只会接受合法有效的订单，带有阴暗组织性质的非法订单永远不会得到他们的承认，而只要是政府组织下达的订单则反之。”
“换句话说，正因为政府需要监视每个人、需要他们的存在，所以他们才会存在——例如，如果失去了那些违法能力者的动向，东水治辖会这种庞然大物也没必要留存于世了，让整个东水都市一片混乱去吧。”
“……”咬住下嘴唇的金发少女，一言不发。
顿了一会儿后，苍澜抬手，烟斗指向一排排屏幕，“既然崎坂学院每个人的情报动向都掌握在我的手里，那么来阻止我啊，天方。”
……
“哐。”甩门而去的声音久久回荡。
金发男子苦笑，他或许已经知道自己把自己的女儿给惹生气了。
但这就像是一块棋盘啊，掌控一切的人才能看清楚事态的变化及发展，将一切损失减轻到最小，少做些没有意义的行动。他不怪自己的女儿难以理解，他不怪女儿一直以来的厌恶自己。
放下烟斗、架上灰缸，仰头，苍澜瞥向侧墙。
其上中央所挂的晶体显示仪呈圆弧形状，在百十块正方体中间显得尤为突兀。
两天之前刚刚装配上去的它，正安安静静地播放着，画面中间牢牢锁定住某一人物的行为举止，目的是为了监视，是为了减少或者避免某些潜在的威胁，譬如前几天某毫无征兆突然出现在崎坂学院内的黑发少女。
——当然，也不排除为了满足某人的特殊窥视欲望的可能。
金发男子依稀记得她释放出电流的匪夷所思的情景。
噢，这真是令人好奇，拥有这般奇异的能力、她又是怎样生活的呢？看上去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
｛十分钟后。地点：崎坂学院某间密室内。｝
某少女的声音。
“……十分感谢你提供的情报。”
“嗯嗯，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可能是我想多了。”
“那么就这样了，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再进行联系。”
“再见。”
合上折叠通讯器。屏幕上的灯光一闪而灭，映照出一双比周围黑暗还要深邃的金色双瞳。
…………
｛同一时间。地点：东水都市绕城高速。｝
时值黄昏过后，昏黑的天空笼罩住这片高度发达的城市。
由于封路翻修而显得空旷的沥青车道上，一辆本不应该出没于此的货车飞速奔驰；高架侧畔，加装在护栏上的塑胶花篮里，一两束紫色野芳被车辆驶过的流风带起，摇曳数下之后才恢复平静。
车头的夜照大灯，扫清前路，使一览无余。
漆黑断电的路灯，一架架陆续从澄澈如镜的挡光玻璃窗表面扫过，它们的相对速度远远超过高速道路的最高限制。
车身呈黑色，反光效果很好的同时也能方便隐藏在夜幕下；货车大约是十年前的款式，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地、牌照磨损沾满污迹看不清字符。
货车厢表面被钉上了「斯提亚安全保护公司」的铭牌，内部是密闭的，设置着两排座位。在座总计五人，全部穿着黑色长袍，但他们所戴的兜帽早在离开崎坂学院的时刻便被拉下——因为没有外人着眼时无需遮掩。
沉默，蔓延。
光线闪烁，连接在车厢顶部的旧灯随着车行颠簸而颤动，发出的吱嘎响声似乎成为了这里的主旋律。
当然，这是要排除那两条不断晃动的小腿以外——某少女正双手搭扶在货舱唯一的一扇窗沿上，一边津津有味地眺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荒郊夜景，一边哼唱着不成调子的小曲，连那袭柔顺的披肩黑发都欢快得一跳一跳。
一路上其他人的脸色都显得很难看，可黑色长发少女的哼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更有加剧的趋势。
“风琴，安静点。”看到对面坐椅上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的一两人，身为二番队长的名城不得不干咳一声，压低嗓音提醒道。
愉快的哼唱中断，黑发少女嘟起嘴，没好气地扫了身旁端坐得一丝不苟的青年男子。
“对没错，继续保持这样就行了……”
微笑，名城和善地说。
“略略略！”然后迎来的却是对方吐舌扯眼皮的恶作剧，以及撇过头去、重新开启的哼歌声。
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尴尬，青年男子不得不扶额头叹息。
拥有这样一位不听他指示的成员，哪怕是一只又萌又可爱的小萝莉也绝非件值得令他欣慰的事情啊——另外附带地，他清楚知道这只一米六不到的“萝莉”其实已经年满十八周岁。
然而，唯一能让她变得服服帖帖的大姐姐此刻并不在这辆货车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次简简单单的任务执行竟会出这种事情。
一直以来潜伏在崎坂学院内的缇兰才是行动的关键，比起她来，他们这些从猎犬驻东水分部赶去的人不过是为了保证任务的隐秘性而已。
可最终，哪怕崎坂学院的开学典礼已经结束，他们这些“隐去”了自身存在的人穿行在一无所知的茫茫人海，也没有寻找到那位素来如同不化冰山的高傲女人。
“那个，”嗅闻着弥漫于车厢的浓重化学味（Gaverlin燃料），脸部拉着一条难看疤痕的少年开口，打破了僵局，“风音的情况，到底……”
“失去联系了，”回归于危颜正色，名城目不转睛地看着静坐在对面的他，“风音向来不会擅自离队，恐怕八成已经被崎坂方面发现。”
“……”
面色黯淡，少年低下头，戴着褐皮手套的左手和没有戴手套的右手紧紧相握，抵住前额。
“我建议你不要担心，关鸠。”
双瞳放松，名城好言宽慰，“好歹这次我们的行动是政府机关许可的，相信凭借上层的证明以及风音的口舌，崎坂学院不会拿她怎么样。当是时，只需要静等她重新开启与我们的联系。”
关鸠沉默，然而这时候突然从货舱前方的挡板后传来了司机沉稳的提示声：“名城大人，已到达目的地。”
踩下刹车，一阵剧烈抖动之后车速逐渐减缓，车厢里所有人的身体因为惯性不由自主斜倾向前方。
“哇呀！”仿佛受到了惊吓，一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黑发少女这才回过神来，娇躯七荤八素地朝后翻倒去，几乎踉跄摔下座位。
——若不是有一双大手及时扶住她的肩膀，止住她的动势的话。
危险消除。感受着两肩上传来的温热有力的触感，风琴不由脸颊一红，慌慌张张挣脱了某身后黑发青年的手掌。
“唉……都跟你说了，乘车的时候要当心一点。”
然后不出所料，回应名城的仍是冰冰冷的瞪视，以及黑发少女撇过头去、用小小声音自言自语的一句。
“……笨蛋。”
……
｛三十分钟之后。地点：东水都市绕城高速，浅池县出口收费站。｝
仍处于封闭范围内的收费站，没有灯火，办公室碎裂的窗户中结满银色的蛛网，密密麻麻。这里离东水都市的市区尚还很远，地面上铺着的沥青因为陈旧而皲裂，顺着倾斜歪曲的护栏望出去，很远很远、将近地平线的地方，已经开启“不夜城模式”的崎坂市区的方向是一线明亮的澄黄色。
而在这偏远的黑天昏月下，一辆老旧货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交叉路口边，用它车头的大灯给前方数十米的范围提供了照明。
“对方还没有赶来吗，名城大人？”抬起手臂晃了晃，背部倚靠在高速护栏的中年胡渣大叔——同样披着一袭黑袍、身为猎犬二番队一员的他沉静地询问道。
“目前还没有。”
双瞳瞥了眼对方手腕上那由于摆动而时不时闪烁着荧光的仿古手表，黑发青年双手插在裤袋内，低下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其他分开站立的二番队成员，多数如他。
至于在场所有人中最不安静的，也非某少女莫属了。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双手抱胸，早已站得双腿发麻的黑发少女终于憋得不耐烦了，气愤得直跺脚，“现在都几点钟了啊喂，我们到底已经在这里傻站了多久！”
“二十点十七分，”摩挲着下巴，戴着一副框边眼镜的成熟女子扬起头，目光划向收费站前方，蜿蜒延伸入黑暗深处的公路辅道，“我们目前总计等待了三十一分钟。”
“奇了怪了，据我所知，特异研究所的人一般都很守时的，”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的银发少年面露疑问，“这趟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首领的黑发青年，闭目，没有做声。
“可恶！反正研究所里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略略略。”
“风琴，再吵的话就把你关进车厢里。”
“呜呜呜……”气息瞬间焉了下来，黑发少女脸上浮现出楚楚可怜之意，双眸隐约有泪花发闪。
“锦黎，关鸠，潼，”终于下定了决心，名城睁开双瞳，向周围三人轮流扫了一眼，利落道，“再等五分钟，如果对方仍然没有如约而至的话，我们就离开。”
没错，他们可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猎犬分部内还有堆积如山的任务等着发派，一旦晚回去五分钟，就有可能会丧失掉一件至关重要的任务——因为被其余比他们先回到分部的番队率先领取了。
对方的失约，不能影响到他们的业绩。
“明白。”“了解了！”“是，名城大人。”
不过就在这时候，黑发青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了拉，他疑惑地低下头去，“怎么了，风琴？”
黑发少女此时竟完全不见了平时她身上胡闹活泼的影子，墨染双瞳略显仓皇，呆滞地望向前方那由于车灯不可及而逐渐延伸入黑暗的道路 。
“那个……有相当可怕的人来了。”良久，她方才倒吸了一口冷气，出声道。
既然能获得承认进入猎犬组织、并且当选为二番队的一员，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有其独当一面的异能，例如锦黎的能力是“风Lv.4”，关鸠是“阴阳Lv.3”，潼是“推算Lv.3”。
与他们相比，风琴的能力则显得有些失色，但毕竟是“感知Lv.2”，队伍里除风音唯一一个拥有感知能力的人。在如今风音下落不明时，她随时都能够发挥关键性的作用，就像现在。
脚尖一扭，黑发少女溜到名城身后躲起，“依据脚步声判断，身高一米八零以上，穿皮鞋，瘦削。”
来了吗？特异研究所——授予他们这次任务的主顾。名城舒了一口气。
然而片刻之后，一团黑雾从阴暗中徐徐带出。踏地声起，从这片寂寥到极点的空间中蔓延开去，一道灰白色的影子像幽灵般，愈趋于清晰。
……不对，有古怪。
心中顷刻作出判断，黑发青年眉头一肃，“全员戒备。”
不存在多余的话语，中年大叔、银发少年与眼镜女子通过对视默默传达了三方的意思。相互靠近数步，弯身屈膝，手腕搭上腰间挂着的折叠金属枪械，蓄势待发。
“风琴回车上去，乖。”
“不要，车上才不安全呢，”鼓起脸颊，黑发少女故作赌气，“还不如站在名城的背后。”
“行吧行吧，随你。”
瞄了眼身后某少女的双腿，它们正在不住地瑟瑟发抖、象征着主人的真实心境。感受着被一双小手紧攥住的自己的手臂，名城无奈地摇了摇头。
黑发青年的眼中，不关其年龄已经到达十八岁，风琴的心灵还像个小孩子，和她的外表早早停止了生长一样——这么多年来的时光，在少女身上所留下的痕迹似乎并不显著。
“嗒，嗒，嗒……”
正前方，硬邦皮鞋踏地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一声接一声仿若沉重的槌子敲击到闷鼓上。
——黑发少女咽下了一口唾液。
被从黑色帷幕中带出的雾气渐渐淡去，露出灰白色衬衣的一角，以及一双忽闪忽灭的银灰色瞳孔。
——下意识地抚过脸上斜拉下的一道疤痕，银发少年的呼吸平静到极致。
银制的冰冷面具，干净利落的黑色西裤，昂贵的鳄皮鞋缓慢而有节奏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
——眼睛半眯起来，眉头深皱的黑发青年若有所思。
直到神秘的云雾褪去，该名角色的形象最终完全呈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前。
“……幸会，猎犬组织的诸位，”来者在黑暗与光明的边缘处站定了脚步，他说，银灰碎发下的面具上带着诡秘叵测弧度的笑容。
“我是本次任务的委托者，东水都市特异研究所、企划部长，久弑。”
纤细苍白的右手从上衣口袋中伸出，摊开，手心中一串闪烁璀璨的链子摇晃摆下；其下连接着的十字架型坠饰平滑如镜，反射出不远处所停货车的刺目灯光。
…………
“那个……真的这样就可以了么，名城？”
“……”
双手搭在膝盖上，黑发青年低着头，对于旁边某少女的问话并没有作答的意思。
｛时间：20:47。地点：东水都市东西高速。｝
处理完事务，货车早在二十五分钟前便已重新开路。
这间封闭的车厢内，两排座椅五个人，顶上挂着的一支简陋电灯随着车行颠簸晃动着，看上去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来般。
而安静，依旧是这里的主旋律，从来没有变化过。
不，除了某娇小玲珑的黑发少女。与先前相比，她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钢板长椅上，不再哼歌，不再赌气。
风琴偶尔会看向窗外，唯一一扇的窗口外是灯火逐渐密集起来的景观——因为东西高速横贯整个东水都市的郊区及市区，而目前已经由封闭维修的绕城高速路段进入到东西高速的货车，它的行驶正在靠近向繁华喧嚣的市区。
周围车辆也多起来了，纵然五彩缤纷的漆色在夜里显得并不分明，黯淡得接近于纯黑。
少女不乏看到有几个车主对他们这辆“十年前版本”外形的货车感到好奇，还有直接掏出玻璃板、隔着两扇车窗玻璃对这辆怪车拍照的一无所知的人。
风琴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脑袋——哪怕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经常恶作剧般打开窗户探出脑袋，在那些人惊愕诧异的目光中做出好几个鬼脸，然后导致长发被车行带起的风弄得凌乱以后，又闹又叫地让名城用梳子帮她重新弄整齐。
此趟，少女变得安静了，她的不可思议的安静致使整间车厢都安静得过分。
——即便是风琴本身因为耐不住寂静而向黑发青年提出的询问，也如同石子沉水般没有了答复。
不要这样啊！这样一点都不好。
着急地环视了车厢一周，黑发少女却发现包括名城在内所有人的面色都犹如乌云笼罩般阴沉。
……
二十八分钟以前，他们所看到的那个人给他们带来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感。而名城则是体验最深的那个人，由于他是此次任务的二番队长、由于从谈话的开始到结束对方那双银灰瞳孔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他。
无任何情感色彩的透露。
其实当他看到那支十字架坠饰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对方正是该次任务的委托者，因为特异研究所的邮件委托信函里面有写过“由我方指派前来收取物件的人员，请猎犬组织方注意其是否手持银色十字架”的暗示。
然而，直到将手头上“关于失忆少女茜莉雅”的数据档案以及各项资料全数交给那面具青年之后，名城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特异研究所的任务指示是：消除崎坂学院新学员，失忆少女茜莉雅脑内残余的痕迹，以及收录她目前身体状况的各项资料。
素来封闭自顾的特异研究所怎会突然对崎坂学院的异能者少女产生兴趣？这一点困惑，早在当初接到任务通知的时候，作为猎犬二番队委派潜伏于崎坂学院内的队友、缇兰便提了出来。
加之后来她通过邮件附件传送过来的、关于茜莉雅脑内痕迹的调查结果显示，茜莉雅的大脑内所残留的印记，形状上有些像西方教会以及研究所标识的结合体。
既已打上了研究所的标识，毫无疑问是研究所的试验品。那么她的标识又为何是残缺的？她是从何而来，西方教会的印记意味着什么？素来诡异的研究所又为何会放出这样一名试验品到崎坂学院来？
抑或，她是凭借一己之力从特异研究所内逃出的？这个猜测或许有失偏颇，被业界人士称为“荆棘笼子”的特异研究所防守比东水都市的地牢还要严密，怎么可能容许一名实验品无所顾忌地溜跑。
总之，这些怪异感觉是从接到任务的一开始就存在着的，但却一直被他所忽视，而如今迅速浮出水面来。
名城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将那份资料交给银发面具青年是否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过很快地，这份疑虑便打消了。
“没关系的，已经结束了。”
“啊咧？”
不管黑发少女惊讶的眼神，名城抚摸着她的脑袋，举止轻柔好像是在照顾着自己的妹妹。
管他呢，这一次的任务也完成了。
接下来只要等到风音重新联系上他们，然后，作为队长的名城就可以将任务完成以后所获得的报酬转交给这位冰山美人。除去已经发给缇兰的那部分，剩余整整五十万东水通用币，六个人一起分摊也好拿上许多，谁让他们是东水都市的“赏金猎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