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你就是威尔姆斯洛镇的那个女孩吗？”
走廊上的怪东西“说”道。它的声音又细又尖，却微妙地难以辨认，似乎并不是从空气中传过来，而是直接在奥娃的脑袋里拼写成型，敲进脑子里管思考的某个位置。
奥娃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克诺亨挡住了。髑髅缩得更小了，还使劲揪着奥娃的裙子，整个场景一下子变得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可笑。
不过，对面的这只老鹰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它只是好奇地转动着眼珠，打量着奥娃的头饰、黑色连衣裙和带褶边的白围裙。
用“老鹰”来形容这个怪物，似乎并不太恰当。眼前的这个东西，脑袋是一个东张西望的猴子脑袋，身体和双手分别由一只火鸡的胸脯和两只小母鸡构成，腿以下的部位则替换成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哥布林。奥娃觉得自己在重温小时候听李斯特太太讲过的童话故事“不来梅的音乐家”——好几只动物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化身巨大的影子，企图吓唬屋子里的强盗。
“我说，你就是那个叫德拉贡·奥薇帕里缇的假小子吧？”
怪物的语气发生了点变化。奥娃感觉到它似乎在自己的脑子里搜索着什么。
“你是谁——呃，你是什么东西？”奥娃应答道。
“我是哈努曼（Hanuman），看守虎头如意金棍的神猴哈努曼。在印度，别人只要看到猴子脑袋都能认出我来。“
猴头怪物说。
“可这里是英国！”奥娃叫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为什么要袭击厄舍宅？！”
哈努曼摇了摇头。
“袭击厄舍的可不是我。恰恰相反，是我替这个宅子设下结界，不然你以为就凭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能抵挡住那么多拨魔物的冲击？”
怪物哈努曼咯咯叫着，往前踏出了一步。奥娃递出短刀，不退反进，同时踏上了一步。现在，奥娃能看得更清楚了，哈努曼的脸上布满了悲伤和困惑的阴云。
“不错哦，胆识和经验都超过常人。”哈努曼满意地点点头，“你果然是我在寻找的那个勇者。”
“哈！”奥娃高兴起来，“你在寻找勇者？是你要委托我吗？”
“不是我。而是我守护的主人虎头如意金棍——换你们的话来说，是圣剑自己在寻找你。现在，放下刀子吧，让我们像正常的勇者和猴子一样交谈。”
奥娃站直了身体，垂下刀子。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行。我在寻找我的主人，这是我正在执行的任务，除非是非常紧急的情况，否则什么都不能让我停下来。你为什么不能在我赶路的时候将事情说清楚？”
哈努曼咧开猴嘴，给了奥娃一个大大的微笑：
“当然可以。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将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在那之前，我能先吃点东西吗？”
猴子的眼睛转向了奥娃身后。克诺亨发出一声尖叫，他跳了起来，迈开两条长腿就往起居室跑去。
“别吃我！我只是一副骨头，没有半点营养！”
怪物怒吼起来，它下身的哥布林挺直身体，伸出爪子去抓克诺亨。只见寒光一闪，奥娃的短刀挥过，砍断了哥布林伸出去的手。
“这果然是陷阱，对吗？”奥娃叫道，她挥动短刀，封住哥布林的另一只爪子。
“不，这叫做试探。”哈努曼回应，突然间它扔下了哥布林，身子四分五裂，同时朝奥娃飞去。
奥娃举刀挡格，将一只飞过来的母鸡劈成两半，接着手一抖，砍中一只油腻腻的大火鸡。但猴头突然咬住了她的右手，奥娃咬牙使劲一挥，将猴头连同那只火鸡一起甩到走廊的尽头——连同那把短刀。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奥娃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右手——上面清晰地留下了一排深深的啮痕，渗出丝丝鲜血。
以前从来没有谁能让奥娃受伤流血那么长时间，粪坑里的魔物不能，伊诺克老师也不能。
“你是怎么做到的？”一片寂静中，奥娃喃喃自语。
哈努曼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很简单，这就是圣剑的力量。”神猴的声音说道，“圣剑遏制了你们这些魔物血液里的魔尘，好让魔物没法自愈。”
“魔物？”
奥娃唉声叹气，比起受伤的事实，似乎哈努曼这个用词给了她更大的打击。
就在这时，在昏暗的走廊中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声响，听上去就像一头大象在使劲用长鼻子抽打着蒸汽机。
奥娃顾不上再和看不见的哈努曼斗嘴，连忙站直了身体，四处观望。
声音的来源不是刚才的起居室——那里通向秘密阁楼的水压机没有工作；也不是更遥远的茶室——茶室在大宅的另一面，走廊的这个位置根本不可能听见从那里传来的声音。
大象已经打垮了蒸汽机。现在这声音听上去更为具体，是一连串的点对点的敲打声，就像皇家鼓乐队在奏乐，或者更具体点说——
就像有人使劲用双手捶打着金属的密室墙面。
“史密森先生！”奥娃惊叫起来，她连忙将耳朵贴在走廊的墙面上。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是有规律的鼓点，有时激烈急促，有时又突然长长地停顿。如果是艾森或者其他有着渊博知识的人听到这种鼓点，大概会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摩尔斯电码。
但对电码一无所知的乡下龙女仆却凭借额外的直觉找到了另一个真相——这生气勃勃、又极不耐烦的手法……
奥娃用力敲击了下墙面，冲着墙壁喊道：
“芮明？！我知道这是你！你在哪里？”
天色更昏暗了。奥娃的声音沿着墙面传向更远的地方，终于得到了回答：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又以更为激烈的方式响了起来。
“不要停！”奥娃叫道，她捋了一把袖子，沿着走廊疯跑起来。
墙面传来的声音没有停，直到奥娃转过走廊的另一面，从眼前出现的楼梯上一跃而下，跳到一层偏殿的小客厅里——正是在这里，三个月前传出过闹鬼的传闻。声音仍然没有停。
奥娃冲向古拉住着的偏殿，不，不是这里。
声音从身后传来，奥娃转过身，就在这一瞬间，那声音嘎然而止。就像有人突然从顽皮的孩子手里将鼓棒抢走了一样。
四周静悄悄地，整个宅子里的其他人似乎都消失了。奥娃屏住呼吸，慢慢地朝声音消失的地方走去。
前面只有一个方向，通向李斯特太太的私人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