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色菩提（壹）
教室之中一片狼藉。
……并不是说，像是被恐怖分子袭击那般残破不堪。只是学生们一反平时的喧嚣闹腾，变得异常的乖巧……就算是喜欢平静的我对于这种反常的死寂也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说是乖巧……绝望比较贴切吧。所有的人都缩在座位上，盯着面前的纸张，伏在课桌上拼死学习着，眼神闪烁。红与黑组成纸张，却比《红与黑》更具有震撼力。
不知道区区小测验何以至于这种地步。怎样都好。
虽然我如是想到，但是那些平时嚣张至极的熊孩子们，此时却体现出了甚至可以说是奴性的超强纪律性。
……被调教得真是到位。那个谢顶的男教师……藤、藤村来着？竟然是这么有手腕的角色么？
无论男生女生都露出了一副世界末日一般的表情。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神宫寺，都是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脸。明明已经是午休的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从座位上下来，昨天刚刚考完试时的轻松与自信就好像是骗人的一般。沉重的氛围伴随着教室外隐隐传来的其他学生的吵闹声，更显压抑。
我的面前同样的放着用红笔划满记号的卷子。满分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两张的原因，只是因为数学完全不会，于是连名字也懒得写而已。
考试什么怎样都好。我的心情沉重则是另有原因。
为什么我要在被正太那银枪教训的第二天享受这种怎样都好的地狱啊？
林崎也不在……
不知对着什么发狠似的咬咬牙，我站起身离开座位。
根本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时候。要赶紧找到林崎，将我的一切——
“等、等一下天宫同学！”
夹住我手臂的某物……似乎能够看见“噗妞”的音效。
神宫寺像是失了魂一般，一把抱住了我的右臂，尖锐的嗓音回荡在满是学生的教室，却没有半个人产生反应。
“不、不可以逃走哟！天宫同学难道不知道纱酱回来了吗？！”
纱酱又是什么酱。
“考、考成这样的分数，要要要是在她审判之前逃走的话，会会会被杀掉掉的！”
不仅仅是神宫寺，其他的学生都露出了骇然的神色。只有像是以神咬院为首的几个看起来像是资优生的勉强保持着平静却凝重的表情。
所以说那是谁啊……为什么连你都知道我却不知道啊？
“……我满分。”
而且被杀是什么鬼。
“……诶？诶诶诶诶？！这么难的卷子……难道说天宫同学的头脑很好吗？！”
这个跟头脑没什么关系吧。话说我头脑好就这么令你意外么……我看上去就那么蠢？
周围的视线无视。
而神宫寺像是看见救命的稻草一般，从绝望的双眸中蹦出闪电。仰视着我，将一片死灰而又闪闪发光的脸凑得更近。
“天宫同学！”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凑这么近？这里，姑且是，一个学生都没有离开教室。
“请你，给我特别授业吧！”
“……”
这孩子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林崎少女也是，难道说我天生就有当老师的命么？看我打破这个命运给你看啊！
所以怎么可能会有人想接下这种麻烦事。
“拒绝。”
果断到令自己都有些佩服地拒绝后，我立刻，向教室门口大步流星……却被身后孩子气的少女出乎意料的行动阻止了。
“天、天宫同学！求求你了！如果大后天的补考我没有通过的话，一定会被纱酱杀掉的！求求你救救我嘛！”
挤压……噗妞……
这家伙，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学生们蠢蠢欲动的指向复杂又尖锐。所谓的坐如针扎就是这种感觉么？虽然我是站着的。
小小的一个突击测验还要补考，那个纱酱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一班的泼皮，竟然大都为了准备所谓的补考而乖乖地呆在原地埋头复习，真想向他请教。
啧，我明明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林崎那家伙，竟然连续两天翘课？我究竟是为什么来这个窝点……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突然，教室的门被十分有气势的撞开了。
全班的同学，连同我与神宫寺一起向声音的来源投去惊讶困惑的视线。
在门的那一边，站着一名风情万种的美妇。然而奇怪的是，看到那样的一位美人，班上的同学发出的并不是平时的那种起哄声。惊叫此起彼伏。
“怎、怎么回事这种奇怪的违和……”
“等等、喂，仔细一看这个人不是那个钢铁之女吗？！”
“你说什么？！那个平时梳一个香蕉卷，土到掉渣的教导主任吗？！”
“她不是快要单身40年了吗？这美女明显只有20多吧？”
面对已经不能说是窃窃私语的喧闹，靠在门口的美妇毫不在意的嫣然一笑，对着教室内娇笑道。
“嗯哼，这里有没有一位叫做天宫月的同学啦？”
班级瞬间寂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向我这边集中过来。跟着大家的视线，说是主任的女人对着我再次勾起了唇角。
……莫名的一阵恶寒。
“哼恩？啊呀，你就是那个天宫月吗？”
那……个？
“呵呵，看来就是你了。有人找你唷？”
一边说着，她慢慢迈着夸张的猫步走进教室。在一堆“你谁啊”的惊呼声中，我看见她身后隐隐藏着一个人。
那人，就像是走失儿童一般怯怯地躲在女性的身后。女人牵着她的手，那情景就像是带着孩子出游的温馨母子。
天使一般的稚嫩面孔上挂着有些怕生的腼腆笑容。一般的女性看到这样的人，肯定会母性本能大开吧……
“好、好可爱的小正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来！快点来姐姐怀里！”
教室里的女生沸腾了。之前用生命学习补考的气氛一扫而光，化为母狮的学生一哄而上……隐约之间我好像还看见了不少男生……八成是错觉。
然而，我并不能像往常一样带着平常心注视着这一幕。
“……老洛……”
软绵绵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只有我能在那双澄澈的眸子中发现一丝隐晦，却强烈的，想死的，欲哭无泪的情绪。
……被一大堆女性像玩具一般挤在当中玩弄着，暗中对着我呼着救的可爱正太，是我昨天刚刚彻底蹂躏过我的老友，圣仙众之中的“弓之极”秋远哲。
……虽然被女人们当成玩物一般，姑且，是个世界最强。
“小弟弟来嘛，来呀！姐姐我可以让你坐在腿上哟？”
“啊！莉香好狡猾！”
“快点一边去啦！底迪姐姐我的腿比较软！”
“你们这些乳臭味干的小丫头！我可是教导主任！小孩子给我一边去正太是我的！”
“““““老太婆就一边去啦！！！”””””
“你们说什么呃呃呃呃——？！”
“““““咿、咿咿咿——？！”””””
“哈斯哈斯……小、小盆友？哥哥我这里有糖吃哦……？哈斯哈斯……”
……男的凑什么热闹？
身后的神宫寺不知什么时候也跑到了那边兴奋地大叫起来……算了怎样都好了。
对于少年那充满怨念的绝望眼神，我假装四处看风景无视了。
……
于是，就结果来说，一切都很圆满。饱餐一顿的母狮子们十分满足……有礼貌地将可爱的正太君送还回来。原本阴沉的教室也重新恢复了活力，最重要的是，神宫寺的注意也被转移了。可喜可贺。
“……秋，别用外套下面的枪抵着我。”
“……”
沉默着的少年，默默地将抵在我腰间的巨大手枪更加用力的戳着我的腰，一边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和我走在寂静的校园中。
……虽然我现在处在这种状况，不过并没有什么问题。就像是片尾曲一样，这是结束的征兆。
就像在找合适的行刑场一样，我就这么一直处在随时可能丧命的情况下，同一言不发的正太……美少年，漫步于午休结束的校舍中。只不过，先不论他此刻的想法，就连他拿枪指着我意欲为何，我都无从知晓。
……或许，真的是想找个掩人耳目的地方把我干掉？
“喂……到底想怎样？”
“……去体育馆。”
……终于说话了。不过……为什么是体育馆？
“……你要做什么？”
“那边的仓库里，应该有女式校服。你去换上。”
…………抱歉没听太懂。
“你那什么腐烂的语气。”
“你最没资格说！给我穿上女装卖萌！给我体会和我一样的屈辱啊你这浑蛋！”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突然间。
“……开什么玩笑17岁，再清秀也不会被当成正太吧。”
我不假思索地说着。对此，沉默着的少年，默默地，将巨大手枪的击锤用大拇指扳下……喂别这样。要是走火了我的身体会被从侧面贯穿的好么？
我有些颤栗的侧过脸看向他，竟发现他的眼神再次变得腐烂起来……
“我……只是找不到你人在哪，问个路而已……结果那个老太婆说什么非本校学生禁止入内……抱着开玩笑的心态卖了一个萌……”
“……”
“结果那个大妈一样的教师，突然像是吃了中华一番的料理一样瞬间发光，连发髻都飞出去变成那种样子……整个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牵住我的手……”
……比想象中还要无聊的展开。
说到底这都是你自找的吧？话说回来，一大把年纪竟然还想吃鲜肉……难怪都奔四了还是单身啊，主任大人。
不过，没想到“正太”这种生物还有美容养颜返老还童的功效？
“谁叫你矮。加上童颜，被认成正太也是情有可喂一把就够了别再拔枪！”
听到了“矮”这个字，片刻前释放着阴暗气息的小正太，双眼突然闪烁着残忍的猩红。强烈的怨念刺着我的皮肤。
“等、好吧你不矮！你好高修长——喂住手！”
“闭嘴！不想死的话就老实跟我过来！”
他是认真的。
屈服于绝对的暴力，我只好闭上嘴，跟着这名不速之客乖乖地走出了校门。
我此刻，正乖乖地跟着昨天刚刚处刑过自己，随时打算取自己性命的正太，向着未知的地点走去。
一路上都没有向他询问去处的勇气。而在我回过神来时——
“……”
他带我来的，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