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风从海面上吹过来，带着潮水的味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徜徉在海之民的鼻间。
海边的护栏上，一个黑发的小女孩手臂扶住护栏，双脚却从横木间伸出去，像是调皮的小兔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晃悠着。很显然，女孩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大海是我的家，我门是海的女儿……”
小声地哼着歌，女孩开心地往着大海，蓝色的海面如同一面美丽的蓝宝石，白色的海鸥在海面上盘旋着，浪花也拍打在礁石上。这是她每天都能看到的景象，也是童年最深刻的回忆。
远处，视线的尽头，一艘气势磅礴的巨大帆船，在平静的海面上，乘风破浪地划开海面，掀起白色的巨大浪花。
“妈妈，爸爸回来了！”
女孩回过头，冲着身后的屋子大喊了一声，同时迅速地站起来。踏着大大的步子往港口的方向跑去，她双手捏起裙角，露出光洁的小腿，在宁静的街道上踩出一连串清脆的踏踏声。
港口坐落于海岛的正北方，整片岛屿的凹陷处，借此防御风暴。白天的时候那儿十分繁茂，卸货的商船，渔船，熙熙攘攘地拥挤在一起，水手们的身影如同辛勤的蜜蜂，围绕着海船不停地穿梭。这样的忙碌的场景女孩早已经习惯——甚至可以说是看得太多都有些疲倦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瞪大了眼睛，满脸期盼地等待着远处地帆船回港。
“佳儿，又来接你爸爸了啊？”在港口工作的工人们对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善意的笑笑，不过个别粗鲁的家伙还伸手摸一下女孩的小脑袋。
“嗯。”佳儿一边躲避着抚摸自己脑袋的大手，一边点点头，然后像是机灵的小鱼一样灵活地在港口堆积着的货物和络绎不绝的人流中穿梭着。
站在海边，潮水的气味混杂着鱼腥味扑鼻而来，佳儿把手放在额头，遮挡着天空中明亮的阳光，眺目远望。
视线中，巨大的帆船却完全不像平时那么威武，破烂的风帆，布满创伤的船体，以及悬挂在船头的血红色船帆——那是只有在有船员死亡的时候才会悬挂的。
帆船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满身是病的伤员一样哀鸣着停靠在港口。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具具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在人们默然的目光中被抬下来。
爸爸……爸爸，一定会没事的，女孩满脸苍白地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些尸体上移动到依旧活着的船员身上，但是……直到他们都下了船，女孩依旧没看到父亲的踪影。
“呐，唐尼叔叔，佳儿的爸爸呢？”
女孩慢慢地走到那些船员的身边，抬着头问他们。
但是他却转过了头。
“呐……快告诉佳儿……”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港口的人们露出不忍的神色。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不过女孩还是伸手抹去了泪珠，跌跌撞撞地走向一旁的最近的一具尸体，不过，她刚伸出手，小手就被人抓住了。
“妈妈？”
女孩抬起头，看到一个女性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她摇了摇头，把女孩拉近了怀抱之中。温暖又柔软的怀抱瞬间让女孩泪如泉涌。
“呜呜呜……！”
女人抱着女孩，蹲下身，把脸贴住女孩的脑袋。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女儿。
眼泪，打湿了她的长发。
“佳儿不哭，妈妈还在这里。”
海风中，她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女孩的耳边。
○
那一年，一名叫做歌妮佳儿的女孩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所在的商船被当做战舰遭到圣光教会先头部队的攻击，虽然最终奇迹般地返航，但是女孩的父亲却牺牲了，甚至连遗体都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之中。
○
圣光历3420年，圣光教会以“传播圣光的教诲”的名义发动了对东部诸岛的圣战，同年，信奉圣光的艾拉尔帝国加入战争。
作为陆上最强帝国，艾拉尔帝国的这一举动遭到了以托兰斯特为首的海洋王国的抵制，同年，多国联军也展开了对东部（西部）诸岛的进攻。而作为战场的这一辽阔海域及其众多岛屿，更是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
火焰，燃烧，哭嚎，以及混乱的轰鸣声。
“妈妈……”
昔日平静的小岛，此刻已经成为了残酷的战场，佳儿站在曾经是她的“家”，但是此刻却是一片废墟的地方。
比他所见过的最大的渔船还要打上不知道多少的巨型战舰在女孩熟悉的海面上战斗着，隆隆的魔法炮声，以及各式各样大型的无差别攻击魔法，毁天灭地一般的席卷了整片海域。
天空仿佛变成了大染缸，各式各样的颜色在天空中交织变幻着。
“妈妈……”小女孩跪倒在地上，望着眼前熊熊的烈火，瞳孔似乎变成了一片灰白色。
一发魔法炮呼啸着掉落在了她的家中，最后的时刻，母亲拼尽全力把她推出了屋子，自己却被落下的木梁砸中了，被火焰吞噬。
“去死……你们都去死……去死……”
女孩没有再落泪，她只是毫无语调地重复着一句话……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面无表情地走向海面，海水浸透了她的鞋子，漫过了她的小腿，膝盖，大腿，腰间，随着女孩的步伐，一点点的没过了女孩的胸口，直至女孩猛地扎入了冰冷的海水。
海浪起起伏伏，她在海水中游动着，对准战船的方向使出全身的力气。冰冷的海水和海战掀起的浪涛很快使她浑身疲倦，但是她毫不在意，或者说……女孩的心中此刻已经没有除了“复仇”以为其他的意识了。
不过，光凭意志力……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女孩游了一会，忽然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她前方的海域，以一艘战船为中心，迅速地凝结成一座冰雕。
同时，数不清的魔法炮弹从天空中掉落下来。
她的眼前，瞬间晦暗下来。
口鼻中涌入冰冷的海水，周围显得一片模糊，隔着海水，望向天空，似乎一切都在晃动着。
一只白色的海鸥挥动着翅膀，仓皇地飞过海面。
恍惚间，佳儿似乎看见了父亲，他似乎用他那强壮有力的臂膀抱起自己，把自己高高地举起，让自己骑在他的脖子上到处奔跑。
她也看到了母亲，温柔的，总是微笑着抚摸她的脑袋。
呜啊啊啊……
女孩张开嘴，但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徒劳地吐出了一些气泡。
混沌的视线中，四处逃逸着流散的光。
“大海是我的家，我门是海的女儿……”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佳儿的脑中，出现了母亲教自己唱歌的情形。
“公理与正义已经消失在世间，海洋之神的子民呐，拿起你手中的菜刀，鱼叉，标枪，用手边的一切，让屠戮我们的敌人付出代价！”——摘自《艾娜斯海岛屿联合宣言》
○
“你害怕吗？总是孤单一个人，为什么不幸总是要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呢？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无情呢……”
这样的声音，仿佛潮汐一般时远时近，隐隐约约地出现。
歌妮佳儿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的天空是泛着凉意的冰冷坚硬的颜色，四周很空旷，风声曲曲折折地传到她的耳边，然而什么都看不到。
海潮涨落，寂静地让人想要哭。
○
歌妮佳儿醒过来的时候，柔和的光线仿佛连成一束一般急促地地从黑色的梦魇里涌入瞳孔。她有些不适应地眨眨眼睛，然后干涩的视线里看到趴在床边上的妮维雅。
小女孩的脑袋枕在小臂上，一双明亮灵动的碧蓝色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歌妮佳儿忽然联想到了一望无际地苍穹。
“你醒了。”小女孩甜甜地笑了笑。不过歌妮佳儿却没发现隐藏在小女孩眼睛里的那一丝慌乱。
妮维雅之前一直在观察着少女睡觉的样子。看到一副坚强冰冷面孔的少女在睡着后却像是小孩子一样无助的神态。
“嗯，多亏你的药。”感觉到身上很暖和，仿佛有热流在身体里流窜着，料想那大概是某种药剂的效果。她记得之前小女孩说过自己的母亲是个草药师。
“不用感谢啦！”小女孩笑着摆摆手。
歌妮佳儿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安静下来，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过了一会，她问妮维雅：“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你？”大概是没想到少女会突然冒出这样的问题，小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在少女话音未落的时候反问，顺理成章地仿佛在之前演练了无数遍。
歌妮佳儿地微微一怔。
“因为我杀过很多人。”她低声地说道，纤长的睫毛落下来，遮盖住眼睛。
“可是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坏人。”其实妮维雅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少女特别的在意，也许是因为对方看上去很漂亮，娇弱的模样激发了她灵魂深处残存不多的属于男性灵魂的那一份保护欲？毕竟男人对女性，特别是漂亮的少女都是很宽容的。
但是这样的理由自然无法说出口，难道说要自己告诉她，“嗨，我前世是个男人，而且特别萌你这样的冷淡系杀手妹子”？
这样抖M，不对，是突破天际的脑洞怎么可能会让人相信嘛。于是妮维雅只好学着前世动漫里看到剧情编造着“借口”。
“不是坏人吗？但是人的好和坏究竟有谁分得清呢。”少女低声地说道，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妮维雅忽然微笑起来，“何必要分的那么清楚呢，好和坏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只要是自己觉得问心无愧，即使是恶人，那么她也是自己的英雄。”
歌妮佳儿手指微微颤动，隔着光，她似乎觉得妮维雅的微笑和房间里通透的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明明只是一个小女孩，此刻却让她产生了仿佛很多年没见面的朋友一样的感觉。
她忽然有些害怕。
歌妮佳儿逃避着转移视线，然后眼睛注意到小女孩手中攥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匕首。
“你很喜欢这把匕首吗？”
妮维雅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倒是很坦然：“嗯，我一直想要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
“这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歌妮佳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小女孩说那么多的话，而且是自己找的话题。也许是因为她看上去出乎意料的成熟，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孤独了太久。
“你都说了我不像小孩子。”
“是不太像，可你毕竟还小。”这样的对话让歌妮佳儿忽然感觉想要笑，可惜扯了扯嘴角，最终只是无奈地变成一丝轻蔑地嘲讽。
“武器也只是大人的玩具而已。”
“是吗？可是它们却是最致命的。”
“可以把她送给我吗？我拿这个和你换。”突然想起了埃克莱斯顿叔叔送给自己的“暗影匕首”，妮维雅觉得身为一名真正的女孩子应该会喜欢那样美丽的事物，她连忙爬起来，把那把“漂亮而别致”的玩具拿出来炫耀似地在少女眼前晃了晃。
“的确很漂亮。”歌妮佳儿眼中出现一瞬间地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摇摇头，“那把匕首，是双亲留给我的东西。”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真是太可惜了。”妮维雅忽然笑了笑，把手中匕首重新递给了少女。
歌妮佳儿伸出手，似乎想要接过匕首，但是白皙的胳膊刚刚从被子里伸出来就又无力地低垂下来。
妮维雅一下子把匕首塞进了她的手里。本来冰凉的匕首，此刻却带着一点小女孩身上的温度，很温暖。
“可以告诉我你的故事吗？”妮维雅注视着少女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问道。
目前为止都很完美，和少女待在一起的时候，妮维雅都会有种就像在玩GAL游戏一样的感觉，而且到目前为止的剧情展开让她有有些小期待。攻略进展良好。
“我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很特别。”
“哈哈……”妮维雅干笑了几声。
“我并不想知道，每个人都有她的秘密，过分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歌妮佳儿闭上眼睛，她今天说得已经够多的，过去的好多年里她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说过那么多。
操之过急了吗？好感度减一。
似乎在脑袋里听到这样的提示音。妮维雅小小地郁闷了一下。
过了一会，妮维雅听到歌妮佳儿均匀的呼吸声音，她也决定也趴下来眯一会，感觉好困。她很快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良久。
歌妮佳儿突然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小女孩在睡觉时候紧紧闭着双眼的脸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因为看不到她那闪动的大眼睛，歌妮佳儿一时间觉得眼前的小家伙像是换了一个人，或者说趴在这儿睡着的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现在的妮维雅看上去真正的像是一个小孩子。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抱歉。”
迷糊中的妮维雅听到这样的声音，然后感觉到脖子上一疼，接着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歌妮佳儿缓慢走下床，看到自己仅仅披裹着浴巾几乎赤裸的身体，脸上微微地一红。
她走进浴室，找到了自己那些被堆放在一起的脏衣服，穿好。然后回到房间里把妮维雅抱回了床上，期间小女孩舒服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胸口，看上去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当妮维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自己正躺在床上，房间里空荡荡的。
已经走了吗？
妮维雅叹了叹气，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
接着她看到床头的木柜上放着一边匕首。静静地在夕阳的橙色光芒里泛着闪着光芒。
“居然……真是的，名字还没告诉我呢。”妮维雅拿起匕首，逆着光，她看到匕首上铭刻着一行小字。
“歌妮佳儿吗？”
如果有缘的话，应该还会再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