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悲画扇（壹）
……最近的神宫寺很奇怪。
是说，用“最近”这个词似乎不太严谨。但事实上，就是如此。能让人将刚刚习惯的奇怪彻底否定的崩坏出现，无从逃遁。
“嘻嘻嘻天空同学，侍者的衣服，太、太帅了……”
“……”
“天宫同学~天~空同学~”
“……这位客人，如果您不点餐，请不要堵在柜台。”
“呵呵呵，在害羞吗在害羞呢！真是的太可爱了天空同学！”
我叫天宫谢谢。
“又是点单又是制作甜点送餐……好棒哟……咿嘻嘻嘻嘻……恩恩，真不愧是……呢！要我把西、胸、胸部……给给给你摸一摸也是可以的哟？！”
我是不知道你在模仿什么，自己害羞就不要玩了。
“……请让开。”
有些冷淡地低喃出声，然而这个家伙明明是在对着我的说话，却像是没将我放在眼里一样。
这是突然间抽了什么风？还是说，这其实是她性格的一部分？
或许是因为她太过吵闹。店内那些女性的顾客，全部用着一种怨毒的眼神刺向太阳的少女。然而她浑然不觉……果然太阳是最强的，太阳。
“……八号桌……”
“啊！好的祈妹妹！交给我吧！”
“别闹……喂，祈别真的给她啊。”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
“麻里亚……好孩子……”
“……”
就连祈……那个祈，都被攻略了么……可怕的孩子。
虽说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但光是从她的手中夺回托盘已是全力。
无视了透明少女微微歪头的可爱模样……我直接端着沙冰，向着八号桌的女生走去。
当初带她来这里就是个错误。自那天起，我每次的打工她也是全勤。拜此所赐，本就累人的职场简直成了地狱……琉西斐，饶恕我，饶恕我……
“……您的沙冰。”
“是——？！是是是是的！非非非非非常感谢谢谢！”
被我那本就阴沉，又被神宫寺害得更加腐烂的表情吓到了，坐在卡座上的少女浑身僵硬地颤抖着……总觉得挺抱歉的。
不过，明明是冬天还要吃这种冷死人的甜品啊……女生真是神秘的生物。
轻轻地回到柜台后，神宫寺又这么理所当然的，坐在了点餐用的高凳上……这里简直成了她的专座。不仅如此，竟然没有人再和她产生过冲突……对于这种神秘的生物，我已经放弃思考了。那什么，罗曼·罗兰不是也说过，女人这种生物，你如果不想对其知根知底的话是不会成为谜的么？
“……林崎呢？”
“嗯——之前来看天宫同学打工后利亚酱就变得很奇怪，无论怎么邀请她都不愿意来呢。”
“奇怪？”
“肯定是因为上次的上次，天宫同学放人家鸽子的关系啦！明明是天宫同学提出要为利亚酱过生日的，自己却不来算什么啦！”
我只是想起秋的资料，提醒你帮她庆祝一下而已。本来复仇者就不会在乎这种东西……所以说，我只是问你怎么不去陪她。
嘛……大概是吓到她了吧。虽说我将千小姐给了林崎这点也是原因之一，但是老实说我有点受伤……
说到底，我当初怎么会脑抽到生出“勾引”这种白痴主意？
不说那个。总之就是，请你不要再来的意思啊。请你理解，请您理解好么？
总之在那之后，虽然那个林崎少女还是经常来找我，却总有种难以名状的疏离。
顺带一提，当我把千小姐给林崎的时候，那种十分悲伤的表情也让人挺在意……
“才不是呢！利亚酱只是害羞了而已哟！今天晚上也要去陪利亚酱收拾她留在学校的东西所以没关系。”
神宫寺突然眨了眨眼，接着说道。
“而且，天宫同学的打工怎么可以缺席……啊！是害羞了吗？好可爱！可可、可以给你……奖、奖励哟？！”
“心领了。”
嘛，不过，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在练剑吧。
……
依旧是这样的生活。平淡到无法感受其真实的一分一秒。
昨天的种种，宛如一场梦境。回过神来，我依旧走在既定的虚无轨道上。我不知道他人究竟如何……但对我来说，不知从何而起，这种平淡到，令人不禁沉醉的安详生活，有种微小而强烈的晕眩。
……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容易害怕了……这种疑问都变得朦胧，仿佛越是活着，越无法捕捉住自己正活着……存在的实感。
面前的咖啡机发出了细微却明亮的轰鸣。渐渐地，似乎整个世界中只剩下了它绞碎咖啡豆的震颤。
那震颤，渐渐变成了一种尖锐而冗长的耳鸣。占据意识。
眼前的一切难道不是梦境？自己正移动着双臂么？为何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雾气？听说古人也曾有过这种困惑……他们解决了么？
无从选择。即便从人极会回到这里；即使生活，角色不断在梦与现实间穿梭……所谓的“我”，也就堪堪，仅此一个而已。
默默地擦拭着杯子。神宫寺架不住我的无视，不知何时去了一边，和似曾相识的几个女学生嬉笑，闹作一团。左眼的痛楚不请自来。
我试图用着沾满洗洁剂的左手捂住，却在抚上前，感到了不属于我的温凉感触。
“……做什么？”
“诶嘿嘿，亲爱的，洗洁剂是会伤到眼睛的哟？来来，让为夫为你揉一揉。”
“去死。”
……客人们，店内请保持安静。请不要尖叫。
有些粗鲁地甩开他按住我左眼的手，结果这家伙反而刻意发出了女人一般的娇哼……可以揍你么？
“……你怎么知道？”
“呵呵，再怎么说，我也是练过一点拳脚的。那种肌肉痉挛的可不多见呢。虽然你的确挺强的……但是最好是去看一下医生比较好喔？”
“……不需要。马上要晚高峰，丢下厨房来做什么？”
这么说着，我将手边那罐椰果丢给他。用着帅气手法接住，并开始在面前的工作台上熟练制作甜品的美丽男子……那认真专注的模样，就连身为同性的我都感到了一瞬的失神。
“……今晚休业？”
“也不是那样啦。过几天不是圣诞夜吗？打算从今天，把之前囤下的拼盘材料都拿出来，搞一个活动。所以法国料理先不做了。”
“……这样……”
说起来……原来，快要到圣诞了么。
我将视线转向了客人用餐的区域。这时才意识到店内，店外街上，都是充满圣诞气息的装饰。
略带青意的淡雪，散漫地点缀在僵硬的大地上。节日的气氛甚至远远超过了之前的国庆。
我不禁觉得，这样的如梦似幻，便是天上的街市。
“……胧……”
“恩？亲爱的你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去你的亲爱的。”
“呵呵，你的双眼，就像在梦中一样呢。”
“……”
这家伙，能不要那么敏锐么？
我低下头，叹了口气。将意识集中于手中制作中的奶泡，努力将其拉成爱心的形状。
“……你，是如何确认自己的存在的？”
“存在？”
“……自己并不存在于此……不会这么觉得？”
阳德手中的动作一滞，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钢杯，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现在不会了。”
……现在。
隐约间，从那散下的淡紫色长发间……我看见了一抹温柔的，虚幻的微笑。
“有那个孩子……祈在身边，我就能确实地感觉到，自己就在这里。不得不在这里。”
“……这样，就可以不做梦了么？”
“不，我们是不能不做梦的啊。”
“……”
“嘛，但是，就算我们就这么生活在梦中，那么就算彻底反过来，偶尔‘在梦中做一做梦，梦一梦现实’，又有何不可？”
就算是完全相反也好。就像那样，适当的，保持着连结就好了。阳德这么说着，抬起头来对我笑了笑，看向了不远处忙碌的少女。
……这样，那么祈，就是他和现实间的连结？
眼前突然浮现出，橘静静地，伫立在一片遗世桃源的画面。
幽游的异界门扉，美好而宁静闪动。
那画面触手可及，却又触不可及。令人沉醉，令人恐惧的绝对纯洁，让我产生了溺死其中的渴望。随之而来的，是深沉，深沉的绝望与苦涩。
……我怎么，怎能从这样的美好之中醒来呢？
“呵呵，亲爱的，你手中的杯子要被擦坏咯？”
阳德的轻笑传来。
“毕竟，活在梦里的人。一旦没有了梦，存在也会消失无踪的。你也知道的吧，梦是，不能实现的。在实现的瞬间，它会变为‘现实’。但当你带着纯粹的心，就算用逃避来抗争也不屈服的话，终有一天，你也会拥有触碰入口石的资格。”
“……入口石么……但是中田杀了琼尼·沃克之后，他再也无法听懂猫咪的话语了。”
“的确，有时因为某些事背离了理想中的边缘世界后，就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如果，你能将这一切包容，如果有一个能将你一切都包容的人……那么，一定会得到幸福的吧。”
……幸福……
我有些茫然地低喃着这个陌生的字眼。
“……还真是，遥远。”
“橘的事，你必须做点什么……也只有你能做点什么。”
十分突然的这么说着，美丽的男人，他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我重新将视线移回了手中的杯子，仍在困惑着事情走到如此境地的始末。
我追寻着绝对牢固的羁绊。那种，仅仅因为对方的存在，便能够安心的绝对信赖……那样的连结，或许就是我对于一切的，所谓的“实感”的证明吧。
散落于世的银雪，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闪动着可爱的光芒。各式各样的花灯与银树抢夺着尚不属于自己的天地。放下手中只洗了一半的杯子，我拿起了另一个盘子擦拭了起来。
突然，我在门外那汹涌的人潮中，我发现了一抹红白的衣裾。
转瞬即逝，无迹可寻……但我却十分能够确信那个真实的存在。
“……先离开下。”
“呵呵，慢走。”
似乎是察觉到了些什么，店长大人十分爽快的应了下来。在心中向他道谢，我连忙穿着奇怪的侍者工作服，从厨房的后门跑了出去。
“咦、咦咦？天宫同学？！”
……一切都成悲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