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从巨大的水池中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走出蒸腾弥漫的雾气，在女人们的赞叹中，她披上轻柔单薄的浴衣，绾起紫色的长发。侍女帮她用腰带扎住纤细的腰肢。尽管身材还没发育完全，但她稚气未脱的容貌依然有着极其不俗的吸引力。
几个女人开始粗略地给她上妆并喷洒香水。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睡衣的少年。尽管周围的女人们不断向他称赞这个女孩儿是多么多么的可爱，但他仅仅瞥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入水池。
“带她去见客人。”雾气中，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
几个女人欢笑着，推搡着，将女孩儿带到走廊。她的双肩在颤抖，但眼中依然透出少许的期待。
绕过挤满人的大厅，女孩儿最终来到一张被帘子隔开的小房间。
说是小房间也许不大准确，仅仅有三面墙壁包围，而朝着走廊的一面则是一面被拉上的紫红色帘子。
女人们拉开床帘，将女孩儿推进去后便都离开了。
女孩儿扶着墙壁支撑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单薄的浴衣无法给她提供更多的遮蔽。
帘子的后边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仅有一张巨大的床铺和一张小桌。
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正坐在床边自斟自饮。
“过来。”他命令道。
女孩儿不敢违抗，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两步。
慌乱中，她踩中了浴衣的下摆，整个人顿时向前倒去。浴衣的领口从肩膀滑落，将女孩儿的脖子与锁骨全部暴露在男人的目光之下。
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发出口齿不清的赞叹，一边向倒地的女孩儿走来……
因为天降大雨，而且又是夜间时分，街上只有三两个在雨中漫步的旅人。没人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赛莉娅坐在老亚麻宽阔的肩膀上，俯瞰那些盲目的行人：
如果旅者清楚自己的方向，也就不会在雨中漫步了。她这样想着。
雨伞边缘滴落的雨珠浸湿了她的肩膀，但赛莉娅并不在意。相比之下，她更在乎自己获得的信息。
——“安抚之溪”，位于麦果城北区最大的红灯场所。有情报显示，卢克口中神秘的少女曾经在那里逗留过。
“下一个路口左拐，走快点。”赛莉娅命令道。
听到命令，老亚麻毫不迟疑地加快速度，巨大的身躯开始在大街上小跑。
她低着头，让头顶的巨伞挡住面前飘下的雨滴。脚掌与地面相撞，发出有规律的轰鸣，令地面的水坑溅起大片的水花。
尽管坐在肩上非常颠簸，但赛莉娅却能轻易地保持平衡，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甩下来。
说起安抚之溪，赛莉娅其实并不算陌生，甚至还曾经从某人的口中听到过不少内幕消息。
安抚之溪的规模非常之大，盛名甚至传播到周边的城市：富有格调的环境，毫无破绽的保全保密系统，以及最重要的的特色——成群结队的蝶群花丛……几乎所有麦果城权贵都是这里的会员，人们在此流连忘返。
而掌控这一切的，只是一个人形。
这个万能的管理者操控着所有事务，无论是经营还是管理都井井有条。他卓越的控制能力使得根本不需要其他上层核心管理人员。
这已经不是什么金字塔结构的管理模式了，而是极端的底座与方尖塔的关系。屹立于顶点只有一人，而其余的所有人一律平等。
资料调取完毕后，赛莉娅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北街的深处。她给双眼罩上一层滤镜，蒙蒙的雨雾不再构成阻碍。
安抚之溪就在前边，巨大的魔法霓虹灯在夜里闪烁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辉，穿透雨幕，直入眼底。
虽然是雨天，但是门口仍有好几辆等待主人的马车。除此之外，街边的屋檐下还挤满了人。
由于安抚之溪禁止乞丐接近大门，所以游民们都聚集在附近的屋檐下，等待周身惬意的贵族们完事踏出大门。
说不定能得到一枚紫铜币，甚至是玄银币的施舍呢？
那些已经满足于**的贵族们偶尔也会展示出些许的“慈悲心”，用一枚玄银币换取乞丐发自内心的赞美，或是在身边的女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圣人——许多人都热衷于这样的游戏。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那些“好心的老爷”，看待乞丐的眼神仍旧与看待垃圾无异。
安抚之溪宽敞气派的大门前，六名彪形大汉挺直腰板，就如同身旁的木棍一样笔直。
听到由远及近的轰隆声，大汉在瞥见巨物的瞬间，从雕像状态变成凶猛的打手。六人迅速将木棍交叉，拦在门前，同时仔细地打量来人。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白色，围裙就像幕布一样遮住他们的视线。当他们抬起头，这才看到头顶雨伞的巨大人形：
——硕大的脑袋没有蒙上脸皮，与它肩上那个娇小靓丽的女孩儿比起来，二者如同天使与恶魔般差异巨大。
大汉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将手上的木棍握得更紧了。
“在右边停靠，软待机，有情况妾身会通知你。”赛莉娅对老亚麻吩咐完，轻轻一跃落到台阶上，随手抚去肩上的水珠，华丽的丝绸上没有留下一道水渍。
赛莉娅掏出小手帕，一边擦手，一边朝大门内走。忽然，她停下脚步，像是变戏法一样，小手中出现一枚苍金币。她将擦过手的小手帕卷起，连同这枚小东西一起包好。
女孩儿用眼角瞥了一下暗处的角落中那些热切的眼睛，嘴角露出笑意。
只是随意地一扬手，白色小布包便越过老亚麻巨大的身躯，穿过雨幕，“吧嗒”一下，落在脏水坑中。
所有乞丐都一起跳出来，他们不再是人——“尊严”这种东西根本就不知所谓——如同饿犬般扑向那布包。为了这小小的宝贝，他们相互撕咬，手足并用，仿佛野兽。
赛莉娅的嘴角浮起一丝胜利的微笑，继续向前走。
“喂！你们这些贱货不要在这里喧闹！滚远些！狗一般的东西！”四个大汉挥舞棍棒去驱赶一片混乱的乞丐，而另两个大汉则依旧挡在混乱之源——赛莉娅的面前。
其中一人将木棒往地上一戳，依靠身躯拦住赛莉娅，见对方停下脚步，便猫着腰问：“喂，小姑娘！知道这是哪里吗？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尽管光从服装就能判断出小女孩儿确实很有地位，大汉依然没将她放在眼里。毕竟在这种地方，女性的地位永远不可能高于男性，她们仅仅是些在下位呻吟的小东西罢了。
但赛莉娅并没有被大汉吓倒，而是面无表情地说出两个字：“找人。”
“找人？你有会员卡吗，还是说……”大汉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仅仅因为被赛莉娅凌厉的眼神扫到一下，已经到嘴边的话便被吞了回去。
他惊慌地抬起头，发现老亚麻巨大的身躯依然立在门旁，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大汉忽然打了个哆嗦。赛莉娅的注意力马上被他耳朵上那枚小小的装置吸引住了：
——黑色的小耳环上浮现出淡蓝的纹路，光芒在纹路上流过后，耳环内响起“丝丝丝”的说话声。
“主人……啊？嗯，嗯……好的。”大汉不知在跟谁对话，脸上的神情马上转变为职业性的微笑，虽然这并不能让他比刚才看起来顺眼多少。
“尊敬的赛莉娅小姐，主人告诉我，您将在这里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所有消费都由主人承担，希望您玩得愉快。”等他说完后，另一名大汉也闪到一旁。
巨大的红色门扉向内敞开，从通道到主建筑之间的景象一目了然。
身后的四个大汉已经把乞丐们全都赶跑了，而那个小布包也最终落到他们的手中。
一个大汉迫不及待地抖开布包，一枚紫铜币滚落到地上，打了两个转，最终躺在小水坑底，静静散发出紫色的光晕。
可怜啊，卑贱的人类！
赛莉娅带着胜利的笑容，径直踏入这对她来说过于巨大的大门。她将披肩上的兜帽拉起，遮住半张脸，悄无声息地走在粉红色的通道中。匆忙穿梭的侍者快步从她身边走过，但没人敢多问一句或是停留片刻。
越是接近通道出口，她听到的喧闹声就越清晰。
开门的瞬间，湿热的酒气混着昂贵脂粉的香味迎面扑来。里面是一片热闹混乱的景象。
与其说这里是妓院，倒不如说是集市——贵族们的集市。
“欢迎来到安抚之溪！”候在门旁的侍者俯身将托盘递到赛莉娅面前，让她能毫不费劲地取到上面的食物。
赛莉娅看了一眼。托盘中整齐地排列着许多水晶酒杯，酒杯中的液体颜色各异。托盘的另一半是精致的点心，经过细心排布的拼盘看上去美观可口。
赛莉娅用纤细的二指夹起一颗红色糖果，扔进旁边的酒杯里。糖果在杯中沉浮一下，没溅出一滴。她优雅地拿起那杯酒，对侍者点点头，慢慢向大厅中央踱去。
踏在柔软舒适的针织地毯上，赛莉娅恶作剧似的用小皮鞋在上面蹭了一下。
——纯手工，价格不菲。赛莉娅在内心里赞叹。
但上面描绘的男女**图纹让她移开眼睛，穿过人群将目光投到其他地方。
经过一番搜寻，从人群和沙发的缝隙间，她看到通向二楼的金色楼梯。
太奢华了！
阶梯上铺着精美的地毯，沿着阶梯走向延伸的是云状的刺绣，两行祥云间绣满金色的符文——“天国的阶梯”。楼梯扶手上满是柱形与椭圆形的图腾，与整体格调搭配。
赛莉娅从人群中穿过，身旁不断传来**的话语，男人们毫不掩饰地用色迷迷的眼光盯着她。但即使擦身而过，也没人出手骚扰——在这里出入的都是些上流人物，他们经常见识这种外表与内心完全不符的人形。
接近楼梯口后，二楼的喧闹沿着楼梯传下，比一楼更疯狂、更直接。
赛莉娅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毫无畏惧地踏上“天国的阶梯”。
对那些客人来说，这确实是一条通往极乐的阶梯，但……
“完全就是地狱呢。”人形少女走完最后一级，冷漠地吐出一句话。
周围的墙壁挂满奢华的巨幅壁画，巨大的水晶壁灯将这些描绘着天使与恶魔**的墙壁照得明亮无比。墙角的立台上放置着几枚白金香炉，伴随着袅袅轻烟，空气中弥漫开紫罗兰的气息。但隐藏在清香之下的还有另一道淡淡的气味——只要看看周围的人就能明白，这道香气到底有什么作用。
无数衣不遮体的男女在精致的地毯上、沙发上，或者是直接靠着墙壁翻滚追逐。只穿着上衣的男女侍者在人群的缝隙中穿行服侍。
一个浑身只剩下一条夸张金链的胖子躺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肥硕的躯体拦住了赛莉娅的去路。
赛莉娅瞥了一眼这具早已目光矇眬，与死人无异的丑陋躯体。要叫醒他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提起裙脚轻轻一跃，用小皮鞋直接在脂肪荡漾的肚皮上一点，便轻巧地落在另一边，绕过疯狂**的大厅，消失在拐角处。
二楼深处的走廊与外面的大厅相比就像幽静的迷宫，除了相互间隔十多步的守卫，见不到任何人影。两侧没有房门，一切都是公开的。
继续往前走，赛莉娅听到有人对话的声音。
“对不起……主人，那个，东区的开发用地……没有批下来，我实在是……”哭泣的女声低声下气地不断道歉。
“又没批下来！？上次你没办成，我并没说什么。可这次我已经亲自写信告诉他，你就是给他的礼物……”高声责骂的似乎是个小男孩儿，但他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听起来丝毫不觉得稚嫩。
“你没给他‘服务’吧？你给他看过信件与我的徽记没有？肯定没有！”男孩的声音越来越高昂，甚至接近咆哮。
赛莉娅走过去一些，能看到走廊旁一处凹陷的内部。
——原本用来隔开凹陷的帘子被拉向两旁。几个身穿皮装的肌肉大汉分站在四周，围绕着一座华美的沙发床。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女跪在沙发床前不断啜泣，但骂声一直都没停过。
高声责骂她的是侧身躺坐在沙发中的小男孩儿。他穿着缀上金丝的黑色睡袍，肚皮上简单地搭着条丝绸被子。
他随手拨起金色的刘海，用凌厉的眼睛瞪着侍女：“你把我的徽记当成什么了？纽扣么？”
男孩儿扬起手，将一枚闪亮的金属重重砸在侍女的额上，然后重重呼出一口气，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一杯酒，昂首将鲜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他将空杯子摔在侍女面前，清脆的破碎声后，晶莹的碎片铺满地毯。
“过来。”男孩命令道。
侍女低头看着面前的碎片，犹豫了一下。
“过来！”
无法违抗这一命令，她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尖锐的玻璃刺入手掌、膝盖，一时间地毯上绽放开一朵朵发黑的血花。
“抬起头来。”男孩儿大声命令。
侍女抬起头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打倒在地。
男孩儿眯起眼睛，金色的双瞳透出狂傲的怒气。
“你个猪狗不如的妓女还要尊严！？分区开发地没批下来，老子亏掉了多少，你知道么！？”男孩儿跳下沙发，被子滑落在一旁。他赤裸的脚丫踹在侍女的下腹，超乎常人的力量让她一下趴倒在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毯上。
“不干活的家伙是没有生存意义的！”可爱的脸蛋扭曲着，男孩儿用各种肮脏的词汇谩骂侍女，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赛莉娅慢慢移动脚步，在大汉惊异的眼光中径直走过侍女。只是随意一瞥，她便记下了侍女的面容。
这让赛莉娅不由想赞叹“安抚之溪”的员工质量，仅仅是一个侍女就拥有如此的姿色。只是此刻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泪痕，噙着泪花的双眼让她显得更为楚楚可怜。
但是，没有价值的美人依然是不被需要的。
“既然是不听话的家伙，直接赶出去不就好了？”赛莉娅说着，随手解下披肩放在一旁，大大方方地在沙发上坐下，丝毫没有“客人”的样子。
原本处于暴怒的男孩儿一看到她，便在瞬间露出开心的笑脸：“就按姐姐说的办。”
男孩挥挥手：“把她拖到后门，扔出去。”
赛莉娅看着两个大汉架起侍女，倒拖出去。她似乎能够感觉到，那女孩儿看过来的眼神并非憎恨或者愤怒，而是感激。
多么矛盾的人类啊。她皱起了眉头。
“啊！赛莉娅姐姐，我等你好久了！”男孩儿趴回沙发，在赛莉娅的身边跪坐下来。
他指着地上的碎片，对剩余的大汉说：“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马上滚出去。”
不一会儿，毯子被整张换走，地面铺上崭新的地毯。
除了男孩儿以外，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走廊周围的守卫也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赛莉娅和男孩。
这就是赛莉娅此行的目的：找到这个男孩——安抚之溪的老板，沃沙。
沃沙从身后拦腰抱住赛莉娅，白嫩的小脸在赛莉娅的肩膀、后颈蹭来蹭去。
最后，他将脸埋在赛莉娅盘起的发间，深吸了一口：“好香啊，这种香味就算是过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呢，是赛莉娅姐姐独特的香味。”
“你还是那么喜欢撒娇……”赛莉娅温柔地说道。
她并不讨厌沃沙的行为。作为同一型号的哥特人形，他们就像姐弟。由于加装了特殊模块，尽管并非人类，但同型号的人形之间，也存在着所谓的“手足之情”。
“姐姐这次来有什么事吗？”沃沙黏在赛莉娅身边问。
少女轻抚着他的额头，慢慢说：“一会儿再说吧，现在你的部件一定过热了。”
人形并不存在所谓的情感和情绪——无论是“爱”还是“愤怒”。沃沙的表现只不过是通过模块调用规则模拟的结果，这点赛莉娅非常清楚。正如她所加装的“害羞”和其他情绪模块，都只是为了融入人类社会使用的小技巧。
人形女孩儿将撒娇的男孩儿拥在怀里，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柔软的身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喜欢这种相互碰触的感觉呢？
赛莉娅已经不记得了。但无论是奥雅还是沃沙，都很喜欢身体的直接接触。或许这是为了更接近“爱”吧。
明明毫无意义，但为什么要追寻这种虚假的东西呢？
赛莉娅将脸贴在沃沙的额上。热量通过接触点传递到身上，让她已经逐渐老化的肌肤感受到一些舒适。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者端上来一个方形的盘子。
赛莉娅看了一眼，这是个标准人形侍者，不过脸部的配件很明显被更换过。
她又看了一眼盘子，里边整齐地垒放着几种不同的手工卷烟。
随手拿起一根“星星皇帝”，侍者马上乖巧地伸出手，两指一擦，跳跃的火星瞬间将卷烟点燃。
“不怕烧到客人吗？”侍者下去后，赛莉娅看着一明一暗的烟头问。
“当然不会。这些木头完全不会反抗，更不会有其他剧烈的反应，只有某些需求特殊的人类才需要他们服务 ，自然不会走火。”沃沙笑眯眯地说，“不过赛莉娅姐姐大老远跑来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想消遣吧，我这里的娱乐……估计不适合你的口味呢，呵呵。”
赛莉娅美滋滋地喷出一口烟雾，身周顿时环绕了一圈清新的香味。
停了一下，她对沃沙说：“妾身要找一个叫‘布兰登?沃里克’的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