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洞穴里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微光，水波的涟漪映照过来，眼前的一切似乎都罩上了一层模糊的水膜。奥娃往前走了一步，马上就要扑到泡着龙蛋的河水里。但她哇地叫了一声，缩回了脚。
湿透了的小皮鞋上传来一股毫不客气的颤抖感——这是她今天晚上遭到的第三次电击。
“狗屎！混蛋！”奥娃忍不住爆粗。她瞪大眼睛，重新变回撬棍模样的圣剑不安地在手心中转动着。
女仆转过头。胡佛手里还托着克诺亨的头骨，青面獠牙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不是我干的，勇者。这只蛋拒绝了我们所有人——现在看来，它好像也拒绝了你。”
“那一定是因为它不知道是我来了。”奥娃干巴巴地回应，心里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说辞。”它能放电？是为了防备你们这些魔物吧？”
食人魔首领胡噜干笑了一声。
“你太不了解自己的家人了。是的，这是吕贝克的龙蛋，拉文世界的天灾之一。它毁灭过吕贝克城，吞噬过拿破仑军团，杀死过采石岸的无辜男人……你以为它是什么？它比哥布林和两足飞龙还要更像恶魔，何曾将我等区区魔物放在眼里。”
奥娃身体僵硬了起来。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说法，一点也不。少女用力甩起腿来，将湿漉漉的皮鞋踢掉，光着脚丫站在粗糙的石灰岩地面上。
胡佛眯着眼睛，终于对眼前的事情有了兴趣。
“你想干什么，小姐？”
“走过去。”奥娃简短地回答。如果这个蛋知道趟水走过来的是我，一定会收回释放在水里的电流吧？她想着。
食人魔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没有必要逞能，勇者小姐。我知道应该如何和它交流——所以我需要你的口令，但不是现在。它已经睡熟了。”
胡佛耸耸肩，心不在焉地在手掌上玩弄着克诺亨的脑袋：“特意将身边的水改造成电解质，说明现在这个怪物不欢迎任何来自外界的刺激，哪怕是你。龙都有各自的脾气，我们早就放弃了让它们理解我们的思想和心情。不过这不意味着我会傻站着看女士们的笑话。奥娃小姐，冒昧请问一句，如果给你一个选择，你会选择打破这个龙蛋呢，还是选择优先解救中了毒的伊诺克？”
“伊诺克！”奥娃叫了起来，她迅速一个转身，圣剑直指胡佛的咽喉，几乎从眼睛里冒出火来，“我该死，差点忘记了这个。你将伊诺克老师绑架到哪里了，在我杀死你之前老实回答！”
“不正确的逞强态度。”胡佛摇摇头，“但我原谅你，小姐。请跟我来。”
奥娃挺身踏出一步，手里的圣撬棍依然笔直地对准食人魔的要害。
“在那之前，把你手里的玩物——把我的同伴还给我！”
胡佛歪过头，眼神里充满讥讽。
“啊，你是说这个精致的颅相学样本？这个叫做克诺亨的残余物？好的，好的，虽然我已经从它凹陷不分明的接缝线，了解到它的主人本来没有多大的智慧，我还是乐意称呼它为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骨头。”
食人魔一边说着，一边将头骨递了过来。奥娃摇摇头，示意他把头骨搁在自己脚边。龙女仆犹豫了一下，女仆裙的围兜太小，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带走这个毫无知觉的白骨。
胡佛夸张地放慢动作，放下头骨，转身从书桌里取出一个小挎包——类似伦敦报童的贴身装备，小心而优雅地躬身放到头骨旁边，接着拍了拍手，轻盈地退后。
奥娃咬着牙。食人魔首领的动作充满了嘲弄，但这不重要。她迅速将头骨塞进挎包，连忙挎了起来。胡佛已经走在前头了，他手里提着一盏照明灯——灯光直指前方的黑暗，清晰而稳定，显然并不是使用煤油作为能源。也许克诺亨会在意这种黑科技，但奥娃一点也不在乎。她只注意到，胡佛离开的方向，与自己进来的甬道几乎是平行的。
这条另外的甬道洞口和原来那条一样，笼罩着薄薄的一层覆盖物——巨型蜘蛛网。
“嗨！”奥娃警觉地叫了起来。胡佛回过头，疑惑地盯着奥娃。
“别耍滑头，我知道里面有什么！”奥娃叫道，威胁地挥动着圣剑。胡佛苦笑了一下：“不用担心，里面和你的洞穴一样，只有一些不成器的蜘蛛女仆。照顾病人通常都需要护士在场。”
奥娃撇了撇嘴，默默地跟在食人魔首领身后。这个甬道比奥娃自己的甬道要长，中间还拐了好几个弯，每个弯道都被挖开，形成一个凹下去的土室。一些白晃晃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土室里。
奥娃放慢脚步，想看清那是什么。其中一个东西摇摇晃晃地从土室里滚了出来，滚到勇者的脚边，突然裂了开来。
一只毛茸茸的小蜘蛛钻了出来，立即睁开八只单眼，望了奥娃一眼。小蜘蛛的肚皮上迅速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脸型——从轮廓看来几乎和奥娃一模一样。
奥娃举起圣剑。但她的手臂马上被一股巨力抓住了。
胡佛跳过来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住手！笨蛋！”食人魔愤怒地哼哼着，“滥杀无辜并不是勇者的特权！你不能仅仅因为它们长相令人厌恶，就要置它于死地。”
奥娃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别过脸：“你说得对，让它离开这里。”
食人魔一脚将小蜘蛛踢到角落里，放开了手。奥娃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神奇的灯光射进越来越深的黑暗里，接着终于在一个大洞穴里停下了。
从黑暗里扑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奥娃回剑护着面目，却只见那东西在半空中荡来荡去，一下子扑到胡佛的脸上。
“惊喜——”那东西叫道，声音清亮，甚至有一点尖利。奥娃终于看清了，那东西是借着屁股上一根长长的蛛丝荡在半空的，八根节肢灵活地缠绕着，随着蛛丝被卷成一团，来人停在了半空。它露出了肚皮，上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猜猜我是谁？”蜘蛛叫道。
“维娜！”奥娃叫了起来，随即闭上了嘴。是啊，虽然这东西肚皮上长着维娜的脸，但绝对是一个怪物，并不是那个高个子、蓝眼睛、傻乎乎的厨房女仆维娜本人。
蜘蛛维娜高声笑着，转起圈子来，越升越高。“答错了——”有声音从更高的地方落下来，“是——疯——维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