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救赎者（贰）
巨大的架桥所投下的阴影，将那片空间的氛围完全绷紧。我茫然地站在似乎是河堰的草地上，突然发现，有一个微弱的气息，正在和人极会的人对峙着……
然而现状并不允许我多想。当我因灵脉而凭空出现的瞬间……面前男人的杀气便顷刻间尽数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嘁！果然还是背叛我们了吗！这个废物叛徒！”
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穿着同之前那个兜帽男别无二致的年轻身影站不远处的桥梁上，紧绷的身体中满是相反的轻蔑与警戒。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
“……”
……如果跟他说我也不想来的话，他能放过我么？
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原地，突然他的身影从桥墩上消失了。
本能的向后方跳去，下一瞬间，原本我站立的地方落下了一道银光。
巨大的响声响起，地面被一条修长的腿踏出了一个坑洞。
“情报果然没错！当初第八环就不该放任你活着！”
一边这么吼着，他不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向我避开的方向追来。
兜帽被强风掀起，露出了一张肤色黝黑，面容有些似曾相识的俊秀男人。
那名穿着纯白的人极众服装的青年，以超越一般常识的脚力高高的跳上天空，并以一记战斧踢下。我承受着压力，跳到侧面躲开后，立刻下腰，紧接着鼻尖上便掠过一记致命的鞭腿。
顺着下腰的动作，用后滚翻向后方，并在脚跟着地的瞬间立刻向后跳去，眼前似曾相识的青年同样用前滚翻紧紧向我逼近。翻滚时自上而下的踢击劈向我的头骨。
刚刚落地的我无从闪躲。在极近的距离下侧过身体让他的踢击从面前落下，而对于他踢下的另一只脚，用手中的日本刀，抚子的刀鞘，轻轻地将之架开。
鞘与鞋碰撞，发出了金铁相撞特有的声音。他的脚部似乎是装上了类似刀刃之类的金属。
消极的抵抗没能制止他的动作。青年用撑在地上的双手为支点，顺着我架开他双腿的方向旋转身体。方才被我躲开的腿卡在我的腰部阻止我的动作，另一条腿回转一圈的踢击踢向了我的头。
我借着他卡在我腰部上的脚旋转发力的方向扑了出去。慌忙站起，本能的偏过头躲过了一记刺踢，接着不停地左右偏开头部或者身体，勉强从连绵不绝的夺命腿踢下保住性命。
超人一般的动作……这就是人极会第八环的直属部队，人极众……
“你等等，我不是——”
“闭嘴，你这叛徒。”
“……”
“不乖乖的做你第八环的狗，偏要为了那两张脸自己找死。死了的人不会复生，在第八环呆了那么多年还不明白吗？”
“……”
他的话语比攻击更加令我动摇，但也只是动摇而已。悲哀与感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的东西。
但是……两张？
明明是我应该愧疚的情境，我却不可救药的，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微不足道却莫名令我在意的信息……
“两……张？”
我不禁回过头，发现那张熟悉的脸庞，以一种凛然中带着萎靡的神色，用着她那把漆黑的日本刀支撑着身体，跪坐在地上。
这一切是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当我的视线看向她怀中的另一个身影时，我不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神宫寺？”
那是失去意识的，甚至没有发出一丝气息的神宫寺。
……神宫寺……躺在神宫寺的怀里……？
……我一瞬间愣在原地，接着被踢中。太阳穴仿佛被钝器狠狠的砸中，似乎有什么巨物在我的脑中横冲直撞，翻搅着我的脑浆。我倒飞出去倒在地上，意识一瞬间彻底飞离。
一瞬间呼吸没能上来，我轻咳两声，心中却仍然被刚才所见的场景所震惊着。
神宫寺……有两个？不是双重人格么？两个人都拥有同一张脸？拥有同样面孔的人……有三个？
……这可能吗？这个概率？还是说，其中的一人其实是——？！
“……哼，看到那个就动摇了么，果然你根本，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啊。”
一双强而有力的修长双腿从天上刺了下来，我连忙向一边翻滚过去。面对那双企图将我的命变得毫无意义的双腿，我下意识地将左侧的刀挥了出去。
第一次的攻击似乎让他吃了一惊。青年连忙向后退去，似乎十分震惊似的瞪着自己的双脚。
我有些无所适从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十分动摇的样子，突然发觉身后不远处，撑着长刀的少女正艰难地向我这里靠近。
“喂……怎么回事？你……不是她？”
“……你在说什么啊？问题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我的头脑还没能很好的处理现状。和她们拥有相同脸庞，气质凛然的少女看向了我腰旁的抚子，皱起了眉。
“……算了！总之，先想办法逃走吧。他们可不是你这种学生初学能够对付的，也不是你这种一般人能够招惹的……”
……逃……么？
我犹豫着是否应该听从她的意见，突然，本能的将刀一横，随即一只脚“当”的，狠狠地蹬上了抚子的刀身。我将刀横着，阻挡着他的踢击，一边朝着神宫寺们所在的相反的方向逃去。
“……还没完么……”
“给我去另一个世界，为自己的浅薄忏悔吧。”
“……”
……总觉得，他不是一般的恨我。
因为他猛烈的攻势，我渐渐地被逼到了河堰的坡道旁。看准我无法再后退，青年突然背过身并下蹲，双腿的肌肉压缩至极限，蹬地，向无路可退的我跳了过来。
青年将右脚做出即将踢出的姿态，并在接近我的瞬间瞬间踢出。
“——喝！”
我用三角跳，借着斜坡跳向了他的后方。只听见了一声十分有气势的吼声响起，紧接着，斜坡被蹬踹出了一个骇人的巨坑。响声与烟尘同时爆发，不容我喘口气，刚落地的我身后又飞来了一记刺踢。
“——啧！我对你做过什么么？”
不知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要持续到何时，我有些烦躁地向他问道。而保持着不断踢向我的状态，他说话的声音都因发力而变得有些断续。
“问问，你自，己吧！这个，叛徒！”
“……”
“自己，去，地狱里，忏悔吧！你这，怪物！杀人，凶手！”
仿佛将怒火注入双腿，不断追击着我的身影突然跳起。
像游戏里那样飞起来一般，令人瞠目的，夸张的停在了半空中。在空中对我连续蹬踹着。
“——？！”
过于繁多，庞大的力道，我无法借着它们倒飞出去，只有硬生生地，用抚子抵挡住他的攻击。
恐怖的右脚猛地扣下，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刀身上。金铁声都变得有些沉闷，他同时借着抚子的刀身高高得跃起。
在空中回旋身体，最强劲的一记战斧向我头部再次猛扣。
……残余的庞大力道使我无法动弹。我只有将力量注入双腿，正面扛下这一记骇人的战斧。
然而，他落下的右脚却做出了违背常理的动作。那即将砸向我的脚跟，突然仿佛卸掉了所有的力道缩了回去，避开了我挡在前上方的刀身。
做好承受巨大冲击的我无法调整动作，被落在我面前地上的青年高高的踢起的右脚，从下方踢飞了抚子。而他抬起的脚却如同没有受到惯性的影响一般，接着直接从半空中收回，狠狠地对着我的心窝来了一记刺踢。
“——？！”
剧烈的疼痛让本来就摒着气息的我瞬间气绝，随后后脑砸中地面的痛感又带来一阵晕眩。
抚子也脱了手，在我爬起来之前，皮肤黝黑的青年再次闪到了我的面前，对着我的腹部就是一脚。
“咕——！”
从侧面飞了出去。
胃部被什么东西碾压一般的感觉传遍了全身，我不禁呻吟出声。我难看的样子不仅没能让青年心生怜悯，反而加大了他的怒火。一脚接着一脚，毫无技术可言的，发泄一般的踢打践踏。
……最近好像总是被人这么踢踩。
“喂！住手！住手啊！你这样也算是人极会的精英吗！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啊！”
“……”
口中的腥味熏得我头疼……这声音，是黑神宫寺？
“我叫你住手！为什么要对无辜的一般人做这么过分的事？！”
“吵死了！”
仿佛被这声怒吼震慑一般，凛然的少女似乎发出了轻不可闻的悲鸣。隐约间，我看见了黝黑青年仿佛野兽一般的冰冷神色。
“无辜？他……？你这冒牌货又知道些什么？！一般人？那种动作的一般人？这个死不足惜的怪物！”
“就算很灵活，也是无辜的市民！这是守护人类的人极会该做的吗？！”
“区区守护者，没有追究你的逾越饶你一命，不要不识抬举！”
“我只是履行我的职责！保护学生是我的职责，他们没有理由被你们掳走践踏！”
“……你想死吗？”
“——？！”
少女被庞大的杀气震慑住，无法再发出一点声音。烦躁的青年一脚将我踹到远处，再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已经够了。你到底是来做什么？既没有救她们的意思也不还手……你不能就这么轻松地去死！这根本就称不上赎罪！”
“……”
有些烦躁的咂舌，青年走过落在地上的抚子时，像踢足球一般踢到我的手边。
“给我还手！”
“……”
“这人渣！”
黝黑的肤色，头脑上因愤怒胀起的血管却依旧清晰可见。青年失去了一切的耐心，以迄今为止最快的速度接近我。
致命的回旋踢对着刚站起的我的面门。
我叹了口气，将右手搭在刀柄上。
“……毫无意义……”
在被横扫大气而来的踢击击中之前，以更快的速度避开，闪进他毫无防备的怀中。接着对着那大开的腹部快速地侧身，将刀柄向前刺出。
“噗呃——？！”
夹杂着一丝惊讶地呻吟响起，被我和他自己的力道一同向后吹飞的青年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然而跄踉着落地后，他却一边咳着，带着噬虐的笑容，一边大叫道。
“咳，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懂他在笑什么，我甚至不懂自己刚才为何要出手将他击飞。我低头看着前方的地面。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现在就回去，你也别纠缠我。”
“……什么？你这混蛋，这是什么意思？！”
“……”
啧……真是无聊。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把她救回去……背叛什么的，我根本没那个意思。”
明明是你们那边，将我的一切全都否定，事到如今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
“别管我，我自己就走。”
话音刚落……对方周身的气氛瞬间阴沉了下来。浓郁的杀气似乎化为了有形体的东西，默默地喷发着。四周的草木不安地摇动着，不仅惊走了四周
的动物昆虫，就连倒在不远处的人极众与另一边的神宫寺们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无药可救的东西。”
“……”
我看见血丝“呼——”的，瞬间爬满了他的双眼。此时他反而失去了焦躁的情绪，冷静得诡异。
青年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由奇怪金属做成的小瓶，一脸平静的，粗暴地打开瓶盖，同样粗暴地灌进自己的口中。
……那是……什么？
当他喝下瓶中的东西后，周身的氛围突然变得危险。我本能的绷紧身体。
本能告诉我，那东西十分的不妙。
周身的空气不安地抖动着，连丢掉瓶子的动作都和刚才大相径庭。他发出的声音变得沙哑。只是为了调整身体态势般轻轻地踩了踩地面，脚下的土地便轰然塌陷。
“无药可救的杀人凶手，你就看着我的脸去死，在地狱里，向那两个人乞求原谅吧！”
“……什——？！”
那两人……难道说？！
“两人……那张脸……难道说，你是——？！”
“人极七人众——敏尔特·金·亚加德！”
人极众。人极会第八环直属的，精英中的精英组成的部队。而人极七人众，统帅这些精英的，无与伦比的强大七人。
然而，比起那种怎样都好的称号，更为重要的是……那张脸，那个名字——
“记住我的名字，然后在地狱里承受绝望的永劫——”
轻微而突兀。
话音仍未落下，他反常地突然僵住。我惊骇地瞪大双眼。
“——？！”
他的胸口，多出了一只艺术品一般美丽的手。沾染着血色，纤细修长的，残忍的手。
“——？！咕……咔啊……？”
方才膨胀的气势瞬间萎靡。鲜血从他……青年的胸前与口中喷涌而出。
“呵呵呵，这头家畜在说什么呐？我的‘剑’，可是‘剑’呀？为什么，要向别人祈求呢？”
突兀响起的，熟悉的妖艳声音，让我紧绷的身体，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发出了悲鸣。
“嘎啊……你、什么……”
“啊啦？这样就不行了吗？真是无趣的家畜呢。”
那只穿过青年胸口的纤细手掌优雅而迅速地抽回。前一秒气势磅礴的可怕青年如失去支撑的木偶颓然倒下，露出了藏在他背后的，妖艳可怖的身影。
双腿修长，艺术品般完美的身体上包裹着漆黑的暴露魔装。背后巨大的蝠翼上隐隐有着紫色的纹路，不似之前中级恶魔的丑陋，反倒有一种精致的美感。嵌着一双微微下吊双眼的完美五官上有一种融合了稚嫩与成熟的妖艳。抚媚的笑容加上暴露的衣着胡乱散发着女性的荷尔蒙。
那一头随风飘动的漆黑长发，仿佛黑洞。仿佛将一切的光芒吸收了一般，竟没有一丝的光泽。
静静伫立在那里的，是一直以来，我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