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伊诺克先生，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爱好？！”艾森叫道。
“你误会了……”伊诺克飞快地转过头，“这个、这个是真正的。”
“真正的？”奥娃挣扎着抬起头来，一脸的迷惑，“伊诺克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更为沙哑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过来。
“伊诺克没有说错，我们带来的是奥娃真正的身体——处在深度昏迷中，人类的身体。”胡佛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来，疲倦地坐下。
奥娃的嘴边发出咯咯的声音。“我不懂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我？”
“你就是你。奥娃。”胡佛回答，“你应该感到庆幸，拥有两个身躯，一个怪物的身躯，一个人类的身体。我们的‘蛇’只是让你的意识在那个容器里苏醒而已……就像我的同事，英吉利海峡的巨龙悠一样——呃，你们是不是已经碰见过她了？”
“她爆炸了。”奥娃回答，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太可惜了。”胡佛摇头叹息道，“可惜，呃，是的……虽然我觉得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制服。时间不多了，奥娃，你的伤势太严重，魔尘已经维持不住你现在的形态了，那么，你是不是应该考虑……”
食人魔的声音停了下来。他苦笑着举起双手：“我什么都不会做。伊诺克可以作证，史密森也可以作证——不，应该说是他背后的那个什么东西可以作证。我们在地下一起合作干了些事情，现在你们大可以把我当作弃暗投明的懦夫。所以，把剑放下吧，艾森。”
艾森手里的圣剑依然笔直地指着食人魔的喉咙。
“像你们这样突然从地里钻出来的家伙，我可不会轻易相信你们的话。”
芮明哼了一声。
“算了，艾森。我觉得他们说的话里有些道理，不妨听一听——不过，时间有限，简单点说！”
胡佛点点头，满意地看到艾森的剑尖稍稍从自己的咽喉上偏离了一点。
“简单点来说吧，奥娃的女仆身体被我们这边的机器‘蛇’给抓住，受到‘蛇’的刺激，奥娃作为龙的意识苏醒了——这是上一个夜里发生的事情。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能够自由变换形体是魔物龙的特长，而奥娃的身体……并不是龙。”
奥娃大叫起来。她用力挪动肩膀，拼命想在泥地上挺起腰身。但她的双臂已经不复存在，无法挣扎起身来。芮明上前一步，搂住奥娃的肩头。
“那我到底是什么？！请你告诉我，”奥娃转过头，望向躲到一旁的地底剑客，“伊诺克师傅！告诉我！”
伊诺克喏喏地支吾了一番，将目光移开。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憋出一句话。
“对不起，奥娃。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伊诺克连忙补充上一句：“至少现在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这算什么？！我一整天变成龙又变成人，搞成现在这幅模样。现在你告诉我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胡佛咳嗽了一声，接过话头。
“奥娃，伊诺克没有说错。这由我来解释吧。奥娃，目前你的状态与悠不一样。魔龙如果没有经过毁灭原来身躯的仪式，是不能成长为真正成年的巨龙的。你只是刚刚从意识转移里清醒过来，学会操作悠给你准备的这具‘阿凡达’——用不稳定性魔尘构成的橘色女仆龙——就突然离开了巢穴。
“所以，你原来的人类躯体还沉睡在蜘蛛女仆洞穴里，跟伊诺克待在一起。”
“这可真糟透了！”艾森叫道。
胡佛摇摇头，苦笑的表情仍然不改。
“糟透的是我。我负责厄舍地底的这支魔物技术队伍。从魔王城中下发来要求我们监视奥娃和龙蛋的命令。所以，我一发现奥娃变成龙逃走，而龙蛋也失踪了，马上就明白，大麻烦要来了。所以，我去找伊诺克，顺便带走了奥娃的身体。
“我把伊诺克带到了眼球工厂，因为这里的眼球机械被魔尘污染了，我希望伊诺克能帮助我至少修好一部分眼球，这样我可以通过眼球与魔龙的联系找到奥娃的下落。
“结果，我们来到眼球工厂的时候，却发现事情乱套了。史密森先生从通往房子的暗道里钻了出来，通过眼球控制了大部分魔物。我遭到魔物们的攻击，不得已袭击了史密森先生。”
“哈！哼！”艾森的圣剑又对准了位置。
“不，不，我说过我是情不得已，否则我就会被疯魔物们干掉了。罪魁祸首我也找到了，可以说，史密森只是一具为了方便移动而被操纵的傀儡。幕后老板是这个东西。”
胡佛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圆球。圆球乍一看去与魔物和杰克的‘眼球’很像，但是仔细看的话，艾森却越看越觉得这个圆球上有些奇怪的突起和凹陷——有点尖嘴猴腮。
圣剑在手里发起热来，艾森吓了一跳。
“怎么？”
奥娃呻吟了一声，“哈努曼？是你吗？”
受伤的龙女仆又挣扎了一下，似乎在不可知的空间里与什么人交谈了一番。她抬起头来，看着食人魔胡佛。
“我觉得可以相信你了。”
胡佛耸耸肩。“我想是那个东西跟你对上话了？啊，没错，它既然能够污染‘蛇’和眼球，当然也能跟你身体里的魔尘对话——”
“它是圣剑的一部分。”奥娃说道，“名叫哈努曼，是一个自救应急程序——虽然我不懂这是啥玩意，但姑且就这么说吧——把它还给我。”
胡佛眼珠子一眨不眨，也没有把哈努曼交还奥娃的表示。
“它破坏了整个地下研究中心的中枢。我不知道这东西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震动让众人都站立不稳，纷纷跪倒在地上。
艾森头昏目眩，连忙撑着圣剑稳住身体，往发出巨响的方向望去。
厄舍宅刚刚摔了个仰八叉。笨重的上半身正在慢慢抬起来，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卡卡声，铁巨人转过身来，正对着地上这群乌合之众。
铁巨人的胸前，刚才疯蜘蛛还在晃荡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根轻飘飘的蛛丝在飘荡。
芮明跟着站直了身体，她哼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意外，疯了！”疯维娜的声音从伊诺克的脑袋上传过来。“那个胖小子摔了一交，我被甩到这里来了。疯了！我变成帽子了。”
芮明的腮帮子又鼓了起来。“怎么说都好，要统一意见，等我们能活下来再说。奥娃——食人魔先生，你刚才说奥娃的人类身体是怎么回事？她能重新回到那个身体吗？”
胡佛点点头。
“这取决于奥娃自己的意志。”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奥娃叫道，“该死啊，我巴不得马上有条腿或者手能用，让我能拿着圣剑——但我该怎么变回原来那个我呢？嗨！伊诺克师傅你在干什么！”
伊诺克一脸镇定地放下奥娃的身体。“我只是想帮你把内衣舒展一下，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会长褥疮的。”
“流氓。”芮明简单总结。
“哼！流氓！”艾森怒斥道。
“哈？流氓？”奥娃迟疑了一下，焦急地挪动了一下左肩，“总之，在这个大怪物站直身子之前，我要回到原来的身体上去，哈努曼！该怎么做？”
突然间，胡佛大叫了一声，像捏了一团火一样连连甩手。
球状哈努曼趁机挣脱了食人魔的手掌，跳到地上。它滴溜溜地转动着，泥地上原先从魔龙身上脱落的红黑色血浆一层一层地卷了起来，缠到这个小“眼球”身上。
小球没有浪费时间，一下子跳到动弹不得的奥娃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开始融化了。铁水流淌在奥娃身上，奥娃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艾森感觉到剑柄的温度越升越高，连忙将圣剑放到眼前。果然，剑刃上排满了小小的英文讯息：
“把奥娃打晕，然后让哈努曼吃光构成魔龙的魔尘。失去了可以凭借的这个身躯，她的意识自然会回到原来的身体里。这样挺冒险，不过我们最好相信勇者的幸运值。”
“这最后一句非常可疑！”艾森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她。
“怎么了？”芮明问道。艾森连忙把圣剑的话告诉了大家。
“很好！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吗！”芮明高兴起来了，她转过身，突然来了兴致。
“那么，奥娃，闭上眼睛，让自己昏迷过去。”
“你以为我想晕就晕啊？我可是世界上最强壮的……”奥娃摇着头。
“说实话，这种事情我早就想试一试了。让我来帮你，奥娃。”芮明邪恶地笑着，一脸的雀斑变得又红又亮。
“等等……我总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奥娃侧过头，试图理解芮明的想法。
还没等艾森反应过来，芮明一把抢过圣剑，高高举起，又重重地落下，一把敲在奥娃的头上，发出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息。
“搞定了！”
就在这个时刻，圣剑整个没入了奥娃的魔龙身躯，发出猫吃干粮的嘎吱声。艾森只来得及眨一下眼睛，突然发现芮明手里的圣剑发出微微的光芒。
魔龙的身躯和哈努曼的球形状态都消失了。
接下来是叭的一声。伊诺克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
奥娃从伊诺克的怀里踉跄着站直身体，摸着脑袋，龇牙咧嘴。
“真痛！芮明，我明明还没来得及晕过去……算了，没差，反正我已经回来了。”
艾森看着重新变回人形的勇者奥娃。狼狈不堪，围裙和丝袜都变得破破烂烂的，但奥娃的脸上却容光焕发，像一个刚洗过的红苹果。
面前的厄舍宅已经半跪起来，双手握拳，胸前的瞭望室正对着人群。看上去马上就要扑过来了。
奥娃长长吐出一口气。
“把剑给我，我看那个怪物还敢神气什么。”
芮明递过圣剑，奥娃接了过来。
接着是一声失望的大叫：
“我不是说过，不要这个了吗？！”
奥娃一脸通红，盯着手里重新变成撬棍的圣剑，几乎要从脑袋两边冒出生气的烟雾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