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黏稠而浓厚的味道。艾丽莎鼻息间闻到的，都是这样强烈的几乎窒息的危险气息，她忍不住地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中的画像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艾丽莎忍不住地想要挣扎起来，但是耳边却传来了一个少女略带虚弱的沙哑声音，“别动”。
睁着眼睛，艾丽莎发现怀抱着自己的，正是之前在山披上遇到的那个大姐姐，但是她现在的脸色很苍白，嘴角甚至还流淌着血。
明白是她救了自己，艾丽莎听话地停下了动作，虽然还很在意画像的事情，但是她还是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的。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色，艾丽莎偷偷地回过头，发现大姐姐带着自己像是一阵风一样的穿梭在森林间，无数巨大而茂盛的树木在她的眼前掠过去，周围异乎寻常的安静。
○
“逃走了么？”尘烟散尽，地上除了一滩血迹之外，再无任何两个人的身影。
“是的。”身穿教会服饰的金发少女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副画像，她们逃跑的时候，这副画像却遗失了下来。画上是一名美丽而温柔的女性，脸上带着如同春日里微风一般和煦的笑容。
“十年前在这个村子被杀死的好像就是这个女人吧？”少女回过头，把画像给少年看，然后问道。
“嗯。”少年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只不过……十年前，魔王的复活导致整个南荒的魔兽群陷入暴动，临近南荒的这个村子首当其冲地遭受了攻击——由‘灾祸’级别的魔兽‘魂掠’带领的魔兽群袭击了这个村子，她为了保护这个村子免遭的攻击而上古恶魔签订了契约。”
“怎么会，有那位大人在，即使是‘魂掠’也……”少女沉默了一会，有些疑惑地说。
“事实上，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那位大人才决定定居在这里的。”
“是这样啊……那还真是……”少女低头，目光流转间有些灰色的阴影。“可怜呢。”
○
窗外阴云密布，寒意似乎能透过木头窗户进到房间里，妮维雅忍不住地缩了缩身体。
她的怀里，抱着母亲给自己的长剑，棕红色的剑身，上面浮雕着一朵朵百合花，终于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武器，妮维雅应该感觉很高兴才对，但是她却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看不见的巨石，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吃力。
大概是天气的原因吧，将雨未雨时的那一份沉闷很有可能影响自己的心情的。
妮维雅干脆趴在窗台上，眯起眼睛往外望，春日里生机盎然的明丽颜色在灰色的光线照射下显得灰白而破落，不过那些盛开着的花朵还是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关上门，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大雨，妮维雅的母亲希琳环视了一下，然后依照惯例地坐在椅子上，泡了一杯花茶，慢慢地喝了起来，可惜今天没有太阳可以晒了。
抿了几口茶，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没有想往常那样兴奋地跳来跳去，也不像自己之前所预想的那样会拿着剑到处跑，反而是一脸忧郁地望着窗外。
小家伙转性啦？
希琳一阵子疑惑，不过她当然不会不管不顾，她可是下定决心要当个好母亲的。于是，她站起来，走到小家伙的边上，没想到往日里机警的不得了的妮维雅却对此毫无察觉。
希琳双手抱住了妮维雅，把脑袋放抵在她消瘦的肩膀上，对着小女孩的耳朵说话，“怎么啦？”
“唔？”小女孩发出意义不明地惊慌声音，像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在听到母亲的声音后瞬间安心了下来，她皱了皱眉毛，颇为苦恼地咬了一下下嘴唇，“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感觉心里怪怪地……”
“嗯？难道是我家妮维雅看上哪个男孩子了吗？”希琳微微一笑。
没想到妮维雅反应却很大，她翻了个白眼，一脸不高兴地侧过脑袋，“才没有呢！”
男孩子什么的，我才不会喜欢呢，而且我才十岁啊!
“好啦，开个玩笑而已，如果哪个男孩子敢把妈妈的小宝贝抢走，那么我一定不会饶了他哦！”希琳亲昵地蹭了蹭妮维雅的脸颊。
“唔……”妮维雅叹了口气。
“不开心吗？不如我们去泡个澡放松一下……”
希琳的话还没说完，妮维雅忽然感觉心里一坠，像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离她远去。
脑中忽然出现了艾丽莎的样子。
“啊！”
“嗯？”希琳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变得惊慌的妮维雅，“就算是想要泡澡也不用……唉，妮维雅！”
小女孩忽然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椅子上跳下来，火急火燎地就往门边上跑。
“你干嘛啊！”
“妈妈，我要出去一下。”妮维雅动作熟练地打开门，瞬间，风从门外卦进来，把她金色的长发吹得飞扬起来。
“就要下雨了，你还跑出去干什么，给我回来！”希琳有点儿生气了，觉得妮维雅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
“呃……”妮维雅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要出去了，没有顾及到一旁的母亲，“妈妈，我总感觉，嗯……艾丽莎会出事，我想去看看她……”
越到后来声音越小，因为妮维雅记得妈妈可是不止一次地让她不要和艾丽莎来往的，但是……
“那么走吧。”
“诶？”妮维雅发出惊讶的声音。
出乎意料地，希琳却笑了，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嗯?”妮维雅有些不明白了。
“快走吧。”希琳走过来牵着妮维雅的小手，“如果是朋友的话，会担心也是正常的吧，没关系的，妈妈这次就破例允许你去看望她哦。”
“妈妈太好了！”
○
歌妮佳儿在一处树木间停了下来，她把艾丽莎放到地上，然后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鲜血还在顺着她的后背往下流淌，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疼地深入骨髓。
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在那无穷无尽的光芒面前，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数的圣光带着凛然的杀气蜂拥而至，闭上眼睛，歌妮佳儿似乎还能回想起那些璀璨的光芒。
所幸她还留有一招保命的防御招式，不然不光是自己，恐怕艾丽莎也要一起死了。
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歌妮佳儿甚至都能感觉到小女孩那怯生生地目光一直在打量着自己，不过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去和她解释了。
好困，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仿佛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歌尼佳儿脑袋里昏昏欲睡，像是有一个富含诱.惑力的恶魔再催促着她。
嗯，好吧……
她发出无意识地梦呓，灵魂缓缓地向着不见底的深渊往下坠落。
在这个时候，一双冰凉的小手忽然抚摸上了她的脸颊，冰冷的温度让她恢复了一点意识。但是……
还是好困。
“醒醒啊！”忽然一声大喊，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的同时歌妮佳儿也明白了什么，轻轻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让疼痛感唤醒自己。歌妮佳儿好一会才困难地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艾丽莎那副精致却无法掩盖忧伤的小脸，她哭了，眼睛里都是泪水，几乎像是决堤了一样，从她的眼睛一直溢满出来，她的嘴角哆嗦着，不停地擦拭着歌妮佳儿的脸颊。
“妈妈……”歌妮佳儿没有听到的是，艾丽莎一直在脑中呼唤着这样的字眼，在很多年以前，那时候艾丽莎甚至还不会说话，但是她却印象深刻的记得，在那一天，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一动不动，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但是她再也没有醒过来，艾丽莎以为她睡着了，但是不论艾丽莎怎么蹭她，怎么抓她，甚至有嘴巴生气地小心咬着妈妈的皮肤。
但是，她还是没有再醒过来看艾丽莎一眼。她这一觉睡的太过漫长了，只留下了孤单的小女孩。
而现在，一切都要重演吗？在艾丽莎的眼前，时光仿佛一瞬间倒退了回去，在冰与冷的交织处，在时与光的暗影里，一切都仿佛昨日的噩梦却到今天还未清醒。
不……我不要这样！
艾丽莎在心里发出声嘶力竭地大喊，怯懦地她仿佛第一次听到了来自心底地不屈的声音。
艾丽莎轻轻地拍打着歌妮佳儿苍白的脸颊，她紧闭着的美丽双眸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机，“醒醒啊！”她忍不住地大喊，然后“呜呜呜”地抽咽着，流下了眼泪。
“嗬，我没事了。”歌妮佳儿发出精疲力竭的声音，然后艾丽莎一愣，眼睛对上了她的双眸，一闪而过的惊喜，艾丽莎忽然抱住了她的身体，小声地抽噎起来。
费力地把手移动到艾丽莎的脑袋上，歌妮佳儿一下一下地轻轻摩挲着。
忽然一阵凉意，雨水顺着树叶的罅隙从天空上不期而至，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地接触，这对已经照耀在阳光下将近一个月的大地而言是场甘霖，但是对于歌尼佳儿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她抬起头我，望着天空里坠落的雨滴，一滴晶莹的水光甚至落在了她的瞳孔上。
眨眨眼睛，歌妮佳儿小声地喃呢，“下雨了啊……”
○
“下雨了。”
金发少女走出门的时候，眼前已经有了细密的雨幕，但是并没有雨水掉到她的身上，她的周围，仿佛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屏障，雨水落在上面都被弹开了。
“嗯。”少年高举着火把，同样拒绝着雨水的降落，他回头，从兜帽的阴影里望着身后的小木屋，本来他是打算将它付之一炬，但是没想到却下起了雨。
算了，也许这是圣光的安排吧。
少年叹息一声，将火把熄灭，迈开腿，向着歌妮佳儿离去的方向走去。
“伟大的圣光啊，您的旨意究竟是什么呢？”金发少女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乌黑云层已经低压压地垂至地面，偶尔还有一道道的闪电从空中落下，照耀着她的脸庞。
○
“啊！”
当第一滴雨水降落在妮维雅身上的时候，小家伙惊呼了一声，然后想起来自己出门没带伞。“妈妈！”妮维雅下意识地望向了自己的母亲。
本来就没觉得她能有什么办法，但是出乎意料地是希琳却忽然拿出了一把雨伞，口中还配合着发出得意地声音：“不用怕哦，妈妈带伞了呢。”
“咦？”妮维雅感觉有些奇怪，她明明不记得母亲什么时候拿得伞，但是现在，她却忽然变出了一把雨伞，简直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好神奇。
狐疑地打量着母亲，希琳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妮维雅装腔作势地“哎哟”了一声、
“我出门的时候就带了，就知道你这个小马虎不会考虑到。”
像是解答她的疑惑，希琳这样说道。
不过，妮维雅想了想还是不记得，不过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没什么好纠结的。
大概是自己当时太着急了，没注意到吧。
希琳撑开伞，把自己和妮维雅笼罩在伞的遮挡之下，妮维雅往母亲身边靠了靠，两人沿着石头铺就的下路往艾丽莎的家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了艾丽莎家的房子，妮维雅刚想加快脚步，却忽然被母亲拉了一下。
“嗯？”正在疑惑间，妮维雅忽然看见迎面走来了两个人，长得很陌生，但是着装却见过，妮维雅记得自己和母亲去附近的城市参加礼拜的时候，看见过同样服装的人，那是隶属于圣光教会的骑士。
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妮维雅拉了一下母亲，示意她快点，但是希琳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小手，回复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血液的味道。妮维雅没有发觉，但是希琳却闻到了两人身上那微不可察的血液味道，希琳皱了皱眉毛，心里有一些不满。
那两个人慢慢靠近着，然后就这样站在雨水里，但是并没有被淋湿。
站在前面的金发少女在看到妮维雅和希琳的一瞬间有些惊讶，但是很快脸上就被尴尬地神色填满，“您好……伯爵阁下。”
说道一半停顿了一下，金发少女似乎在考虑称呼，斟酌了片刻，决定还是根据希琳现在的爵位来称呼。
“你好。”相比金发少女的恭敬，希琳的态度就不怎么样了，她没好气地说道：“教会答应过我的，你们不会介入……”
“这是因为……因为……”金发少女一时语塞。
妮维雅听得云里雾里的，不仅因为那位骑士的态度很奇怪，在这个世界上，圣光教会是超然于贵族政权之上的存在，虽然相安无事，但是也从来说不上敬畏。
而母亲只不过是个小伯爵而已。
更重要的是不要介入什么事情呢……
“这是因为公爵发出邀请，让我们教会来负责调查西斯顿的死因。”
金发少女后面的少年忽然说道，言下之意很明显——并不是我们违反约定，而是你们自己要求我们进行调查的……
“我们还有要事，那么就先告辞了。”少年说了一声，迈开脚步。
“长公主殿下，相比这样的小事，您还是多关心一下帝国内部吧，我最近可是听到了很多的流言蜚语。”经过希琳的身边的时候，少年用只有两个人听的到的声音小声地在希琳耳边说话。
金发的少女看了一眼希琳，咬咬牙，也跟着走了。
这些混蛋……
希琳瞪了一样两人的背影，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妈妈……”妮维雅拉了拉她的手。
“哼……算了，我们先回去吧。”希琳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可是，艾丽莎她……”
“她没事的，我们先回家。”希琳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些什么，拉着妮维雅的手就想要往回走。
可是却发现妮维雅不肯动弹，希琳回过头，看到小女孩脸上倔强的表情，“妈妈，我一定要去看艾丽莎……只要确定了她没有事情，马上就会回去的。”
注视着妮维雅的眼睛，希琳过了半晌，发出一声叹息，“好吧。”
○
在看到被破坏的大门的一瞬间，妮维雅就觉得慌张了起来，她急忙地跑进屋子，看到的，是满地的狼藉，但是最显眼的，还在在角落里尚未凝固的血液。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往脑袋上涌。呼吸不受控制，妮维雅甚至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第一次发现，原来艾丽莎这个总是怯生生的小家伙在自己的心里竟然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我要杀了他们。”妮维雅从嘴里挤出仿佛来自地狱的古怪声音，她所指的他们当然就是之前离开的那两个人，之前还只是怀疑，但是妮维雅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了——那两个家伙，是冲着艾丽莎来的。
妮维雅说着就要往外面冲，但是却被母亲拉住了。
“你先冷静下来，也许事情……”
“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妮维雅忍不住地冲着母亲大吼，不过喊完才发现自己这样似乎对母亲并不好，但是……
即使后悔也没有时间去道歉了，现在的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那两个家伙去替艾丽莎报仇。
希琳注视着妮维雅那张气呼呼却又像是要哭出来的小脸，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但是她还是拉紧了她的手。
妮维雅不可能打得过那两个家伙，即使他们看着自己的面子上肯定不敢对小家伙动手，但是这样子出去找人家拼命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等一会吧，我去帮你解决，你先回家。”希琳轻轻地擦掉妮维雅眼角的泪水，说道。
“不，我不要！”妮维雅却出乎意料的坚决。
“真是的……”希琳苦笑了一下。
然后，妮维雅的身体忽然一下子变得软趴趴的，倒在了她的怀里，她叹了一口气，把脑袋转向一旁的黑暗里，“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们母女罢了。”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如果妮维雅清醒着，一定会发现那竟然是西莉亚。
“打算怎么做？”西莉亚问。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替小家伙去找到艾丽莎。”
“嗯，圣光教会最近也是越来越嚣张了，他们难道真以为帝国现在已经拿他们毫无办法了吗?”西莉亚冷哼一声，说道。
“你先把妮维雅带回去，我去找他们。”希琳小心地抱着妮维雅，把她放到了西莉亚的怀里。
“嗯。”西莉亚望着希琳，点点头，“其实，艾丽莎那个孩子，我也蛮喜欢的……”
“我知道了。”
