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突然，有人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在黑夜笼罩的街道下，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罗妮警惕地循声望了过去。
露易丝从半空落了下来，像普通的女孩一样坐在哥布林贵族的肩膀上，背上的小翅膀已经隐没在黑暗中。公主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啊，有点困了。歌莉娅，你跟妹妹的叙旧完了吗？我们该去干正事了。”
歌莉娅犹豫地看了莫邪一眼。来自中国的女孩依然笔直地站在街道上，双手垂在两侧，五指并拢，浑身散发出绷紧的杀气。
“正好。你们走吧，我正要跟这个女贼了结一些宿怨。”
罗妮咧开嘴，微微一笑，从马靴上拔出一把亮闪闪的刀子。
就在这一瞬间，一直呆呆站在一旁的哥布林贵族打了声胡哨，突然奔跑起来。尽管肩膀上扛着一位不明所以的大小姐，这个哥布林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只用数秒就抢到了罗妮身边。
罗妮吓了一跳。“怎么？！”
哥布林弯了弯腰，猛地地钻到罗妮带来的那驾马车的底盘下。从那里传来一声嘀咕：“那边的黑马车换给你，我们需要一辆平民的交通工具。”
“休想！”罗妮叫道，一个急转身，手里的刀子划出一道雪亮的光痕，指向马车的驾驶座。
上面空无一人。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莫邪出手了，两只手掌直愣愣地插向罗妮的背心。
罗妮又一个急转身，顺手将刀子掷向扑来的中国少女。莫邪挥动右手，硬碰飞过来的刀锋。当的一声，那把还带着血迹的刀子被撞飞出去，牢牢地贴着克诺亨脸颊骨，插在教堂墙上。
克诺亨咕唧一声，整个人贴着墙瘫软下去。他的视线再次与地面平行，这时，白骨科学家看到了那位哥布林男爵。
男爵跟大壁虎一样贴着罗妮马车的底盘，觉察到克诺亨的视线，连忙回过头来，举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克诺亨噤声。
“哦？”克诺亨说道。
说时迟那时快，哥布林突然敏捷地爬了几步，突然从下方跳到拉车的马肚子上，如同树懒一样抱住马匹。
驿马吃了一惊，撩起蹄子，几乎要人立起来。只听见哥布林嘴里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马匹突然安静下来。接着，马车就像有人驾驶一样，车轮滚动起来，自动往东边跑去。
英国公主露易丝从半空跳下来，砸到马车棚顶上，华贵的白色长裙抹擦着满是尘土的车顶。她兴高采烈地大叫一声：
“走了！歌莉娅，特拉法尔加广场见！“
歌莉娅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冲着莫邪摇摇脑袋。“啊，不巧得很，我得走了。如果没出事的话，我会再过来找你。你不会被那姑娘干掉吧？”
莫邪一声不吭。歌莉娅低下头，突然撩起裙摆，丝毫不顾自己的淑女体态，甩开两条光腿，沿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跑去。
莫邪没有浪费时间，径直往罗妮扑去。
罗妮顾不上追赶自己的马车，莫邪的攻势狂雨般袭来。杰克匪帮的女贼一个箭步，躲到一根灯柱背后，潇洒地掀开大衣。
“铿！”她拔出一把形状细长的长剑，舞动起来。剑柄上垂着大红的穗子，在伦敦的夜空中呼呼作响。
莫邪停下了手，眯着眼睛，盯着罗妮手里的剑，露出痛恨的表情。
“就算你拿到圣剑本体，也奈何不了我。”
罗妮摇摇头。“不需要。我们来比试一下剑术吧，就跟在上海那时候一样。”
“上海？”莫邪哑声失笑。她伏低身子，摆出一个架势，五指骈紧，往前伸去，立在罗妮身前。
罗妮大大咧咧地点着头。“啊，这不是石达开的‘悬狮桩’吗？不是拳法，而是脚法。你逗我吗？”
女贼手里一抖，长剑往前指去。莫邪果然抢过来，抬腿就踢。罗妮轻轻一笑，剑尖下划，使出的居然也是中国剑术。
但莫邪突然收腿，双手如同屏风一样趁势往前合拢。月光从路边的屋顶滑下来，照在莫邪的手上——这双手竟跟罗妮的剑刃一样闪闪发光。
当当声响，转眼之间两人的手剑就互击了四下。莫邪弯下腰，抬腿踢去，罗妮则背转身，单手执剑，变成意大利刺剑的用法。
趁着两名凶恶的少女过招的空档，克诺亨连滚带爬，从教堂门前穿过整个街道。果然，露易丝和歌莉娅坐过来的马车正停在路边不显眼的拐角处——只是车厢上巨大的皇家徽章显得分外显眼。
克诺亨摸摸颅骨。“噢，我明白了，这两个女人居然是皇室成员。看来她们想不露痕迹地干点坏事。”
白骨科学家摸到车厢边上，手忙脚乱地爬上驾驶座，摸到缰绳。不知为何，刚才露易丝公主大喊大叫的声音至今还在克诺亨的各种骨质中间回荡。
“呃，特拉法尔加广场？这地方我是不是刚从哪里听说过？”
白骨嘀咕道。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烈风从身后袭来。克诺亨吓得丢下了缰绳。
“别、别杀我！”
莫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你不听我的吩咐，我就先割下你的头骨。快，甩开缰绳，追上刚才那个拉文公主。”
“拉文公主？莫非刚才那个就是英国的……”
“废话少说。从小翅膀、还有气度上都能判别——”
莫邪的话还没说完，半空中就传来刺剑的呼啸。
罗妮的剑穿过白骨的胸膛，整个人跟着扑倒在马车顶部。莫邪冷笑着，挥动双手朝罗妮砍过来。男装女贼用力拔剑，圣剑却死死卡在克诺亨的胸前，纹丝不动。罗妮只好放开了手。
“啊，该死，这感觉……跟在厄舍宅一样，太难受了！”克诺亨叫道。他的声音通过腔骨，在圣剑的剑尖上颤抖。
罗妮打了几个滚，狼狈地躲过莫邪的进攻。她已经挂了彩，脸上被划了一道血痕，头一次露出惊愕的表情。
“失算了。”罗妮嘀咕道。莫邪回过身，毫不留情地挥手砍杀过来。
罗妮抬起手腕，莫邪的白刃砍中了她的右臂，发出一声脆响，弹了开去。
“这是！”莫邪怒吼道。
罗妮露齿微笑。“魔尘铸铁腕环，很好用，对不？没有这些装备，第一次诱捕你也不会那么顺利。”
克诺亨双手发抖，马车前方的皇家御马感觉到这个车夫的情绪，不满地跺了跺脚。“我们去哪儿？！”克诺亨大叫道。
“随便你去哪儿！”莫邪叫道，“但我要那个拉文女孩！”
“去广场啊，该死的！”罗妮插嘴道，“刚才那个人不是说了要去广场吗？”
“话说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还有，要知道这是辆皇家马车，半夜里疾奔穿过半个伦敦，恐怕到不了那边。”克诺亨叫道，“糟糕，警察过来了。”
果然，警哨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辆巡逻马车正往这边赶过来。
莫邪挥动手刃，毫不留情地继续砍杀罗妮。罗妮则一边怪笑着，一边如同猿猴一样在车厢顶棚翻来翻去。
“你这怪物尸体，我真不该跟你斗什么剑法。”罗妮叫道，“就应该跟在上海时一样，通过圣剑抑制你的行动。”她一个翻滚，消失在车厢下方。
“你以为我还能让你那样做吗？！”莫邪回应道，右手一摆，一个手刀将车厢劈成两半，接着就使劲往外一扯。
带着皇家徽章的车厢门被怪力中国女孩撕了下来，扔到路边。
“什么广场？！”莫邪叫道，“快给我追上那个拉文女孩，我需要她！”
罗妮冷笑着，又从车厢下翻了出来，探出手，一把抓住嵌在骨头架子中间的圣剑剑柄。
“好痒！好痒！这位小姐能不能先停手，讲点道理！”克诺亨叫道。
罗妮放开手，狼狈地躲开身后莫邪的攻击。
警车的轮声逼近。克诺亨匆忙间回过头，正好看见一名警官着急上火的红红大鼻头。
“从车上下来！你们在毁坏皇家财物！”警官瞥了一眼地上的车厢门，叫道。他伸出手，随时准备在警车跑过时抓住克诺亨手里的缰绳。
克诺亨手一抖，皇家御马警惕地抬起头来。这时，白骨科学家终于想起了广场的名字：“特拉法尔加！我们去那个广场！天啊，我想起来了！“
特拉法尔加广场这个名字终于唤起了克诺亨的记忆。
”那、那不是女王要搭乘的热气球所在的地方吗？“
警官的肥手已经摸了过来，就在这时，莫邪拆下了另一扇车门，用力一挥，把罗妮逼回车厢里去。警官大叫一声，脸色苍白地俯下脑袋，躲开中国少女扔过来的整扇门。
“我要逮捕你们！”他气急败坏地叫道，警哨在嘴边呼呼作响。
皇家御马长嘶一声，似乎在响应警官的号召。接着，它甩起小步，慢慢地往前跑去，越跑越快。
“你是能听懂吗？我的天，”克诺亨嘀咕道，“特拉法尔加广场，特拉法尔加广场啊。”
身后警官的哨声追了过来。两辆马车在狭窄的伦敦街道上追逐，皇家马车上的争斗一时都停了下来。罗妮竭力想在空空如也的车厢里站稳，而莫邪则不得不低下脑袋，趴在残存的车棚上，以免被不断出现的灯柱和低矮阳台砸中脑袋。
警哨一声声，在静寂的伦敦夜空下传出去老远。另一辆警用马车穿过街道而来，远远地停下来，横在前方的街道上。
“天啊！灾难！你就不能让开点吗？！”克诺亨死死抓紧手里的缰绳，只听见吧嗒一声，绳子被拽断了。
失去控制的皇家御马兴奋地加快脚步，直往前面拦路的马车撞去。几名警官脸色苍白地从警车上跳下去，躲到一边去。
克诺亨没有眼睑，闭不上眼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险境。“奥娃大神啊！”他嘴里念叨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为自己口头禅的警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自己的离世箴言了。
月光一闪。似乎有一个黑影从月亮上跳了下来。
紧接着，迎面逼近的那辆警车被整个劈开成两半，车轴打滑，正好从皇家御车的两边滑了开去。
克诺亨闭上嘴，只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惨叫——显然两辆警车撞在一块了。
“奥娃啊，真是好运气！”白骨忍不住放声感叹。
身后传来一声不满的嘀咕。“你说什么好运气来着？跟我有关系？”
克诺亨惊叫一声，连忙回过头来。
乱七八糟的车厢残骸上多了好几个人，一个穿着黑色女仆裙装的少女正咧开嘴，仰八叉地躺在被撞晕的罗妮身上喘气。
“神啊！真的是你，奥娃！”克诺亨呻吟了一声。
“还有我！”艾森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她也穿着女仆装，脚上的皮鞋甩在了一边，左脚踩着几乎变形了的莫邪的脸，右脚架在另一个怪物的脖子上——显然，刚才的冲撞之下，艾森借助自己的体重打倒了两个强敌。
克诺亨双手捧腮——如果他有的话——大声叫道：
“这、这是什么？怪、怪物？！”
“什么？显然没差啦，”奥娃插话道，“那个就是我们在追踪的怪物——弹簧腿杰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