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司雨和江楚风结束战斗三天之后，江离决定询问一些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而此前，为了能照顾好英司雨的伤，江楚风也安排他住在自己家里，英司雨竟然也欣然同意了。
但是他的贴身丫鬟，为了照料因为英司雨遇到昭武国士兵受伤而病情复发的烧烤婆婆，所以留在了南院，平日里英司雨的起居，一方面有江离照看着，另一方面就是新月公主在帮忙。
双臂骨折严重，连饭也没办法自己吃，晚饭时间，江楚风负责做出来美味的饭菜，新月公主就会先给英司雨喂完，自己再慢慢吃。
江离本来以为英司雨会不好意思受到这样的照顾，没想到却毫不脸红地张大嘴吃着新月公主喂的饭，甚至赞叹道：“恩，真的很好吃，吃了这样的饭，马上就能好了。”
嘴甜的不行。
江楚风听到他的夸奖，肋骨都开心地疼起来。
好像过去的厮杀从来不曾有过一般，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幸福的一家人。
晚饭过后，江离终于准备单独找爸爸问一下，关于杀手身份的事。
在爸爸洗碗的时候，江离进了厨房。
他问：“爸，你的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楚风听得出儿子的语气，知道他大概是想问之前在花田英司雨说的那些事。
于是干脆坦白地说：“离儿，以前瞒着你的事，爸爸要跟你道歉，因为我不想因为过去的身份影响现在的生活，你可以理解爸爸吗？”
“爸，我当然可以理解，我只是觉得你和妈妈很委屈，我现在长大了，你可以告诉我了。”
江楚风欣慰地笑了，他擦干手，慢慢说道：“就像英司雨说的，我是昭武国人，我的父亲，你的爷爷，也是昭武的将军，我们家世代都为英王族效忠，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江家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时候我大概刚刚一岁左右，总之，我从小就练武，长大之后继续替英王族做事，一直到19岁在梵羲国遇到你的母亲，新月公主，你的妈妈是国王的女儿，也是现在梵羲国王的妹妹，你的妈妈为了我脱离了王族，我也觉得一直让她受了委屈…”
江楚风的话听在江离的耳朵里，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可是这几十年的经历，江离能想象出有多么沉重。
妈妈居然还是梵羲的公主……
所以自己真的是北宫信的表哥吗？
“表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啦，你真的是我的表哥。”
江离想起来北宫信过去耍无赖说的话。
“但是，你后来那六年去哪里了呢？”江离甩甩脑袋问道。
“这件事是我最后悔最无能的一件事，那六年，我确实不是去学艺了，但是离儿，我只能告诉你，因为昭武国和兰国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所以我被当时的亲王英羽赫叫了回去，具体的事情我不想让你知道，这里有太多黑暗不堪的事情，我丢下了你和新月，我每天都很痛苦，这件事完全是我的错，对不起…儿子！”
江楚风终于亲口对儿子说出了这三个字。
江离已经不忍听下去，父亲承受着什么，他已经切实地感受到了。
“爸，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的，你千万别说对不起，我和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妈妈从小就告诉我，爸爸不是不负责的人，所以我一直等着你回来，从来没有恨过你，真的！”
江离的眼眶已经湿透，他根本不能分担一点爸爸的痛苦，过去怎样都好，现在大家在一起了比什么都强。
这时，新月公主进来了厨房，说：“你们两爷子在这儿聊什么呢？离儿，你是不是要去准备小雨的药了？”
看到灯笼下揉着眼睛的江离，新月公主觉得事情不对劲儿，赶紧问：“怎么了？离儿，你是在哭吗？”
“妈妈，我都知道了，”江离说：“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妈妈。”
新月公主惊讶道：“相公…你，你告诉离儿了？”
“嗯，孩子长大了，也该让他知道了。”
“离儿，”新月公主走近他，抹着已经比自己高很多的儿子的眼睛，说：“你怪我们瞒着你吗？我们就只是希望你生活地简单一点，本来你从小就…吃了很多苦……”
“没事啦！不怪你们。”
江离笑着说。
拥有神鹰之眼的英司雨，不小心看到了这一幕，有些羡慕，有些嫉妒，但是仍然替江离高兴。
即便不愿意承认，英司雨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改变几乎全是江离带给他的。
深夜，江离和新月公主已经入睡，江楚风和英司雨就像约定好一样，来到二楼的阳台。
月亮高高地挂在曾经自己站过的树上，英司雨被凉风吹着脸，没有感觉到过去的寒冷。
但是江楚风仍然给他带了一件披风，披在他的身上。
江楚风说：“据说秋氏家族的人都畏寒，你也不例外吧，小雨太子。”
“不用叫我太子，我已经不是太子了。”
“那么我和新月一样，叫你小雨可以吗？”
“…可以，随便吧。”
江楚风问：“我今天是想问几个问题，之前在花田见到了那个神人，你认识他？”
英司雨转头看着他，说：“先帮我把披风系一下吧…快要掉了。”
“哦抱歉，是我疏忽了…”
江楚风给英司雨系着披风，然后听到对方的回答：“那个男人，准确地说，是个神，这个世上的确有神存在，你也看到了，他本来是一只鹰。”
“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
“十年前，王叔当上国王之后不久，我有一次来到了梵羲国，在这里遇到了当时守护这个国家的神，是她告诉我关于这些神的事情，为了让我继承她的眼睛。”
“就是你的右眼吗？”
“是的，就是这只眼睛。”
江楚风露出了然的表情。
英司雨又说：“你以前还在昭武的时候，按你的那个职位来说，应该接触过兰国王族的人，你又娶了梵羲的公主，所以对这三个国家应该比别人更了解，但是，当梵羲的守护者告诉我，关于这三个国家，尤其是梵羲的诞生的历史时，我觉得即便是你，也会觉得很吃惊。”
“是什么呢？”
“我们现在呆的这块陆地，完全是由神制造出来的。”
英司雨的话让江楚风非常费解，只好继续听他说下去。
“想必你一定听说过，昭武和兰国在过去是由两个氏族发展起来的，他们一直持续着斗争，为了争夺土地，食物，氏族的首领也一直在不断更换，但是每一代领导，都没有停止过战争，那个守护者这样告诉我，山神幽度为了使这两个氏族停止斗争，制造了地震，于是山崩地裂，海洋扩散，昭武和兰国就被这场大地震分割开了，昭武在仙人河外，兰国在东海外，这两条水域之间的陆地，就是现在的梵羲。到此为止还没有结束，幽度为了使遗留在这块陆地的人们免遭战争和自然的灾祸，于是派了神鹰梵羲，就是那天你看到的那个男人，他将药种赠与这里的人们，并且教给他们医学之术，希望他们可以以此防身。任务完成之后，神鹰梵羲在返回途中，就遇到这个守护者，当时她还是一个小女孩，但是失去了右眼，神鹰就把自己的眼睛送给了她，当时完成这种手术的，就是掌握这种知识最好的北宫氏，所以他后来也成了首领。”
江楚风消化了一会儿才理解了英司雨的话，“没想到这种传说竟是真的…”
英司雨说：“几百年的事，怎么奇怪也能理解，我担心的问题是昭武国和兰国现在的状况，你很清楚英羽赫的为人，他绝对不是像我父亲那样容易满足的人。”
“小雨，难道你担心战争再起？”
“不只是担心，是确定，如果只是英羽赫单方面的问题，那问题还不会这么严重，关键是，比之更狠的是兰国的秋末人。”
“秋末人是你的舅舅吧…小雨。”
江楚风当然清楚英司雨的身份。
英司雨皱眉道：“是啊，秋末人是我的舅舅，我还真是倒霉啊。”
江楚风恐怕比英司雨更了解秋末人的事，因为正是他的上任直接导致了英羽赫篡位的行动。
英司雨说：“不知道你对秋氏家族了解多少，但是在宫里的话，至少知道我母亲吧？”
“是的，我知道你的母亲。”
“其实关于秋氏的事情，我母亲以前也给我讲过一个传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说那个传说的话，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秋氏是海神女儿的后代，所以在陆地都很畏寒，不过既然你刚才说东海是因为地震之后才出现的话，说不定这个传说也是真的，因为我记得，当时的兰国因为秋氏善于渔业，比之前惯于生活在陆地的原有居民更会和海洋相处，所以很快就在氏族里占了风头，也遭到了原来势力的排斥。”
英司雨说：“对，就是这个传说，被排挤，同时也被畏惧的秋氏，直到秋末人出生后，这种状态就改变了，但是秋末人当上国王之后，也没有给那些排挤在外的秋氏其他成员任何好处，他就是一个只为自己的王位着想的男人。”
好像说到了江楚风的痛处，他那痛苦的六年，就是从秋末人登基开始的。
但是英司雨好像对这个时期的事件没有进行过多的调查，所以并没有发现江楚风的异样。
江楚风说：“英羽赫和秋末人，确实更像原始的两个氏族的领导者，他们也许觉得和平的太久，真的要闹出什么来才肯罢休吧。”
“江叔叔…”
“你、你叫我什么？”
“江叔叔啊，唉，我现在没有想着报仇的事，”英司雨说，“既然神鹰都那么说了，我当然不能厚脸皮地用着别人的眼睛来杀你，等我练到可以赢过你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你。”
江楚风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英司雨不想气氛这么尴尬下去，赶紧说：“我叫你叔叔是因为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但不代表我不恨你，我还是非常恨你的明白吗？”
“还有！”抢着话，不想让江楚风说什么感叹的东西，英司雨补充道：“今天告诉你的这些，现在只有你我两人知道，我住在你的家里，也是为了防备英羽赫找上门来，你现在应该也有感觉吧？英羽赫要干什么，一定会来找你。”
比起这些，江楚风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英司雨突然这么在意国家的战争问题，难道因为换上了所谓守护者的眼睛，所以突然有了这种意识吗？
“小雨，你不像是会关心昭武和兰国打不打仗的人啊。”
英司雨当然知道江楚风的疑惑，于是说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那种任性的小孩吧？我当然不关心那两个白痴打不打仗，我只是担心他们会拿梵羲开刀而已，毕竟我拿了别人的眼睛，当然要替人消灾了。”
这话让谁听了都不会相信。
江楚风无奈地笑了，这个孩子真的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有的时候，“为什么”真的没那么重要，英司雨做的事，全部是他想做的事，不管这件事能不能做到，只要想做，就有去做的理由，做不到就想办法呗。
哪怕这个理由，只是希望自己的朋友能睡一个好觉，不再红着眼眶，不再瘦弱如病魔缠身。
高高挂起的月亮，照亮英司雨的眼睛，就像杏花溪的波光粼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