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几个路人还在谈论着那天夜里的大混乱。巨大的热气球被人从特拉法尔加广场上劫走，而近在咫尺的白厅和苏格兰场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知道内情的人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传开政府阴谋论的谣言来。
王廷马车一个拐弯，从白厅旁边拐过去。莫伊尼汉男爵透过窗纱，凝视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纳尔逊雕像。
“那天夜里公主殿下是不是有点玩得太过了。”贡布里希皱着眉头说道。
男爵的哥布林棺木被斜着放进了车厢，这让马车里再也挤不下别人——除了大大咧咧地叉着腿坐在对面的圣剑歌莉娅。
歌莉娅耸耸肩。“该同情的应该是我吧。公主殿下让我费了那么大的脑力，将波纹扩大到包括苏格兰场在内的大半个威斯敏斯特。要弄晕这上千人我可不容易。”
她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说话的声音变得含含糊糊的。“害得窝先在每天要打吃打喝的，维驰这一身赘肉的运转需求……”
突然，圣剑的话卡断在喉咙里。歌莉娅圆睁双目，几口把面包咽下喉咙，扑到窗前，撩开细纱的窗帘朝外张望。
“怎么了？”贡布里希问道。
歌莉娅摇摇头，继续搜索着街上的人物。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可疑人物，视野里只有一个扛着大箱子的黑奴走过。歌莉娅的目光停留在黑奴身上，眼看着他走上一栋公寓的台阶。
马车又一个急拐弯，从贝克街的街角转过去。歌莉娅关上窗纱。
“没什么。我以为感觉到了我的姊妹莫邪的波纹。应该只是个错觉。”她垂下眼帘，进入放松阶段。没多久，王廷马车里就响起了圣剑的鼾声。
马车走远了。扛着箱子的黑奴敲了敲公寓的房门。门无声地打开了。
“放进来。”
一个阴沉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来。黑奴目无表情，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指示。他顺从地登上台阶，走上二楼，推开一扇虚掩的门，把箱子放在房间正中央，看也不看周围一眼就躬身退出房间。
房门在他身后猛地合上了。黑奴不为所动，径直走下楼去，取走放在门厅梳妆台上的几个便士，带上门离开了。
放置箱子的房间开始活跃起来。一个黑影首先从墙角升起，跟着，挨着墙角摆成一圈的十个箱子里也冒出同样的黑影。
北方的箱子里冒出的黑影重重咳嗽一声，用浓重的苏格兰腔调说道：
“诸位杰克，伦敦的杰克有要事不能到场，今天的会议由我来……”
突然，这个黑影的声音中断了，它转向第一个冒头的黑影。“在开始会议前，我要先问一声，有没人认识这位杰克兄弟——从曼切斯特的箱子里钻出来的这位。”
所有黑影都纹丝不动，显然没人认为自己认识在小福莱斯特死后接任的杰克·曼切斯特。
“如果没人知道曼切斯特的继任人选，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苏格兰黑影的声音变得更为冷酷，它抬起头，指向曼切斯特的黑影。“企图混入我们中间的奸徒只能一死了之。”
突然，曼切斯特的黑影呵呵冷笑起来。它用冷静的女中音说道：
“放下手，阿伯丁的杰克。我虽然是新近加入这里的成员，但也是有伦敦的杰克亲口授予的权柄的。”
话音刚落，一把利刃切断了笼罩在头上的黑布，布缦落了下来。罗妮·退斯特揉了揉脑袋，匆匆理了理被头罩弄乱的卷发，迈出箱子。她手里提着那把中国圣剑。
阿伯丁的杰克依然指定慢慢走近房间中央的罗妮。“你、你是谁？”
“远东的杰克。诸位，这地板上没有给我留位置，所以我暂时藏在了曼切斯特的空箱子里。”罗妮满不在乎地说道，挑衅地朝着阿伯丁的杰克摆了摆剑尖。
“你什么时候……藏进来的？”阿伯丁的杰克尖声问道。
“一开始。别误会，阿伯丁，这间贝克街的房子现在是我在住。因此，管理会议场所也不过是我的举手之劳而已。”罗妮懒懒地说道。突然，她狠狠地瞪了阿伯丁的阴影一眼，话音里带上了狠劲。
“还不放下手？！你以为我会容忍别人指着我的脸多长时间？”
阿伯丁的杰克终于放下了手。无法透过黑布看到他的脸色，但所有的黑影都注意到阿伯丁的黑罩衣在微微颤抖。
“放肆！你……”
“废话少说，我可不知道以前杰克们的黑会议效率有多高。如果诸位一直都是像这样执着于某些小小的细节，我只能说——”
傲慢的罗妮半蹲下身子，手里的圣剑慢慢地插进刚才黑奴背进来的那个箱子里，越插越深。
“——难怪你们中间谁也没能得到对组织至关重要的这件道具，这才让我这种毛头小子冒出来，占据了一个位置。”
罗妮冷笑起来。“所以我才提议，让我们尽快进入正题吧。”
圣剑猛地从箱子里抽出来。接着箱子颤动起来，盖子慢慢地掀开。
莫邪在箱子坐起半身，眼睛定定地望向前方，冷漠的脸上没有写着任何信息。
“看！这就是我的战利品，远东的人形圣剑。”罗妮喃喃自语，她一个旋身，优美地转过头，对着阿伯丁的黑影。
“阿伯丁，你觉得如何？”
阿伯丁冷笑了一声。
“没错，远东的杰克，伦敦确实在栽培你。但不要得意忘形，你的任命只是为了迫在眉睫的一个重大任务。”
“哦？”罗妮挑起眉头，“不知道会是什么别人难以完成的任务呢？”
阿伯丁咳嗽一声，努力想忽视罗妮话语里透出的轻蔑和挑衅。“既然圣剑在你手里，按照杰克的惯例，你应该不会放弃对圣剑的所有权，那么……”
阿伯丁的杰克突然转过头，对着所有的杰克发话：“纽卡斯尔的杰克，格拉斯哥的杰克，卡莱尔的杰克，利物浦的杰克，普利茅斯的杰克，伯明翰的杰克……这次的会议主题关系到伦敦附近的杰克，远地的杰克们可以先退出……“
“东北角的阿伯丁先生，难道您也要先退场？”罗妮讽刺地问道。
“放肆！我是会议的主持，不管怎么说……”阿伯丁怒斥道，“黑斯廷斯，剑桥，肯特，卢顿，你们四个留下。”
黑衣的人影颓然垂落。在房间中只剩下着六个站着的身影。
阿伯丁的黑影满满转过身子，冲着罗妮，嘿嘿冷笑。“很好，很好，既然圣剑到手了。远东的杰克，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这把圣剑吗？”
“不知道。”罗妮说道，“但这有什么关系，马上告诉我啊。”
“杰克，要刺杀维多利亚僭主。”阿伯丁冷冷地说道。
“啊，这个想法不新鲜。”罗妮打了个哈欠，“怎么，用圣剑去刺杀女王？这种手段是不是有点落后啊，我们有精细工艺打造的步枪和炸药。”
“你不明白。这是伦敦大人的妙算安排。”阿伯丁的声音透出一丝冷意，“这项计划准备已久，不要大意，任何因为自己的愚蠢或者自负失手的人都要接受黑函处分。”
罗妮站起身来，脸上头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阿伯丁，你是说，最近闹出来的黑函事件是因为……”
“没错，”阿伯丁的阴影抖动了一下，“上次会议我们商议过的那个丫头——当时曼切斯特还没被干掉——就是因为擅自盗走已经到手的圣剑而受到这个惩罚的，那个小**——”
“你说完了吗？老头。”罗妮冷冷地打断了他，“我不是说过不要跑题吗？刺杀维多利亚的计划是怎么安排的？”
“这个安排只有伦敦大人能够下达指令，我只是把这个讯息传达给你们，加强各自的辖区警备。至于你，远东——”
阿伯丁伸出木傀儡的手指，指定罗妮。“圣剑由你保管，也就是说，你将是最后执行这个任务的人。”
“就这些吗？”罗妮叫道，她漫不经心地走近阿伯丁的阴影。
“我得到的指示就这些。”
“那你可以滚去死了。”罗妮突然露齿微笑，阿伯丁的身影猛地抖动了一下。
罗妮手里的中国剑穿过布缦，狠狠扎入阿伯丁的身影里。里面传来扑通一声，躲在这个傀儡背后的那个人立即断开了巫术的联系，蒙着黑布的木偶嘎吱一声，断成两截。
“我告诉你，艾森不是**。还有，不要老是指着我的脸说话。”罗妮凑在阿伯丁黑木偶的残骸上，轻轻说道，“而且，像你这样的笨蛋，根本没资格向我传达任何指令。有能力的人才有指手画脚的权力。”
罗妮微微笑着，拔剑还鞘，转过身，对着屋角躬身行礼。“我说得对不对，伦敦的杰克大人。”
老杰克的黑影升了起来，比在场的所有身影都要高大。
“没错。”阴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阿伯丁老了，没有亲自动手的勇气。而且阿伯丁的业务也逐渐不那么重要了，格拉斯哥应该把整个苏格兰给管理起来。至于你，远东的杰克，我的孩子，你过来。”
匪帮头子的傀儡伸出阴森的手指，指着罗妮。罗妮的目光落在手指上，脸上却依然笑容可鞠，走到伦敦的黑影身边，低下头，顺从地半跪下来。“伦敦大人，这个计划的详情现在可以公布吗？”
伦敦的杰克从黑布里发出一声冷笑。“当然，我的孩子。”
黑影弯下腰，贴在罗妮的脸前。女匪首感觉到从那个傀儡的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寒意。
“让女王上天去吧。我们在魔王城把她和公主一起干掉。让魔王城坠落在拉文的皇宫上空吧！”
伦敦的杰克挺回身子，从黑布里流出来的无形视线逐一落在黑斯廷斯的杰克和肯特的杰克身上。
“你得自己找到门路，跟随女王一起登上魔王城。”他冷冷地说道，“不要让黑函的重压只留在艾森头上。罗妮。”
罗妮·退斯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充满恐惧地抬起头。“为、为什么要称呼我的名字，伦敦大人？”
“你说呢？”伦敦的声音仍然阴冷刺耳，“四个黑函杀手的命记在你的账上。别以为我不在乎……”
罗妮浑身颤抖，手里的圣剑几乎要掉在地面上。但黑影弯下腰，头罩下那颗畸形的脑袋在她的头顶停下了。
“也别以为我在乎，不过是四只蝼蚁一样的东西。一切靠你自己了，我的好孩子。肯特的杰克借给你，好孩子。我累了，别再给我制造颁发黑函的借口。”
“去杀掉艾森和露易丝，在任何你觉得适当的时候。”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