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U16四国邀请赛只有两周了。
两周之后，就会与世界顶级的高中生球队交手，这让若夏感到既兴奋又忧虑。
这些兴奋和忧虑，化为了每天上千次的接球、传球和扣球的基本功练习、上百次的全场防守、拦网练习、以及让人叫苦不迭的体能练习。
现在，她和同伴们正排成一列练习扣球。
“咚！”“啪！”“啪！”
蓝色和黄色拼贴的球从空中坠下，与塑胶地板接触，发出时而沉重、时而清脆的声音。
一年级生们站成一列，挨个将球抛给担任二传的袁媛，由她传起来后，再跳上空中，挥臂将球砸向对面。
不过，真正能做到将球“砸”下去的，只有身高占据优势和弹跳力超越常人的寥寥数位队员。
“啪！”
一道凌厉的影子，如闪电般划破天空后落地。
“Yes!”
绮扬从空中落下，神采飞扬地挥动拳头。公主殿下刚刚又打出一个漂亮的进攻。
身后的若夏对她微微一笑，她很清楚，学会扣球这项技能，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跟接球比起来，扣球的难度是S+级的。”
灵诗是这么说的。
“步法、跳跃、时机、击球点、角度、力道......无论哪一点出了微小的偏差，都无法完成一次最简单的扣球。”
若夏对此完全赞同。在将这些因素全部做对、领悟到什么是“正确”的扣球这一点之前，是漫长而黑暗的过程。
然而，公主殿下一定和自己一样，在上万次迷茫而无助的练习中，抓住了那“开悟”的一球。
那奇妙的一球，若夏是不会也无法忘记的。在无数次看似徒劳的挥臂中，只需要一次，在“完成形态”的那一球偶然浮现之时，将它敏锐地抓住：手臂挥下的时机、掌心贴住球的角度、上臂甩出的力道......只要能感受一次，这种体验，就会像一股温暖的热流，融入血液，萦绕在击球的手掌周围，再也不会消散了。
“已经开始像一支真正的排球队了呢。”
林优浏览着便携电脑上的数据，告诉身旁的天宸。
“苏绮扬同学的扣球成功率提高了很多，左手的轨迹也让人捉摸不透，会是一个有力的武器。”
“她还差得远。”
天宸微微地眯起眼睛，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很清楚这两位之间无法和谐相处的关系，林优露出一丝苦笑。
“她是合格的主攻人选。”
“那是因为没有更多的球员可以选择。”
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林优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全队总共只有八名社员，候补只有两位。这次U16的比赛，17岁的袁媛不会上场，所以赛场上将只有一名候补球员。这真是相当的危险。
她曾经试探地问过天宸，要不要招募更多的球员，但被她一口拒绝。
“这些就是我今年能招募到的全部球员了。”
天宸微微皱起眉头，仿佛在责怪林优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早已听说过排球社用极为苛刻的手段来筛选社员。如果不这样苛求的话，不就能多一些可选择的社员了吗？
算了，这就是慕容大小姐一直以来任性妄为的作风。
林优无奈地低下头，翻看着电脑上的数据。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陈若夏同学的进步也很快。”
林优的眼睛望着跳起扣球的若夏。
“刚及格而已。”
“她的扣球成功率提升了很多。差不多可以开始练习副攻的战术了吧？”
“副攻的战术......会长连这个也学习过了？”
天宸扬起眉毛看向林优。
“不要小看我啊，我可是补习了很多排球知识。”
林优怒视着天宸。
当初还以为只需要花一点时间就能兼职排球社的经理，没想到现在却整天待在体育馆和社团活动室里，学生会会长一职竟然变成了兼任。
“陈若夏现在只需要练好基本功，其它的事情，我教不了她。”
“什么？”
“我并不是教练。”
教练啊，说到这个，天宸已经花了很长时间寻找教练吧？
“还没有找到吗？
“所有的老师都不合适。”
天宸带着慵懒的语气说。
“不会是太苛求了吧？要求围棋八段之类的？”
对林优的揶揄，天宸没有兴趣回答。
“如果这两周还没有进展，U16比赛时就没有教练指导了哦。”
林优慎重地指出了这一点，天宸却有些不耐烦。
“经理，不要弄错了，我们的目标是全国大赛，不是U16。”
“那在U16上，我们会怎么样呢？”
“拿不到十分，跟其中任何一支。”
天宸面无表情、干脆地回答。
十分也拿不到吗？
林优瞪大了眼睛。这段时间的训练以来，新手四人组的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加上天宸和双胞胎本来就是厉害的球员，澄天在高中球队里面已经不算弱队了。
但是，与站在世界之巅的高中生相比，仍然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林优皱起眉头，有些忧虑地望向球场。
球场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了起来，挥臂扣球。
“啪！”
灵诗击中了球，球却撞在了球网上。
“啊，又没能扣球成功。”
灵诗吐了吐舌头，走向队尾。
“灵诗，没关系，下次再加油。”
阮潇回头鼓励灵诗，若夏也担心地看着她。
自从扣球训练开始后，灵诗经历了很多次挫败吧？
对于身材娇小的灵诗来说，2.24米高的球网，就像一堵高墙一样无法逾越。
若夏满怀抱歉地望着她。对于自己和绮扬这样身材高挑、弹跳力出众的人来说，扣球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但对于身材娇小的球员，也许那是永远也感受不到的快乐。
排球场就是如此残忍吧？身材矮小的球员，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在球场上占有一席之地吗？
若夏觉得一阵苦涩，胸口隐隐作痛。
如果灵诗无法进攻或者拦网，那个眼里只有胜利的恶魔社长，会不会将她弃之不顾呢？
“关于叶灵诗同学的位置，你还没有做出决定吗？”
听到林优多次提及的问题，天宸半闭上眼睛，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又来了。”
“天宸，你知道我说的没错。叶灵诗同学不适合成为攻手或二传，但她的接球成功率一直保持第一。你为什么不尽早将她换到......”
“经理，不要急着下结论。”
天宸冷冷地打断了她。林优转过头，不解地看向天宸的眼睛。
“还有两周就要比赛了。为什么不早点定下阵容？这样叶灵诗同学也可以早日适应。”
“经理，不要急躁啊。”
“想赢的人是你吧？为什么现在还不做决定？”
面对林优的步步紧逼，天宸显然失去了耐心，她竖起眉毛，眼中流露出不快。
“我说过吧，没有完全发掘出能力之前，不要下结论。经理，你要记住啊。”
“至少去问问对方的意见吧？”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天辰的音量忽然提高，林优的运动服领口被一把抓住，脖颈处感觉到了天宸的手指。她惊惶地仰望着动手的天宸。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正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目露凶光俯视着林优好一会儿，直到对方露出屈服的神情，天宸才将手松开。
“经理，你不是球员，你不明白。”
球场上正在练习的球员们，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望向这边。
社长和经理似乎又吵起来了。
训练结束之后，和往常一样，若夏和灵诗、阮潇一起走在校园的石板小径上。
带着凉意的夜风迎面吹来，让若夏打了个寒噤，她用制服外套裹紧了身体。不止是天气，今天的气氛也一样阴沉。
平常总是开着玩笑的灵诗今天却一言不发、心事重重地跟在若夏后面。
“咳！那个，要不要去吃烤丸子？”
若夏打破沉默，转动眼珠偷偷地瞄着灵诗。
灵诗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视线仍然没有离开脚下的石板小径。
“灵诗，要吃烤丸子吗？”
阮潇小心翼翼地贴近灵诗，又问了一遍。
“啊？！”
似乎从梦中惊醒，灵诗睁大了眼睛，不好意思地看着若夏和阮潇。
“啊，那个......”
她的嘴角勉强地勾起一抹笑容。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笑意，却充满了隐藏不住的沮丧。
这段时间积累了不少压力吧？应该怎样安慰她呢？
若夏的心“砰砰”直跳，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抱歉，我、我有些累，先回家了。”
灵诗对大家笑了笑，低下头向车站跑去。
“灵诗！等等......”
阮潇满脸担心，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被若夏拦住了。
“让她一个人去吧。”
若夏目睹着灵诗的背影，和阮潇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因为这样的烦恼，不是说着“再努力一点”就能解决的。在上天的安排面前，一切关于“努力”的鼓励和安慰都是那么苍白。
站在熟悉的木门前，灵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门立即打开，露出了哥哥的笑脸，小狗杰特也扑了上来，兴奋地围着灵诗的脚蹦来蹦去。
“我们的排球小将回来了！妈妈，可以开饭了！”
哥哥爽朗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他将灵诗的运动包从肩上取下，摸了摸灵诗的头。
“小不点，累了吗？”
没有得到平常“好饿啊”的回应，哥哥疑惑地弯下身，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却被轻轻地推开。
“有点累了。”
妹妹连头也没抬，匆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不点......”
哥哥在灵诗的房门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走进了厨房。
“妈妈，晚点再吃饭吧，妹妹要先休息一下。”
灵诗将身体埋在柔软的棉被里，手臂和双腿放松下来，才感觉到沉甸甸的酸痛。
就算我全力以赴，也还是不行啊。
脑海中浮现出如高山般的球网，就算拼命地起跳，也看不见上空的风景。
我无法成为攻手，我没有上天给予的翅膀。这一点，自己早就明白，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是个小矮子，却喜欢上了打排球。”
没有翅膀，却想要飞翔。
“真是笨蛋啊，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将头埋在被子里，灵诗出声地责骂着自己，眼泪在棉布上晕开。
“如果我能长高一点，我也会做到那样漂亮的进攻。”
但是，这是不能改变的事情，不是吗？
不能长高，无法飞翔的话，还要站在球场上吗？
当然了！
“换作是你的话，一定会这么回答吧？小诺。”
灵诗的脑海中，浮现出令人想念的面容。她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在玩偶和书本之间，有两只红色的护腕一直静静地躺在木架上。灵诗拿起它们，用手指拂去上面的细尘。好朋友的面容清晰地映在脑海中，温柔地抚平她纷乱的心绪。
“小诺，你还好吗？我加入了排球社，你呢？”
将护腕紧握在掌心，灵诗走出房间，倚靠在阳台上，看着脚下的灯火一直延绵到远方。
“小诺，你还在打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