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了——？！」
殷妈妈闻言，吓了一大跳。
「什么意思……？！」
门卫大叔也是一脸错愕的表情——
时间刚过中午十一时。
殷妈妈接到小潼的电话后，立刻放下了手上的活计，急冲冲地赶向学校。半小时后，却不期发现学校的保健室早已人去楼空。
空空如也的床上哪有小商的影子？就连值班的老师都同样不知道去了哪里。
隐约产生不妙预感的妈妈，慌忙去找了班主任吴筱老师，而她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广源市一中，校门口。
「您是说，您才是殷商同学的母亲吗？」
传达室里，正因午间秋暑而昏昏欲睡的门卫，木讷地问道。
「绝对！我何必说这种谎！！——我的儿子、我女儿的朋友都在这个学校里，你要不要现在就找他们来对峙？」
「这……不会吧？刚才，就十多分钟前吧，分明已经有人来接过那个叫殷商的小姑娘了呀？」
「你说什么？！」
殷太太惊得一时间目瞪口呆。
「你确定——？！」
「对啊……接她的那个女人，进出的时候都讲过「我是来接殷商的」这种话。病情赶急，会不会是您的哪个亲戚先过来带她去医院了呢？」
「不，没有！我很确定，我儿子只会通知我一个人。」
听到这里，这个年逾五十的门卫也隐隐发觉事情不妙，渐露谢顶之势的脑门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看你们家孩子……的确是被人接走了……这到底是……」
「我说你有没有搞错！我们家的孩子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会跟着陌生人走吗？！当时是什么情况，你现在、马上、给我仔细地回想一下！！！」
妈妈恼火地瞪着坐在屋里、含糊其辞的糊涂门卫，「嘣」一拳重重打在了传达室的玻璃窗上，语气终于变得怒不可遏。
「是……是……现在想……可能是我不好，是这样的……」
大叔抬起左手，使劲地从额头抹到了脸颊，最后在鼻子那里悻悻地停下。
「我之前接到了你们家孩子班主任的电话，说是令媛发了高烧，马上会有家长过来，接她去医院治病……说是校医室已经确诊，请假条也开好了之类的……」
「……然后，十几分钟之后吧，就有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开到学校门口，开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和我说，自己是殷商的家长，过来接女儿去医院——我当时还在想，这女的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当了高中生的妈——但既然她知道有发烧这么回事，也就没多想什么，于是直接放她的车子进了校门……」
「也就是说……？！这辆车把我的女儿接走了？！」
「是……是啊……后来那女人就带着假条开车回到了我这里，我就放她们离开了……那个，说，说实话……您女儿当时是侧卧躺在车子后座的…………当时我想，这小姑娘既然在发烧，躺着休息也没什么不对吧，就没多想什么……呃，现，现在看来……」
「………………」
保安大叔说完这句话之后，殷妈妈几乎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摇摇晃晃地退后两步，到现在，她宁可强迫自己不去联想方才发生的事——
潜意识里，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极坏的预感。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前因后果可以说毫无头绪。
但毋庸置疑的是，小商她现在已经不在学校。她在昏迷的状态下，被一个开着黑色奥迪的女人不知带去了哪里。
绑架。
这个戏剧性的，一般只会出现在电视剧和新闻中的词汇，就像一枚铅球沉重地坠在了殷太太的心里。
***
「——窸窸——窣窣——」
「…………」
什么东西搞出的、嘈杂的凌乱噪声。
「——哗啦——」
唔。
好吵。
「对了……云姊…………你说这……会醒………………呢……」
「……没问题……梦姐…………掺了安定……肯定……醒不过来……」
陌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中。
如同遭受干扰的无线电一般，只有部分勉强地达到终端。
好吵。
睡的正酣的小商，不耐烦地抽了抽鼻子。
「…………这样…………难道…………怎么办…………」
「……没………………一定………………能搞定…………」
「邦——！」
接着，重重传来的，是门被推上的声音吗。
处于深度睡眠的女孩，在杂七杂八的声响轮番冲击之后。
囚禁的睡魔之笼，稍微松动了一下。
「…………看她………脸红……………是不是病………严重……」
「……没事…………梦姐……………已经…………治疗…………」
好吵……
——睡的很不舒服。
除此之外，睡梦中想挪动一下身子的小商，只觉得全身像被铁索束缚住一样动弹不得。
——又是，噩梦吗。
不仅如此，连嘴巴也张不开，咳嗽全部憋在了喉咙里，脸也因此涨得泛红。
——就像一个，不能醒过来的噩梦一般。
***
傍海的商业化大城市广源，以其独立的体制和丰富的水产驰名全国。不过，繁盛的外贸经济、浮华的光鲜外表之下，却是暗潮涌动。
追溯至民国起，广源便是对外接口的贸易港湾；不必说，发达的工业和港口贸业，很快就让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港镇吸收了无数的资本和财富。
同样被吸引的，是怀揣出人头地梦想的，内陆的年轻人们。
同村的少男少女们，相约结伴来到了这个陌生广阔、人情冷漠的新去处。本能，自然会驱使他们作出「抱团取暖」的选择；这样，以地域区别为基础而产生的帮派雏形，便在这纸醉金迷的富饶土壤中悄无声息地萌芽了。
而八十年代的广源港、借着外国企业的涌入，确实成为了常存机遇的宝地。于是，当打工挣来的钱一笔接着一笔寄回家去，伴随着对丰富物质和未知世界的骚动——「憧憬」——正是这个词，给广源港、也就是今天的广源市，带来了更多的、懵懂却满是闯劲的少年。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得多——人生地不熟的毛头小子，在打小玩大、熟识不过的同乡的引荐下，加入属于自己家乡的那个「帮派」，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只顾发展建设，而忽略了无数潜在问题的广源政府，及待意识到那些「帮派」势力究竟壮大到了什么程度的时候，他们的力量已然渗透至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就连本地的官方组织，甚至是地区政府内部，都多多少少有「帮派」出身，亦受其制约的存在吧。
所以，如今每个广源人都心知肚明。
广源市能走到今天，与其间的「帮派」支持不无关系。
确定并巩固了自身在这片地区的权威，广源十余个大「帮派」与别处政府内部的拉帮结派不同，他们是民间自下而上的团体势力。
如果没有盘踞在广源市内的帮派势力点头，地区政府想要推行什么政策，可谓是寸步难行吧？不若这么讲，在广源市睁一只闭一只眼的，一直是生根此地的这些「帮派」。
一言以蔽之……要是这次的绑架案，和不良帮派中的哪一支扯上了一星半点的关系，恐怕，早就与之沆瀣一气的治安部门，会将这个案子就此高高挂起——
要是搜救行动只是做戏看看，或是在无关紧要的方面纠缠不清……后果不堪设想。
——广源，素来是不良势力割据的暗弱之地。
十六年前，这里甚至还发生过震惊全国黑白两道的那个「极恶性事件」。
无论妈妈还是爸爸，都深刻地明白着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