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空蝉（肆）
所谓的“妹妹”，是“家人”。
而“家人”，便是“绝对的羁绊”。
即是“绝对”，便不会有不安。就算看似冷血，那同样是出于“相信”。
我最重要的妹妹，土御门橘……一直脆弱而坚强地活着。即使我深知她此刻正被一些我所不知道的苦难折磨，还是相信她，绝对能够将之战胜，持续着前进。
我渴望同她经历同样的苦难，享受同样的风景。
我渴望相信，即使是我，也有能够彻底信任的人存在。相信即使彼此疏离，也始终享有着这一份“绝对”。
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她会有一天站在魔将的身旁……站在我的“对面”。
“呵呵，所以说啊。现在的你更加不可能从我……从我们手中阻止这个人类和妖刀融合了呐！啊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呢，鬼道极？”
“……闭嘴，区区恶魔。”
那带着陌生表情，从刚刚开始便一言不发的橘……仿佛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从那熟悉的口中刺出。
她只是静静地睥睨着，不带一丝半点的感情。仅仅一瞬，那目光似乎被我的锁骨吸引过去，却又带着冰冷再次刺回。
“啊哈，不要那么凶嘛。呵呵呵……嘛，反正事我办了，兴也尽了，下面就让给你吧！”
仿佛连被我斩伤的事实都否定了一般，女性的恶魔带着一脸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般的表情隐去了身影。我看了看橘，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一面穿过她的身旁，向着跪在坑洞中的老伯走去。
然而，就在我即将走过橘的身旁时，她突然从绣着红绳的纯白长袖中伸出一道白底黑字的符咒。
闪着白光的玄妙符纸，被她用纤长的食指与中指轻轻夹住。她缓慢而快速地将那符咒伸至自己的额前，樱唇微张，低声喃喃。
下一秒，四周蓦地凭空出现上百具纯白的人形式神。
将我死死围住的不仅仅是惊人的数量，那杀气更是令人骇然。我的视线穿过那密集的式神群，看向了在那后方静静伫立的橘。
“……橘，不要闹。”
“……”
没有说话，她仅仅是张开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紧接着，呼啸着青白光芒的式神，代替她做出了回答。
“……”
我略微皱起眉，分别用着稻姬与抚子将袭击我，阻挡在我与她之间的一切白色土偶斩成碎片。
从式神的包围中突围出来，我直接将带鞘的抚子挥起……并在距离少女的脖颈只有分毫的地方停下。
“冷静点了？”
“……”
她依旧沉默着。我的空洞对上了她的死寂……没有火花，只有相互吞噬，不复不改的蠢动，湮灭殆尽。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听好。我必须——”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本能的向后跳去，方才站立的地方瞬间落下了一道苍蓝的雷龙。
……十字经雷法……？
“……喂橘。这玩笑不好笑。”
“……”
她的沉默，带给了我焦躁与惊惶。她愈是沉默不语，我便愈是烦躁不已。然而连考虑是否应该对她动粗的时间都没有，白色的土偶之海便将我淹没。
较方才已无法以倍数而言的式神将我包围。脑内稻姬的惊呼，远处龙鬼的咆哮……白色海洋中，个人的暴力，在数量堆积而成的暴戾面前毫无作为。
然而……正当我束手无策时，又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插入了我们之间。
“喂喂，不过这种程度。这不像你啊老洛！”
空中，猛然降下了一道银色的流光……踩在一具式神之上的澄澈少年，手中银白的双枪闪耀着月光。
“……秋？”
注意到了我疑惑的视线，高高地站在式神身上的银发少年冲着我露出有些淘气的笑容。他一边转动着手中两把巨大的火器，一边环顾着四周的情况。
“呜哇，真是夸张啊橘妹。竟然要我一个人解决这么多吗……绝对会去要加班费啊。”
“……啾啾……？你做什么？我现在正在执行任务中，请你不要碍事。”
橘的口中第一次泻出话语。似乎十分意外似的，对着秋问道。
“所以说橘妹你那个称呼……算了。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啦……不过，上面派过来，我也没办法咯？”
……怎么回事，意见分歧么？
但是，跟我无关。不如说真是好运。
我深深地望了一眼银白的少年……用抚子与稻姬从正面打开一条路。
在那尽头——是一对面目全非的“连结”。
橘似乎仍想要阻止我……却在途中被秋妨碍。无暇顾他，趁着妹妹同少年缠斗之时，立刻将双手合在稻姬的到身上，打算取走他的双腿。
“……次型：麒麟躯。”
凶悍的跳斩直接扑向了跪在地上的诡异生物。
但出人意料的……在我的斩击即将斩断他的手臂时，本应落在地上的千小姐突然出现，挡住了稻姬的刀刃。
“唔——！？”
“老伯”零距离的咆哮。我咬紧臼齿忍住想要捂住耳朵的欲望，心中翻滚起了巨浪。
千小姐出现的时机太过异常。那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了。那几乎是无限接近于瞬移的，连动态视力都成为笑话的，另一个次元的速度。
一般来说，对于正面碾压而来的巨大力道，绝对不能借用倒飞以卸力。那样不但会让身体吸收大部分的冲击，架势也会崩坏。因此，往往只有硬抗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在绝对无法承受的巨力下，借此卸力也是另一种常识。
然而，邪魔外道……身为怪物的家伙并不在那个“一般”之中。
所以，来吧。不论你的斩击有多么脱离常识……不论是硬撑还是卸力，我都承受给你看——
（吾主？！万不可——？！）
突然，脑海中传来了稻姬惊慌不已的惊呼。
我才意识到为时已晚。
“——————————？！！？！？！？！！”
这或许，是连怪物都无法承受的异质。
悲鸣，呻吟，惊呼；痛楚，吐血，破裂……一切都失去表露的机会。
我的……肩膀呢？
天地翻转，我花费了数秒的时间，意识到自己飞出数米倒在地上，又花费了数秒，发现自己的身体，从左肩到左腹，身体的五分之一直接消失了。
似乎是被撕裂的痕迹一直蔓延到胸口与下身，远处龙鬼的咆哮已经无法听见，只有被“那个”所操纵的恶心体质勉强地维系着自己的生命。
（吾主——？！汝可安好？！）
啊啊……自己的肉，不断滋生修复的样子……好恶心啊。
（所言为何！吾主？！喂小子！莫使气竭！）
稻姬，好吵。
透过自己身体的血洞，我能看见。此刻那老伯的姿态。
头发彻底披散开来……剑身也变得更加的耀眼华丽，光剑一般流转着紫黑色的光芒……就连他身上也多出了些许类似铠甲一般的华丽饰物。从中泻出的妖气……危险的程度使我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发出了悲鸣。
先不说那令人毫无现实感的“世界毁灭”。就算我拥有着开玩笑般的回复体质，他的第二刀也必定会将我的身体撕碎。
……失策了。
被自己的傲慢吞噬的典型。可笑之极。
（……吾主。）
我突然看见，手边的抚子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脑海中稻姬的声音。彻底洗去了平日的笑意。
那是过去的，属于“妖刀”的神秘。
（今之计，唯有依样画瓢以孤注。）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要我和他一样利用你们？
（君子善假于物。）
……
（何来利用？此等顾忌，亦是汝所厌弃之傲！请安心。抚子妹妹妖力为灵，妾身吾之血肉为祭……于汝之身心绝无半分短弊！）
开什么玩笑。妖刀哪来什么血肉。
而且，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你是意思就是，让我牺牲你们？
致命伤势下，本能的反感将妖刀的声音选择性地排除。难得的喘息后，我勉强地支撑身体，站了起来。
然而恰好此时，眼前又是放大的恶鬼之面。
“———————————？！？！！！”
源源不断飘曳，浓稠的黑紫气息，无神的双眸，月下神社的废墟，面目全非的，剑士的尊严。
无法看清他的动作，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被远远地踹开。
“呜——？！”
后腰的左侧又是破裂般的疼痛。但这并没有结束。仍旧飞在半空中的我，视野中又出现了本应在百米之外，那张被无限放大的狰狞脸庞。我被瞬间出现在上方的巨爪狠狠地按进了地面。
速度，力量……毫无现实感。明明毫无自尊，理性尽失，每每这种狂人却总能得到与之相对的“力”……
这其中的“理”究竟是什么？
直接将我撕裂的最初一击，以及随时能够阻止“那个”回复的无双莲华。
毫无还手之力。我如同破布一般，被可怕的连续攻击不断地，从不同的方向向上击飞，连落在地面上都无法做到。
拼死通过呼吸技法尽可能卸去力道……脾脏依旧旁观者一般尽数破裂。
怪物非人的咆哮声回荡着。
“怪物”非人的“咆哮”声依旧回荡着。
（吾主——！）
每一次被击飞都会在另一头换一个方向再次被击飞。每次都要飞出数十上百米的距离，杂技的表演，可笑的玩物。
（吾主万不可！若以此为继，汝将亡！）
吵死了。我死不了。
就算是不同的生命，根本不在意人类的矜持与善意，却又为何展现比人类还有纯粹的崇高？
不论是否是出于自私。正因如此，我才不想，也不愿让她们成为道具。
（——吾主？！）
媲美撕裂自己的第二记重斩，适应痛楚的身体终于对此产生了反应。
侧腹，又被挖去了。
啊啊……好痛……好痛苦。好想就这么解脱……好想，就这样让它溢出来——
但是，为何我还能忍受？
为何我还没有发疯？
信念呢？自尊呢？梦想呢？矜持呢？
他为何要坚持到如此份上？
而我又究竟是，为何要拼命到这个地步？
高度的极致，失去左臂的我毫无意义地架着抚子。就在这一时刻，死亡的预感达到了极限。
身体无法动弹，连时间的流动都变慢。
（哈啊……冥顽如旧呐，小子。）
慢速步向终结的世界中，传来了声音。
（既弗喻，如此，妾身便以己身使汝晓意——）
——何谓“妖”。
猛然间，我感到从手中，腰间的二女身上，传来一股庞大的热量。就在我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液被抽走的瞬间，却骇然地发现，自己残破的身体竟被一种奇妙的柔和紫光填补。
仿佛同娇嫩的少女融为一体。紫色的“妖力”传来了属于少女肌肤的触感。痛楚消失，躯体深处，反常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溢出。
在理解一切之前，身体便做出了反应。眼前的巨大妖刀下，我在半空中水平旋转身体，以身体的重力，斩出较韦驮天多出数倍的圈数与速度，斩向从下方冲飞而上的男人——
“神梦白夜流叁型：六道韦驮天。”
从正上方，正面的撼上了自下而上的怪力。
意识的角落，出现了几缕灰白的邪恶气息。不属于自己的虚浮怪力，撞上了不属于我的，不祥力量。
“——————？！？！！？！”
“——？！”
空间被压缩，龙爪般的镰鼬甚至落到了地面留下裂痕。冲击波肆虐着，破坏的乱流。
无法承受的冲击，在我的体内乱窜。我能感觉到刚刚修复的内脏再次破裂，接着又再次被修复。意识产生了一瞬的空白，接着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男人被我从正面斩下。
“GEE……GEEEEEEEEYYYY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对着坠落着的老伯试图追击。高空中将头部朝向下方，同时将浑身的体重，重力倾注在稻姬的身上如炮弹般落下，并在即将坠地的最后一刻拔刀——
“神梦白夜流，次型：烟雨绀碧！”
通过刀柄零距离的柄击尽数送向下方的肉体，并与他一同，狠狠地陷入地面。
“————————噗嘎啊啊啊啊啊————？！？！！！！！”
怪异的呻吟掩盖了地面碎裂的声音。
没有被听似凄惨的咆哮蒙蔽，我迅速地离开坠落与柄击造成的坑洞。不出所料的，转瞬之间他又仿佛没事一般，用着那种夸张的动作与速度，从不同的方向袭来。
然而不同于之前……严重伤势带来的后果……“那个”的左眼重新闪烁着苍白诡谲的光，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身影。
刀刃每次碰撞，都会在刹那间发生上百次的交锋。尖锐的金铁声已经消去了节奏，直接犹如冗长的嗡鸣，永无止境的鸣叫着。
（不足……远不足呵吾主！虽祀汝之精血，若非抛却芥蒂亦是惘然！）
哈……连你也这么想么。
我明白要解决这个该死的麻烦别无他法，但是这样的始末——
（傲！何等卑傲！）
……卑傲？
（因汝脱于水火之人，汝所传颂之物固然妍姝，他人却未必类汝！）
卑傲。
宛如辛辣香醇的美酒。如此高贵，浓烈的字眼。
我似乎感觉到，刘海之下的苍白瞳孔，在一瞬间突然发出了黯淡的光芒。
我明白的啊，一开始就明白。
我明白自己的傲慢。
我明白但是……我明白？
这也是傲慢，那也是傲慢。无论怎样的行动，都会带来恶果？就算是卑劣的行为，只要让对方幸福，就一定是正确的？
嘛，算了……怎样都好了。
（吾、吾主？！汝之容姿——）
坚持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吧，一般来说。
多少血都给你，多少生气，都给你们。现在我只要力量。
让那个，没有自尊的臭老头给我跪下的，绝对的暴力。
“——？！”
我看见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化。仿佛千万蛆虫蠕动于皮肤之下……灰黑的肮脏气息从无数的毛孔中摇曳。
同时，与这肮脏无关……抚子与稻姬的刀身上，顷刻间绽放着沾染血色的淡紫光芒。就在这一瞬间，我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灵魂，被一个朦胧的，温柔的朱红魂魄拥入怀中。
而当我即将迷失在那温柔之中时，那朱红的身影，以及娇小的青紫身影却狠狠的将我推开。
以此为开端，意识顷刻间坠入了一个加速的世界。
轻点地面，充盈身体的异常力量猛然间将我送出了数十米……无法很好地控制，我甚至差点一头撞进主殿的残骸。
献出生气与灵魂得到的，能够匹敌魔将的力量，么……
真是空虚。
熟悉了这一切，我再一次对着怪物的方向蹬踏地面。原本无法伤到老伯的斩击轻易地划开了他的身体。
“真是够了……相互影响的结局，会是这样？”
我会对这一对陌生主从如此上心的理由，或许我从一开始就已经知晓。
之所以会产生这么强烈的，想要救他们的愿望，只是因为——
真是相似呢……他们。
我和……宁音。
我开始不顾形象，不顾“优雅”的，难看地嘶吼。
然而，不同于小说动漫，通过感情将走上道路的人唤回，只是连梦境都算不上的妄想。
“——————————？！？！！！！！！！！”
人类不可能发出的骇人咆哮回答着我。
（吾主！）
我明白。一开始就明白的。
自己是怪物，所以开始渴望同类。开始以救赎为名，影响出美好的怪物。
但是，这仅仅是，不被接受的豺狗，擅自掳走他人之宠的卑傲。
……
斩了“他”吧。
“……真是，傲慢呢。”
献上灵魂得到的力量，抛弃矜持得到的力量好用得令人作呕。在妖刀与“那个”的双重加持下，与妖刀相互磨损的怪物早已油尽灯枯。
正面承下他的劈砍，不去在意自己的肉身，在意他的远超魔将的力量……以“雨笼奇鸟”的技巧，将自己与他的攻击一并返还。同时承受两人之力的老伯向后远远地飞出。
另一边，用肉体吸收了同样的力量，我亦同他向着同一个方向跃起，接着在一齐飞向的数百米外的半空中，对着刚刚被我斩飞的肉体狠狠地竖直劈下抚子——
“神梦白夜流，叁型：红硝潋椿姬·兰岚雀。”
同红硝潋椿姬相似的技巧，结合雨笼奇鸟的派生技。
……这次一定能够得手。我十分的确信。这种虚浮的，没有意志，没有自我的“蛮力”……而倚靠着“那个”，倚靠着稻姬与抚子的力量，我已经看见了他的心脏被我收下的未来。
……这次一定……能够得到救赎了吧？
“不行————！！！！！！”
从哪里……传来了声音。
本应被我弹开的千小姐……突然有了自我意识一般脱离了老伯的手掌，自顾自的撼上了抚子的刀刃。本应斩开老伯心脏的抚子，在最后一刹被弹开。
“什——？！”
我骇然地瞪大了双眼。
没有被剑士紧握的日本刀……没有剑士来卸去力道的日本刀，被我拦腰斩断。
朦胧中，我竟看见了本应不可能醒来的千小姐，消失前最后的笑靥。
她的樱唇微启，话语轻巧而梦幻地蹦入我的意识。
“谢……谢。”
……什么？
为何是，这样的结局？！
“————————？！？！！！！！！”
意识再次被粉碎，眼前非人的失神的咆哮，脑海中残留的丧失感将我紧紧束缚。
脑海中传来了稻姬与抚子的悲鸣声，我目光呆滞地，任凭那拳头在我的瞳孔中放大。
……然而就在我的首级即将被消去的瞬间，那男人——
“唔呃呃——？！”
那个男人，突然收回了毁灭的巨拳，十分痛苦似的缩起了身体。
“我……杀！快——！！！”
缩起身体，仿佛刻意将要害送上前一般打开胸口。
对着那仿佛自己斩过千万次的，草垛般的身体。
“——？！”
我本能的，鬼使神差的，拔出稻姬。
分开了……他的心脏。
修长的刀身，在那坚硬的肉体中势不可挡地行进。滑开胸膛。
分开一人类的上身，意外的轻松。
老人身体的断面意外的娇艳。
我的心情，竟意外的沉重。
“……谢谢……抱歉，抱歉啊……千君……洛小子……”
……为什么？
这两个家伙……到底为什么？
他口中涌出鲜血。
他笑了。迷离地，满足地，笑了。
“啊啊……千君……龙马……”
“……”
“咳啊……啊啊……现在……现在，我……是不是……有没有，稍微接近你们一点了……呢……”
甩在地上，面部全非的上半身。那如同怪物一般的躯体，竟如同风中残烛的枯瘦老者般脆弱。他呢喃着，对着虚空，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伸出手。
“呐啊……龙马……”
……
他的双眼失去了生机，就这么死去。仿佛在看着另一个世界。
他为什么，能够这么安详地撒手人寰？还是说，正因为他撒手人寰，才能够露出这种空灵的，恬静的画卷？
我空洞着表情，用着颤抖的手将稻姬从他的身体中抽出。我看着片刻前才觉得巨大无比的躯体如此单薄地倒下，一阵反胃。晕眩与嗡鸣包围着我，我死死盯着前方。
突然，我的心中蓦地响起了，不属于我的声音。
——这其中，没有任何意义。
纯真的人，纯真的感情……总会就这么毫无意义地，被吞噬殆尽。
另一边，橘和秋还在酣斗着，仿佛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刹那间，我的世界变得一片空白。这片空白之间，我茫然地俯视着这一切，让它粗暴地烙在我的眼底。
然而，这一切，都如此的轻薄。宛如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