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羽正在叮叮当当打着铁。
身边是熔炉灼热的温度，他用纤细的手臂举起那把比他看上去都要重的铁锤，在烧至滚烫的铸铁块上胡乱敲着，作为这个村子的铁匠，他主要是为村里人打一些农具，为妇女打一些锅碗瓢盆之类，有订单就工作，没有订单就休息，忙起来虽然忙乱，但大部分时间都十分悠闲。
铁水是火红的，红的刺眼，他都不愿多看一眼，蒸汽在空气之中不断回旋最后又不知消失在了哪里，尘土带着汗水降落地面，淅淅沥沥汇成小溪。
被木炭烧的通红的熔炉，散发着赤红色的、如同太阳的光。苏白羽打好一口锅子，用钳子翻转过来，待到冷却了之后，拿一个木箱子把这锅子背在肩上。
哼着小曲儿，他走在晨间小路上，这个锅子是上周陈大娘订的，也算拖得有点久了，晨间集市如果开的话，他一定要去买点水果儿，算是给陈大娘赔罪。
“霍，这不苏小哥吗？”
有人叫住了苏白羽，苏白羽回过头去，看见一张憨厚的脸。
“苏小哥，莫不是也来看仙人了？”
仙人？
听到这个词，苏白羽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心头一紧。
憨厚的大汉见他没有回答，转过身去仰望那千丈青山，眼神之中不乏向往之意。
“三十三天天上天，白云深处有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大汉忽然用着乡音吟出一首诗来，“这山，可是三十三天？白云缭绕，神仙有住！哎，苏小哥你说，有一天我是不是也能上这三十三天去，做快活自在的逍遥神仙？”
“不对，不对，”他忽然又开始摇起头来，“不对，我听那书生说，神仙都是清心寡欲，哪有什么逍遥自在？那书生不会在诓我吧？怪了，没有小美人儿，也没有山珍海味，算哪门子逍遥自在？”
苏白羽不由得失笑：“您这小美人儿，也不是一种束缚？人有了小美人。还要管着你找其它小美人，哪来的逍遥自在。”
“苏小哥说话也有几分道理。”大汉挠挠头，脸上露出羞赧之色，“我就在此看看，上山的这条路，走过的人还没有人回来过哩！要是有人从这下来，那必定是神仙，见到神仙我定要问问清楚，这逍遥自在在哪里？不明白，实在是不明白……”
苏白羽向大汉道别，继续往村里走去，他的铁匠铺和村子的集群隔了一条河水，苏白羽平日里打铁总是从河中汲水，不过当他在此处定居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没有空地给他居住了，无奈苏白羽只好在河的对岸造了一座小木屋，来当他的铁匠铺子。
村里人自然是很欢迎的，以往这个山间小村只能用钱奔赴远处的村落去买铁器，现在有了铁匠定居，可算是不用为了铁器反复奔波、甚至还要被人当做肥羊大宰一把了。
村子有两条路，一条通向山下，此处是中原，中原之上不多的高山就在此处，中原中原，正如其名是位于中心的平原。有高山也只是寥寥几座罢了，这座峰山也正是不多的高山的其中一座。
山下就是世家权利斗争的地区了，苏白羽觉得还是这山上来的清净。
仙人一般也不会管山下的事，也只有少数几个世家才能与山上的仙人联系。正因为如此，百姓总觉得山上之中、白云深处的仙人是遗世独立的——世家虽然也有修仙，但是百姓只当他们是强权，而仙人则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存在于白云深处的天空之上，存在于手握星辰可摘的山巅。
另一条路自然是通往山上，传说之中仙人居住的地方，也有许多人不知死活，想要上山去一探仙人究竟，也有人看多了话本小说，想着自己可能就是那话本小说之中的主角，然后就乐颠颠地上山了，幻想着自己会被仙人收为弟子之类——可惜他们再也没有下来过。
山就像是张开的巨口，仙人像是胃袋，神秘、黑暗又深邃。吞噬一切之后，谁也看不到吃饭之后消化的模样。
刚才那个大汉不要对仙人什么的走火入魔就好。
苏白羽叹了口气，也没有多管，只是径自走过桥去，小桥之上写着明晃晃的“通天桥”，名字倒是霸气，不过只是座破落小桥罢了。
早晨时候，太阳只是微微探出头来，村里的老大娘一般都会在外面煮饭，因为小草屋一不好通风，二也怕火灾。更何况在外面的时候，大家一起煮饭，还能与村里的分着吃，村子里的人都像是一家人一般，毫无隔阂。
“哟，苏小哥来了！”
有人看见了苏白羽，举起黑漆漆的手向他打了个招呼，苏白羽笑盈盈地回应他，那人憨憨一笑，上前为苏白羽取下背上背的木箱子，然后用扇炉子的扇子给苏白羽扇了扇，苏白羽隐隐闻到一股烟火味。、
“陈大娘那锅子掉在小溪里忘记拿了，这傻婆娘竟然能让这锅子顺流被冲走了!”
原来是这样，一般来说锅能用上很久，接到陈大娘的订单的时候他也有点奇怪，不过他可是铁匠，这种赚钱的事情自然是来者不拒。
小伙子招呼苏白羽坐下吃饭，苏白羽也没客气，点点头就找了张小板凳坐下了。
他四处看了看，忽然看到一个背着书箱的书生，穿着洗的发白的长衫，一边看着手中的书卷一边在那里称颂“妙哉妙哉”。
“先生看的何书？”苏白羽坐过去，问道。
他一眼看去，书上无字。
“看的是天下。”书生摇摇左手之中的扇子，然后合上无字书，抬眼看着苏白羽，看了一会，不知为何嘴中“咦”了一声。
“天下之大，岂能是书能写尽？”苏白羽淡淡地说。
“不错。”书生鼓掌道，“所以此书为恒河之沙做成，一沙一字，无穷尽也。”
“但诸恒河尚多无数，何况其沙，以七宝满尔所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苏白羽说，“此乃净檀宗教义，被当今之世以为外道。”
书生正低下头去整理自己的书箱，听到苏白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又重新抬眼看着他。
“这位苏小哥，我本是一介进京赶考的书生，却应为世家的陷害而失了盘缠，险些丧命。不过身上好歹也有一技傍身，算是能糊口，我精通算命一术，可以说是极为精准，苏小哥能否让我为你看上一卦？”
“嗯，这倒是无妨的。”
苏白羽点头：
“先生尽管看就好。”
书生见得苏白羽答应，立马喜笑颜开，他也不问苏白羽的八字，只是低头念念有词起来，似乎正在推算些什么。
许久，他骇然失色，一口血成血箭喷出。
“苏小哥……你莫不是，早就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