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食物醒了。”
一声尖叫从天而降。奥娃揉揉眼睛，终于确认自己不是在照镜子。自己的脸悬挂在黑暗之中，这种景象可不是每个粪坑女仆平常都能见到的。
奥娃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圣剑。没错，圣剑还在手上，并没有被魔物们收缴。女仆勇者懒得去想“这是为什么”，挥起圣剑，驱赶眼前的幻象。
“去去去，走开。”
那张脸隐退了——但马上出现了另一张，这回换成了厨房女仆赫丝塔的脸。
“你不应该在这时候醒来。”那张脸指责奥娃，“看你毛毛躁躁的动作，吓到宝贝儿们了。”
“我乐意，才不管会吓到谁。”奥娃没好气地回答。她努力张大眼睛，终于适应了眼前昏暗的局面。
围绕着自己的是一只——不，一群巨大的人面蜘蛛。它们的脸长在下方的腹部上，一个个似曾相识，八只细长又巨大的节肢快速地在地上、天花板上、地洞墙壁上挪动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投过来的光给它们留下了恐怖的影子。
李斯特太太、芮明、古拉、维娜、小福莱斯特先生……还有一只大蜘蛛的腹部露出一派迷惘的髑髅表情。奥娃皱着眉头，心里觉得恶心。
“咳咳——咳！”她扯着嗓子咳了好一阵子，以便遏制住胃里泛上来的恶心感。接着，勇者撑着圣剑，勉强站直了身子。头顶的洞壁几乎就压在女仆制服的发饰上。奥娃试着活动了手臂，没问题，马上可以战斗。
“让——开！”奥娃叫道。
但人面蛛们并没有让路的表示。它们彼此间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的一只——它长着赫丝塔的脸——迈开了长腿，挡在奥娃和背景光线之间。
“如果你没醒的话……胡佛答应我们将你储存起来，等到天气干燥的时候再吃。”人面蛛说，“我们会负责照料你，把你喂肥。你喜欢吃大蜻蜓还是吕贝克的魔化白蚁？我推荐白蚁，它的味道又酸又甜，是最棒的茶点小吃。”
“才不要！”奥娃哼了一声，“我会坐在厄舍宅的大餐桌前，自己给自己做一份胡椒牛排。我还会把胡佛叉在厨房的烤叉上——”
“不推荐。”人面蛛摇动着长腿，“食人魔没什么汁液，而且，有点臭。你不会喜欢那味道的。”
奥娃瞪着对面的那张脸，赫丝塔的脸非常苍白，翻着白眼，看上去让人非常不舒服。龙女仆又咳了一声。“你们负责看管我吗？伊诺克在哪里？”
蜘蛛赫丝塔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食物小姐。我们只负责你。当右边第四只眼睛让我们苏醒的时候，我们只知道照料你。我们是女仆。”
奥娃又好气又好笑。“好吧，你的脸长得确实像一个女仆。”她说道，“但我还是非常想将它捣个粉碎。”
“这不对，这是没有教养的表现，食物小姐。”蜘蛛赫丝塔训斥道，“我仔细观察过你们食物女仆的日常活动，给我的宝贝儿们都确立了严格的规范。像你这样没有教养的女仆，你猜我会怎么样对付她？”
奥娃咧开嘴，再次露出尖尖的龙牙。
“猜不着。我也懒得去猜。走开！”
圣剑幻化成一把钉头锤。奥娃用力挥舞了一下，将从背后伸过来的一只毛茸茸的节肢砸开。
一片混乱中，只听见蜘蛛赫丝塔含混的怒吼声：“你会后悔的，食物！宝贝儿们，我们需要一只粽子！”
从远方传来的微弱光线晃动着，四面八方都是腿影，不知道有多少只蜘蛛同时向奥娃伸出了螯牙和吐丝器。大团白晃晃的蛛丝从各个方位喷射过来，但奥娃身手灵活，在蜘蛛们的腿间这边一钻，那边一让，轻松摆脱了这些又粘又湿的罗网。
奥娃哼了一声，圣钉头锤第一下就打碎了那张最为显眼的髑髅脸。那只蜘蛛萎缩了下去，蜷起腿脚，滑到角落里。
奥娃心里默念着伊诺克传授的步法，一个转身，躲过探来的第二只钳牙，一锤将来袭的蜘蛛打得粉碎。这只蜘蛛长着李斯特太太的脸。百忙之中，奥娃还来得及嘲弄地扔下一句道歉：
“对不起，李斯特太太，我可不是在为过去的事情报复您。”
圣剑女仆往前扑去，她注意到几乎所有的蜘蛛都背朝着一道狭长又遥远的光源。那些恶心的眼睛应该无法直接承受光线的照射。奥娃挥动着钉头锤，一锤一个，一锤又一个。蜘蛛的残骸四面八方地散开，落在身后。
蜘蛛赫丝塔恼怒地“嘎嘎”叫着，迅速往后退去。它的身后是一个很长的甬道，光线正是从那里漏过来的。奥娃跟得很紧，她左右开弓，手里的钉头锤在大蜘蛛愤怒的八只眼睛前晃动。
“哈，这就是你们将圣剑留给我的坏处。”奥娃叫道。她凭着惊人的预感，躲开了身后一只蜘蛛的攻击——说真的，这群蜘蛛压根儿不懂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进行战斗。奥娃想着，微微侧身，一锤往右下方砸去。果然，这一锤砸个正好，又一只蜘蛛蜷起腿，哀嚎着滑到了一边，露出腹部。
这只蜘蛛腹部上长着奥娃自己的脸。
奥娃愣了一下，没有提防到蜘蛛赫丝塔的反击。那只怒不可遏的母蜘蛛反扑了过来，螯牙狠狠地往奥娃的脖子上啃了一口。鲜血如注，颈部的大动脉几乎立刻断开了。
粪坑的勇者女仆踉跄了一步，迅速站直了身子。鲜血染红了她的半身。奥娃眼里冒出了火花。
只剩下蜘蛛赫丝塔和她对峙着。奥娃举起圣剑，让它化为一把无镡的利剑。
蜘蛛赫丝塔仇恨的眼神落在奥娃脖子上。嘶嘶的吼叫从蜘蛛的腹部传出来：“连致命的伤口都在瞬间愈合了。真可怕，你不是食物，你也是魔物。”
“我，和你们不一样。“奥娃警惕地举着剑，计算着蜘蛛下一步的行动。虽然伤口立即愈合了，但这种程度的治疗已经几乎耗尽了奥娃的体力。如果再受到同等程度的伤，只怕强韧如勇者，也要丧命于此了。
奥娃微微侧过身子，希望看清蜘蛛的轮廓。她盯着蜘蛛头目不住蠕动的下腹部。
就在这一瞬间，蜘蛛赫丝塔发动了攻势。它突然横着移开了身体，一下子撞在狭窄的洞壁上。
但正是这一个横移完全破坏了奥娃的攻势。一道刺眼的光芒从蜘蛛身后探过来，映入奥娃眼帘。
奥娃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甬道里传来一声轻轻的扑哧声，有什么东西在她闭眼的瞬间射了过来，将奥娃包裹起来。
女仆勇者大叫一声，挥动剑刃，从黏稠的蛛丝中切开一道口子。但已经晚了，蜘蛛赫丝塔弹簧一样跳了过来，抱住了奥娃，饱含毒液的螯牙如匕首般直刺咽喉。
奥娃举剑一搅。在这种距离下，原本过长的剑身无法施展开来，但这一搅却将刚刚被切开的蛛丝搅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缠住了螯牙。螯牙停在离咽喉不到一英寸的地方。
蜘蛛赫丝塔不甘心地用四条前肢转动着蛛丝，企图将奥娃拖出防御圈。奥娃则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转动着圣剑，让它离大蜘蛛腹部那张脸越来越近。
说实在的，奥娃从来没有见过赫丝塔露出过如此恐怖而可憎的表情。她又使了把劲，突然，圣剑割断了缠着的全部蛛丝，猛地捅进赫丝塔的两眼之间。奥娃侧过身子，失去蛛丝缠绕限制的螯牙也同时失去了准头，扎在自己的左肩上。
蜘蛛头目颓然蜷起所有的腿，在地上缩成一团。它死了。
奥娃奋力从蛛丝里挣扎出来。手里的圣剑发出柔和的光芒，一股电流从铁剑柄流进奥娃身体里——这次和上次电昏人的电流完全不一样。从左肩传来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麻痹感几乎同时消失了。
“哈努曼，谢谢。”奥娃喃喃自语。她蹒跚着从一片狼藉的甬道里走了开去，眼前是一片光明。
女仆勇者停下了脚步。她已经走出了甬道，来到了一个充满着水汽的地方。
食人魔胡佛坐在一张书桌前，手里托着一个髑髅——看那形状，应该正是克诺亨的脑袋——作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我是在想，勇者奥娃要和我的女仆们斗争多久才能脱身。”胡佛不紧不慢地说道，“毕竟它们只不过是我的贴身女仆，不通武艺，希望勇者小姐能够手下留情。”
“全杀了。”奥娃回答，“对魔物没有讲情面的必要。”
胡佛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奥娃。他那副食人魔的怪脸上露出了悲伤和怜悯的表情。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奥娃。”
奥娃瞪大了眼睛。她顾不上理会装模作样的食人魔首领，目光掠过书桌，望向更深更远的方向。
“那是……”
书桌被随随便便地放置在一片水域的岸边，周围还有潺潺的水声。看来这里是几条暗河汇合的地方，巨大的洞穴穹顶下淤积了好几百平方英尺的水面。刺眼的光线正是从水域正中的那个椭圆形物体里射出来的。
“那是——我的蛋！”奥娃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