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不择路，慌不择路的不是我。
我想象着如果慌不择路地是我要怎么办。
但其实没有什么想象，很慌，跑过一条很长的通道，人很多。有很多人跟我一起跑，倒是不用担心自己太显眼。我相信绝大部分人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总之是死了人，受到了惊吓，就需要奔跑。
然后她停住了，距离她还有十米左右，我不禁放慢脚步。女孩左右看看，如果是影视剧里，现在就应该是旋转镜头了，爱的魔力转圈圈之类的。她好像真的不认路了，这可怎么办，我感觉仿佛有警笛声响起，再磨蹭下去，出门就得被逮了。我暗自下定决心，加快脚步，一头撞在她身上。
她的挎包是斜挎背包，有一个磁铁的扣，我在撞她的时候伸手去摸包，把磁铁的扣打开然后给包施加向外翻的力。这样在我们都倒在地上的时候，就正好把挎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女孩可能也是对这些事没有经验，被撞倒了还是一脸茫然双眼无神，就差流口水了。我本来是压在她身上，起身的时候我抓住她的手腕往枪的方向按，她果然下意识的抓住手枪，然后我胯坐在她身上。
“快起来。”
我低声对她说，“用枪指着我。”
说实话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还是蛮有压迫力的，我也很害怕她因为紧张或者怎样牵动某条肌肉就地把我正法。
我举起双手站起来，她也一边指着我一边很狼狈的起身。
“你身后是逃生通道，用枪抵着我，往那边走。”
她大概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这回我是真切地听到警笛声，“快点，再不走来不及了。”
我们俩呈现出胁迫与被胁迫的状态进入了逃生通道，说是逃生通道，其实构造就是一个单独的楼梯间，尽头是安全出口门，门外是楼与楼之间的空隙，这个地方没有监控，也比较方便跑路，我承认对于门会不会锁上有赌的成分，之前看过流言终结者之类的节目也说子弹打不烂门锁，万一要是锁住了就麻烦了，刚才在商场内部的监控下演的戏也没有意义。
万幸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地上有满地的垃圾，我随手捡了根长度差不多的棍子，可能是一截墩布杆之类的，我现在对这玩意儿很有感情，把门支上。
我推断警察到达现场一定会先去案发现场，处理不知道有没有死的人，哦，那就是说我现在和杀人犯站在一起，好怕怕。
“我……我杀人了。”
女孩站在我身边，在我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那你自首啊。”我正烦着也没好气，“你自首吗。”
“我……”
“你要自首现在就进门，但你要不自首，你以后也没什么出路了，选一个。”
我伸出手指，“三，二，一。”
“我不后悔。”
“那就是要自首？”
“我不想自首。”
“哎你随便关我屁事，我要问你两个问题。”
我长话短说，“枪哪来的。”
“买的。”
女孩估计也是冷静下来了，“我买来的。”
“卖你枪的人姓什么。”
“不知道，通过聊天软件联系的。”
好，到这里我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首先要解决这姑娘的问题，已经听到第二波笛声。高音一秒,平音一秒,间隔一秒应该是救护车，估计现在应该有人在案发现场收尸，安抚涉案人员，询问目击证人，同时也有增援到场开始进行排查了，这个地方马上就会被发现。
“多问一句，你是真的不要自首？”
女孩点点头。
时间很紧迫，必须要马上行动起来，但是。
就算我协助她逃离了现场，躲过成立专案组之前的第一次搜查，那我要协助她逃一辈子吗？现在的网络非常发达，想必开枪打中人的视频已经传遍朋友圈微博QQ群了。而不出意外的话，网友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扒出这姑娘的全部信息，说不定再等一等就有好事者打电话过来了。对于某种出于自愿或者非自愿，哪怕是在贴吧发了个引战帖，从而暴露于无正义的公众视线之内的自然人来说，这都是显而易见的常事。昨天晚上我在QQ群里先是看到体检中的一张双马尾矮子护士的背影，然后没多久就有正脸、现场、不知真假的私房等等照片流出，这就是网络很可怕的点，在于你要么不感兴趣，你要么就信了。一名女性忽然就变成斗鱼女主播，福利姬，侏儒症患者等等，而这种强迫性的认知凌驾于受害者的意愿。
我当然不是为身边这位杀人犯或者故意伤害罪犯开脱，我只是想说在现代社会的网络上你已经没有隐私，除非你从来没有发过自己的任何个人信息，那么当你抛弃手机和身份证，还能作为正常人生活下去吗。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无数人见过你的照片，知道你的信息，那你还能躲藏下去了吗。
我不知道，我相信女孩也不知道。
不过，仍需要考虑的是我也参与进了这起事件，以“和犯罪嫌疑人有过密切接触”这一点来讲，只要对方讲明自己有受到我的帮助，那我也离安稳的人生远了一步，我不禁在想要不要反客为主直接扭送这女孩去公安局算了。
草率了，不过怎么办，帮一把吧。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逃生通道的安全出口外，位于两栋建筑物之间，宽度大概不超过5米，很窄；地上全是垃圾，也没有什么摄像头、监控。
隔壁楼的逃生通道是在建筑物外，室外钢结构疏散楼梯，似乎是为了节省这段小巷的空间，第一层是折叠爬梯，离地面有两米多一点高。
我打定主意，让她把手机还有其他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全部交给我。
然后抱起她扶在肩膀上让她去够那个爬梯。嘱咐她躲在楼顶，哪里也不要去，等着我晚上去找她。看着她顺楼梯往上爬，我随便挑了个小巷出口往出走，手机关机往边上一扔，包也丢一边，然后我在地上滚了一圈，顺着出口就跑了出去。
走到路口，伸手打车便往家走。
路上我思索了，主要是这女孩的手枪的来源。买的，通过聊天软件。可能有的读者诸君看到这里会想，现在的聊天应用都有监控，怎么可能通过这个来买卖危险物品。并不是，就算是常见的聊天软件，QQ，微信，那卖片儿的卖水弹枪卖十字弩的也没闲着啊。况且不要对人民群众看太低，就是说，前段时间有个我也是偶然才得知的聊天软件，potato，是做什么的就不明说了，但我这十八线小城一搜本地还有好几个同城约群组呢。再说这种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买卖水弹枪，国家政策是打击仿真枪，但是水弹枪基本也是睁一眼闭一眼。订好单了，互相打探清楚，靠人肉送零件，凑齐了再拼装。通过超市的公共储物箱，或者哪个单元里的信箱来取件，非常隐蔽。淘宝卖的水弹枪还可以整支邮寄，就走国营邮政，那都没有问题。就只要你不是住在政治经济中心，那也有办法运进去。您想，要是真那么严，毒品是怎么泛滥的？
但既然这么理解，那就说明有产业链，那就说明张三也是这条产业链上的一环。我大胆猜测，是有一把模型枪当成真枪卖了，也有可能就是一把真枪丢了，这事说大就大，万一引起什么事件，这片地区的黑产业就全完，在国家扫黑除恶的大背景下，全完。再者说，你看新闻，哪个城市打击黑恶势力某某某，查出枪支多少，弹药多少，管制刀具多少，这里只有管制刀具能用，手枪这玩意儿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开一枪。
我不知道这把手枪究竟卖了多少钱，不过既然能到高中生手中，那一定是不能拒绝的价格。有的时候就算是专业，也不能太把这些人当回事儿，全世界都是草台班子，这其中哪个环节都是人，人能没有私心吗，这位说我想多赚些钱，就一把手枪卖进来。考虑到张三给我的委托金也是相当可观的数量，那就说得通了。
到这里我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要不要在这个事件里涉及太多，事已至此可不是我一个前侦探能压得住了。所以还是最开始的问题，到最后找不到手枪的话，倒霉的会是我吗？
人无论何时都在寻求安稳与安心，我能不能全身而退，我和远子的安稳生活又要怎么办，我现在已经参与其中，在商场演的那出戏无论如何无论怎样，警察必定会找上门来，到那时我该怎么圆这件事？这女孩的去向，我是怎么逃的，唉。
正想着呢，车也到了书店门口。
我付了钱下车，卷帘门还是锁着的，看来远子今天出门还没回来。我掏出手机来看备忘簿，准备把到现在位置的情况和自己推理记下来，这时手机震动，是远子的来电。
按下通话键，远子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你偷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